正文 第一百三十二章 夢醒十分 文 / 鴻樹
「咦？唔……」
夏留從床上坐了起來，晃了晃自己的腦袋.
「夏醫生您醒了？」
夏留一愣，抬起頭看著面前一個黑皮膚的小女孩，她大約十六七歲，皮膚雖然黝黑但卻帶著一種健康的光澤，她眼睛很大，圓圓的透著靈性，手卻很粗糙，略有些寬大，不像是一個少女的手。
夏留有些不敢相信的盯著她，自己明明記得她已經……死了的。他四下望望，簡陋的帳篷，滿處的血漬，自己有些冰冷紅腫的雙手，還有旁邊滿是血污的手術刀。
舉起雙手哈了一口氣，用力搓動兩下，隨後微微一笑問道：「我睡了多久？」
小姑娘說道：「才睡了四個小時，夏醫生，您需要注意休息。」
夏留站起身道：「不用了，我感覺我休息夠了，甚至還做了一個夢。」
小姑娘歪著頭問道：「哦？是什麼夢吶？夏醫生也會做夢，還真是難得。」
夏留笑道：「我也是人類啊，當然會做夢了！我夢到很久之後的事，離開這裡回到我那個國家去，經歷了很多很多，我就說自己怎麼會遇到那麼多神奇的事情，原來都是做夢啊，這下倒是明白了。」
小姑娘眉頭立即就皺了起來，擔心的說道：「夏醫生您要離開這裡嗎？夏醫生……您可不可以不要走？我……不，這裡很多人需要您的。」
夏留笑道：「哦？這麼不想讓我走啊？」
小姑娘臉一紅說道：「這裡……這裡很多人還需要夏醫生來救，如果沒了夏醫生，很多人早就已經死了，最起碼……最起碼您要給每一個您救過的人感激您的機會！」
夏留翻著白眼道：「那我還能離開嗎？你別光說別人，你自己吶？為什麼不希望我走？」
小姑娘看著夏留調笑的目光，低著頭說道：「我不希望夏醫生走，我想要嫁給你，給你生很多很多的孩子，夏醫生一定也養活的起。」
夏留反倒是愣住了，沒想到這個小姑娘竟然突然膽子大了起來。
搖了搖頭，夏留笑道：「走吧，外面應該還有人在等著我吧。」
站起身推開簡易帳篷的房門，一股硝煙直接衝了進來，原本平靜的世界瞬間變得喧鬧起來，炮火聲，人們的吶喊聲，還有旁邊的哀嚎聲。
這裡是戰場的後方，同樣也是夏留的戰場！
嘩，一聲，披上白色戰袍，雖然它已經髒到只要一抖就能出現大量灰塵，但只要夏留穿上它，對於身邊人來說就彷彿天神降臨一般，那般的安心，那般的抱有希望。
「麻醉藥不夠了？你們這裡是種植毒品的地方，你跟我說沒有麻醉藥物？什麼？！他們的命不值那些產品？這種話你也能說得出來？我不管！我不管這是將軍的命令還是什麼，半個小時之後如果我依然沒有得到藥物，那麼你們以後不管誰被炮彈炸斷了腿，子彈鑲進你們的骨頭上，那也都不要來找我！草！這是你們自己挑起來的戰爭，我一個外人懶得理你們！」
這樣的謾罵已經成了常態，這樣的威脅每天也都在發生，對面的軍官苦笑幾聲之後，還是將他的話完全轉告給了上頭，因為他知道那些平日裡根本不顧士兵死活的官僚總會同意夏醫生的要求。
而夏醫生也不會走的，只要那個不知道從哪個偏遠部落中來的小姑娘好言相勸幾句，他就會留下來，繼續不停的為前線輸送著有生力量。
一陣忙碌，便又是幾個小時，夏醫生工作的時候很『嚇人』，即便炮彈在他身邊炸開，泥土石塊飛到他的臉上擊出一個個血花，他的眼睛都從未眨過一下，瞪圓了看著各種各樣的血肉模糊的傷口，在最短的時間內找到出血點，撿回傷者的性命。他一直就是這樣做的，因為他說過，救護站不能超過主戰場二十公里，一旦超過這個距離那麼救護站就失去了存在的意義，會有超過一半的士兵死在撤下來的路上，但……二十公里，同樣是地方炮火的攻擊範圍。
「我真不知道自己的忙碌是為了什麼。」
夏留好不容易得到休息時間，就會坐在一旁的大石上叼著煙這樣嘟囔著。
「你說說，你們這裡還有救嗎？那些軍閥不是為了勝利而戰鬥，僅僅是讓國家捲入戰火之中，好能得到其他大國的戰略補助，而那些錢就是他們用以花天酒地的資本，他們是在賣你們的命。」
夏留總會這樣高談闊論一陣，任誰聽到了都會選擇摀住耳朵或者離開，因為他們的言論太可怕，是殺頭的事，他不會死，因為那些高官也會指望著他關鍵時刻救自己一命。別人？沒有別人了，整個戰場上最專業的醫生就是他，雖然……他是其中最年輕的一個。但這並不意味著那些高官不會生氣，不會抓那些聽到的人洩憤，也只有那個不知道哪個部落出來的小丫頭才能在他身邊聽著，因為那些高官也知道，如果沒有小姑娘在這裡，夏醫生其實早就可以離開了。
僱傭醫的合同在半年前就已經到期，而如今夏留就在這距離戰場最近的地方已經工作了半年。這條戰線，現在已經被西方國家稱為『血肉攪拌機』了。長達九個月的內戰，多達幾十萬的部隊被填充到這裡，雙方中間的土地已經被炮火炸的『翻』了起來，鬆軟到一腳踩進去會深到大腿處，乾燥的『泥』。而夏留也在這裡救治了超過萬人！
他早已分不清白天黑夜，對他而言，閉上眼睛便是天黑，睜開眼睛……便是工作的開始，手掌上和著鮮血去吞嚥那乾癟的麵包，反倒是上廁所的時候是最艱難的。
「我一定會離開這裡，明天，就在明天！我受夠了，絕對要走！」
他又開始了，憤恨的在一個簡單用四塊長布籠起來的廁所裡面大聲的吼著，好似在藉以用力，吃奶的力氣也不行，得吼兩聲，上下通氣。
可是他一直沒有走，直到……那場突如其來的瘟疫，席捲了整個大陸，也終於停住了這場內戰。
不過這個過程卻並非一帆風順，之前的半年，夏留依然要在這戰場上繼續治病救人。
「小乖，去把備用的手術刀拿來，這把真的不行了，鋸齒一樣，我又不是切豬肉的。」
小姑娘擦了下汗，趕忙跑到夏留的『臥室』將一個皮子小包裹拿了出來，她累，但卻歡快的跑著，只要能看到夏留那個看起來並不算堅挺的背影，她就好似有使不完的力氣，用不完的活力。
咻~滑膛彈，在空中會發出讓人心癢牙疼的刺耳聲音，小姑娘身體先是頓了一下，隨後猛地衝向前方，拚死將夏留從手術台旁邊推了出去。
「小心！」轟！
嚀……耳鳴，被泥土覆蓋的耳朵裡只有這一個聲音，世界混亂著，他所聽到的卻是異常的靜寂。他好似記得自己是聽到了『小心』這聲呼喊，但又不敢確定，使勁晃了晃頭，眩暈的差點昏死過去，撣了撣身上的泥土，或者說從土堆裡面爬了出來，抹了把臉，便瞪圓了眼睛慌張的尋找。
「小乖？！小乖？！」
他自己都聽不到自己的喊聲，他怕自己喊錯了，伸出雙手拍了拍自己麻木的臉頰，然後再喊，再拍，再喊，一腳深一腳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