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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章 她給的傷,只有傷她才能撫平 文 / 盛夏采薇

    下著纏綿細雨的倫敦的夜,深沉,淒涼。

    當地時間晚上八點,早已進入了夜晚多時,女兒因為練琴有些累早已進入夢鄉,但魏蘭懿意識卻清醒無比。

    俯身在女兒甜睡的小臉上輕輕地印下一個吻後她起身,來到玻璃窗前,輕輕地拉開窗簾。

    窗外,昏黃的路燈下,夜色迷迷濛濛,她所處的世界已經是一片黑色,而他的世界,應該是旭日東昇。

    他們兩個人已經處在地球的兩端,她已婚,還有了女兒,而他依然單身。

    他們的交集已經在十年前結束了,不該再有牽扯了!但是,他卻一再地闖入她原本以為平靜的心湖,甚至強硬地干涉入她與陸震的婚姻,問她為什麼不離婚,攪亂一池春水。

    爾卓——爾卓——為什麼呢?我已經不再是以前的魏蘭懿了。

    心下一緊,眼眶一陣的發熱,她打開半扇窗,仰頭凝望深沉的夜色,空氣很潮濕,很冷,絲絲雨點打在她臉上。

    她仰起容顏,有半晌,只是停留原地,任沁涼的雨絲覆落她的額,她的鼻,她的唇。然後,當雨滴沾上了她濃密的眼睫,她才恍然想起自己也許該關上窗戶。

    然然還在睡覺呢!要是著涼了怎麼辦。

    她抬手正打算關上窗,街角的路燈下,一個朦朦朧朧的人影奇異地捉住了她的目光。

    身影高高的,長長的,不顧細雨紛飛挺拔而固執地站在原地。

    那應該是個男人,而他仰頭定定凝望的方向,正是她的窗口——

    不,應該說,他看的不是窗,而是——她。

    爾卓!

    不管隔得有多遠,她一眼就可以看得出他是誰,一顆心也在乍然醒悟時飛快地律動起來。

    爾卓,他怎麼會在倫敦?他怎麼會知道她住在這裡?又為什麼要在這樣的夜晚佇立在街角望著她?

    他在等她?

    心跳得好快,手緊緊手緊緊地攀住窗。

    她想移動,想關上窗,想離開,可是,她全身僵硬,一動不能動,彷彿被他的眸光給定住了。

    她顫著呼吸,遠遠地望見他從長大衣的內袋裡掏出手機,拔號。

    幾秒之後,暖氣十足的屋子裡一陣音樂聲響了起來,她轉過頭,瞪著自己放在床頭閃閃發亮的手機。

    睡得香的然然似乎在夢中也聽到有聲音在耳邊吵,但她只是在床上轉了個身,繼續睡。

    為了不吵醒她,魏蘭懿快速地衝過來,抓起手機,接起電話。

    她沒有開口,她也沉默不語,安靜的冬夜裡,他們藉著手機的兩端聞著彼此呼吸聲,那麼的近卻又那麼的遠。

    然後,她終於忍不住了開口,「爾卓,你要做什麼?」

    「沒什麼」他的聲音吵啞得驚人。

    「你……不要站在那裡了,外面下雨,你會淋濕感冒的。」不確定他在那裡站了多久,魏蘭懿已經擔心他會因此生病了,雖然以前他身體很強健,但在這麼冷的夜裡淋雨的話再強健的身體也抵擋不住啊。

    「我已經淋濕了。」

    「快點離開好不好?」

    「懿兒,出來,我想見你。」他的聲音仍舊低低的,似乎還帶著一絲絲的醉意。

    「爾卓,你……」聽到他嘴裡喊出她的小名,眼淚再出控制不住地往下掉。

    「我不會對你做什麼,只是想見見你。」

    魏蘭懿伸手擦掉臉上的淚,抬眸望著沉睡中的女兒,久久沒有回應他。

    這麼深的夜晚,她怎麼可以丟下女兒跑出去?雖然在聽到他的祈求的話時她恨不得長了翅膀飛到他的身邊。

    許久沒有得到她的回應,過了好一會後他又開口,「懿兒,你可以再站到窗邊來嗎?」

    她聞言,緩緩地轉身回到窗邊。

    「爾卓,我過來了。」她努力讓自己哽咽的聲音變得平靜,漣漣的眸光落向被朦朧雨霧隱沒的身影。

    「我知道,我看到了。」

    她看見他揚了揚手,抹了抹不斷滴落在他臉上的雨水,只想把那個遙遠的身影再看清一些。

    「爾卓,雨越來越大了,回去好嗎?」

    「嗯,你把窗關上睡覺吧。」

    「那你呢!」

    「我想再看看你……懿兒,你先別離開,讓我看看你。」

    「爾卓……」她喉頭一緊,酸澀匆地衝上鼻頭,眼淚刷刷往下掉,「你……」她掛斷了電話,然後把窗戶關上,拉好窗簾,看了一眼床上的女兒後步伐匆匆地離開房間。

    厲爾卓看著被掛上的電話,再抬頭看著已經關上的窗口,閉了閉眸,人卻依然站在那裡。

    魏蘭懿手裡拿著兩把傘剛打開公寓的大門,卻被正要進門的陸震擋住了。

    「蘭懿,這麼晚了你要出去?」陸震驚訝地望著她,發現她臉上未干的淚痕時,他皺眉,「你怎麼了?」

    「沒事,你怎麼回來這麼早?」魏蘭懿知道陸震的驚訝,她伸手擦掉淚,「我,我有點事出去一下,等會要是然然醒來的話,你陪她一下。」

    「去哪裡,我送你。」陸震知道她不是任性的人,這麼晚還要出去一定是要緊的事情,他說完後轉身就要走,魏蘭懿拉住了他,「陸震,我只是到路口一會,然然在家不能沒有大人。放心吧,我馬上就回來。」

    「路口?」陸震挑起眉,似乎想到什麼,剛才他開車回來的時候,好像看到街角那裡有個男人在站著,因為下著雨,所以他並沒有太留意,蘭懿現在說出去一下,他低下頭看著她手裡的兩把傘,好像有些明白,「是他嗎?」

    陸震真是太瞭解她了,魏蘭懿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我先出去。」說完後轉身就跑。她在擔心他這樣淋雨下去染上肺炎就麻煩了。

    雨似乎有越下越大的趨勢,厲爾卓看著一直念念不忘的佳人撐著把花傘以匆匆步伐步向他時,他的心臟一扯,黯然的眼眸裡光芒閃亮。

    她還是來了,她還是在關心在乎他的,要不然怎麼會怕他淋雨特意給他送傘。

    心飛揚,他按按捺不住激動的情緒,抬起腳便急急往她迎去。

    「懿兒……」嘴角揚起的弧度是從來沒有在其它女人面前顯露過的。

    魏蘭懿站在那裡凝望著他,「傘給你。」她遞給他一把黑色的雨傘,等他把傘撐起來後,又遞給他一方潔白的手帕,「把臉擦擦,你全身都濕了。」

    他接過手帕,隨意的抹了抹臉,有些捨不得拿下,因為那上面是她熟悉的香味,但不拿下來卻看不到她的臉。

    「爾卓,回去換衣服。」她看著他濕透的發凌亂地貼在額前,增加了幾分狂野性的性感,手心癢癢的想伸手幫他把頭髮弄得更亂一些,就像以前她總喜歡鬧他一般,但最終,這股不該有的想法還是讓她忍了下來。

    「要不要幫你叫輛車?」

    「不用,我就住在後面的酒店。」他伸手指向不遠處的招牌閃亮的酒店。

    「那就趕快回去吧。」

    「懿兒……」他一手撐著傘,一手緊握著已經被雨水濕透的手帕,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她看,好像怕自己一眨眼,她就要從眼前消失,他不敢眨眼,也不敢移動半步。

    雨依然不停墜落,在他們身後的屋簷上敲出滴滴答答的聲響。

    「爾卓,你……」他為什麼要這樣看她?魏蘭懿鼻頭發酸,眼淚又想掉下來,她身形動了動,厲爾卓卻以為她轉身要走,他一把丟下手的雨傘,向前一步,在魏蘭懿什麼也來不及反應時,他伸手抱住了她,緊緊地,心痛地將她呵護在懷裡,而她手中的傘也掉落在地……

    她在他懷中抬頭,蠕動的紅唇剛想說什麼,下巴已經被他捏住,他低下頭,一手掌住她的後頸,帶著酒意的唇重重地吻了下來……

    一口又一口,每一口都像是以吮進她的全部,佔有她的心與靈魂……

    她與他吻得渾然忘我,無休無止——

    如果這是夢,那但願永遠不要醒來——

    她身子虛軟,撐持不住,他攬住她的腰,讓她偎靠自己。

    情潮來得太猛烈,他們近乎絕望地親吻彼此,擁抱彼此,在肢體接觸中想要一點一滴找回當初的愛戀。

    就在魏蘭懿以為他們的這個吻,會持續到世界的盡頭時,原本緊抱著她的男人卻忽然停了下來,整個沉重的身軀全都壓到她身上,而他粗喘的氣息仍然噴在她微涼的頸間。

    「爾卓、爾卓……」魏蘭懿清醒過來,嬌小的身子根本支撐不住他的重量,她咬著牙扶住他的腰,「你怎麼了?」

    帶著雨水的小手控上他的額頭,那裡一片滾燙讓她心驚不已,他發燒了!而且似乎燒得不輕!

    但她的身體已經漸漸不住他,她只能輕拍著趴在她肩上的臉,「爾卓,爾卓,你醒醒,我們先回酒店好不好?」

    可是厲爾卓地一點反應也沒有,他好像睡著了一樣。

    魏蘭懿慌張得想拿出手機打給陸震讓他來幫忙,忽地,原本全壓在她身上的重量消失了,她驚訝地抬頭,看到的是同樣沒有撐傘的陸震扶起了他,「先把他扶回去吧。」

    顧不上理會陸震到底看到了多少,魏蘭懿抹掉臉上的雨水,「把他送到酒店吧,他就住在那裡。」

    等他們三個全身都**地走到厲爾卓入住的灑店時,剛好碰到正要出去找他的蘇伊棠。

    雖然很驚訝這三個像落雞湯一樣的人,不過,他也看得出來厲爾卓的不對勁,很快地飯店的服務生過來幫忙,吩咐他們馬上請醫生。

    看著酒店的服務生過來昏昏沉沉的厲爾卓從陸震手裡接過去,魏蘭懿不得不放開一直被他握住的小手。

    但她剛一抽出來,他意識不清卻仍舊是很快地反握回來,嘴裡還嘟嚷著,「懿兒,別走……」

    這樣的他,讓她怎麼走得開?

    陸震對她笑了笑,「你先陪著他,我回去陪然然。」說完後,他轉身就往酒店口而去。

    回到酒店的套房,換上蘇伊棠讓人準備好的衣服後,魏蘭懿從更衣室出來,厲爾卓也已經換好了衣服整躺在大床上,酒店裡的醫生正在給他聽診。

    她小心地走到床邊,看著他緊緊閉上的眼,眼的周圍是暗暗的青色,看起來像是幾天幾夜沒有睡好一般。

    「厲先生的肺部沒有問題,只是休息不夠加上淋雨才會發燒,給他多喝水,吃點藥退燒後就沒事了。如果有什麼緊急情況隨時找我。」

    過了一會後,醫生收起了聽診器,簡單地交待並開藥後就離開了。

    不顧坐在沙發上的蘇伊棠用什麼眼光看她,魏蘭懿專心地給他喂開水,餵藥,因為他意識不清,所以她只能把藥沖成水劑,一點一點的餵進他嘴裡,最後,用手帕擦乾殘餘在嘴角的水漬。

    「你動作很熟練嘛,經常照顧病人?」蘇伊棠終於走過來,好奇地問道。

    「我女兒生病的時候也是這樣。」魏蘭懿淡淡一笑回道,抬頭望著眼前這個年輕俊美,一舉一動充滿著貴族氣息的男子,想像不出來他竟然會是爾卓的**oss。

    「看來你是把他當兒子來照顧了。」蘇伊棠咧開嘴笑,不忘記調侃人的本色。

    「我才沒有。」魏蘭懿反駁道。

    她只是,只是把他當成……

    「我已經很久沒有看到他睡得這麼好了。」蘇伊棠看著進入深度睡眠的厲爾卓忽然冒出這麼一句。

    魏蘭懿心口揪疼,宛如遭人扯住了繫在她心頭的那根細弦,一陣陣地拉扯,「他工作很辛苦嗎?」

    「不是因為工作。」

    「那——為什麼?」

    「他從來不說。我認識他十年了,從他剛到美國讀書的時候……」蘇伊棠娓娓道來。

    蘇伊棠什麼時候走的,魏蘭懿不知道,她一直握著他的手,眼淚一點一滴地滑落他的掌心。

    這些年,他到底怎麼過的?真的是如蘇伊棠所說的一般必須靠安眠藥才能入睡嗎?他有沒有去看過心理醫生?

    魏蘭懿心疼地想著。

    她明白失眠是怎樣的痛苦,在他們分開最初的那段時間,她很害怕入夜,怕自己一閉上眼都是他……

    幸好後來她發現有了身孕,才讓她對生活有了新的勇氣,也無比的慶幸當時的自己沒有服用安眠藥。

    睡不著,對需要睡眠養神的人會是多麼恐怖的折磨,她太清楚不過了,他也和當時的她一樣嗎?

    魏蘭懿有些恍惚地想著,有些苦,有些澀,百般滋味地心頭翻攪。

    「懿兒,別走……」原本睡得沉的他忽然張嘴,沙啞地喊著她的名字。

    「我不走,我在這裡。」她緊緊地握住他的手。

    他忽然睜開眼,看到她就在眼前,正緊緊地握著她的手,他驀地從床上坐起來,伸臂,把她坐在床邊的她一把撈上床。

    「爾卓,你怎麼了?」她掙扎了一下卻掙不掉,只能任他從背後抱著她。

    「懿兒,懿兒……」他啞著聲音喚著她的名字,說不出話來,只能將溫熱的臉龐,埋在她透著幽香的肩頸問。

    他顫抖的身軀讓她的心也揪得緊緊的,「是不是不舒服?」

    沒有不舒服,他只是看到她一時情緒激越地翻騰,控制不住想把她摟在懷裡才安心。

    他收攏手臂,更加地擁緊她。

    「爾卓?」魏蘭懿有些迷惑。

    是她的錯覺嗎?還是她真的感覺到他貼著她肩頸的頰,似乎流過一滴濕潤?

    她試著轉頭想看他,他卻圈緊她,不讓她動。

    「別動,就這樣讓我抱著。」他沙啞地在她耳邊低語,「只要一會就好,讓我這樣抱著你。」

    聽出他嗓音裡極力壓抑的濃厚情感,魏蘭懿嬌軀更軟了,由他緊緊摟著。

    今晚的他,像個孩子——一個渴望有人疼、有人擁抱的孩子。

    以前在一起,一直以來都是他來疼她,想到以往,她難抑心痛。今晚,她願意拿他當一個孩子來疼。

    「爾卓,今晚你累了,又剛退燒,要多休息。」她的聲音柔情似水,「今晚,我會陪著你。」

    「嗯。」身後傳來他低低地回應。

    ……

    「爾卓,你要好好照顧自己。」

    當厲爾卓難足足睡了將近七個小時才醒來時,她已杳然無蹤,唯有桌上留下一張字條。

    她讓他好好照顧自己。

    這是她唯一留下來的一句話,一句充滿了無限關懷與祝福的叮嚀的話,讓他明白,昨晚的一切都不是夢,她真的來過了,他真的吻過她,他真的抱著她在這張超大的雙人床上睡到天亮,睡到她什麼時候走的也不知道。

    她又離開他了,下一次再見到她,要等到什麼時候?

    前天,在得知她看到了陸震的照片不但沒有離婚,反而帶著女兒到倫敦來與他一起出席攝影展時,他怒火難抑,心痛難抑,當下訂了飛往倫敦的機票連夜趕過來。

    十幾個小時的飛行之後,一到倫敦機場,他馬上撥電話給她,問她為什麼不離婚?

    可是,她的答案讓他跌入了痛苦的深淵,他氣得想調頭就走,腳步卻移不開,最後,卻又傻傻地到了離她住處最近的酒店訂了房,喝了酒後在下著雨的夜晚悄悄去看她。

    但現在,她又離開他了,回到那個男人身邊。

    而他只能像這十年來的每一個孤單的夜晚一樣,在腦海裡回憶她輾轉於無盡的痛苦相思中。

    對啊,他不得不承認,十年了,他從來沒的一刻忘記過她,他恨她,但卻更愛她!

    但她卻怎麼也不再屬於他的懷抱。

    所以,她只能對他說,要好好照顧自己,因為,她沒有辦法再像昨晚一樣照顧生病的他了。

    可是,懿兒,你不知道嗎?我這輩子最大的夢想,就是好好地照顧你一輩子。

    房間裡,他的手機響個不停,他把那些小小的紙條放進內衣最靠近心臟的口袋裡,站起來,望著窗外仍舊綿綿不斷的細雨,轉過挺拔的身子,拿起手機。

    她已經走了,而他,只能回到自己的生活,縱然,他都不知道這樣的生活到底還有什麼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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