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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96章 丟人現眼 文 / 藍家三少

    據史官記載,天朝辛歷十五年正月十九,帝之皇子十三,上稟聖意,下持子臣之德,娶相府嫡女白氏為妻,立正妃於廟堂。大吉!

    相府嫁女,皇子娶親,場面自然是熱鬧至極。

    那一處處的笙簫繁華,絕非尋常可比。

    十里紅妝,百里長街,御林軍浩浩蕩蕩護著花轎行至十三王府門前。雲殤一改尋日的青衫明眸,那紅艷的喜服襯著他唇邊的笑意清淺。

    千尋就站在喜轎的一側,隱沒了身子。

    他的笑何其明媚,只一眼,就可比擬漫天的陽光。可惜,再也不是對她。以後他會有他的妻子,他的舉案齊眉。他到底做不到她想要的,一生一世一雙人。

    雲殤站在那裡,也不去看千尋,只是一貫的笑著。

    轎門打開的時候,那紅衣如火的新娘子遮著龍鳳呈祥的蓋頭,羞澀的走出轎輦。身旁的丫頭和喜娘接二連三的上前攙著,最後將新娘子的手遞到了雲殤的手裡。

    「恭祝王爺王妃百年好合,舉案齊眉。」喜娘們慣來討好,這一聲喚,卻讓千尋的心如同塞了棉絮,那種喘不過氣來的壓抑死死勒住了心脈。

    千尋越發的側過身子,隱沒在轎子的一側不敢走出。

    攥緊了袖口,她看了看明媚的天,山那頭的夕陽無限好,圓滿如玉盤。眼底泛著紅,心裡卻漸漸的冷了下去,終於恢復了最初的平靜。

    打從她接旨就該想到會有今日的局面,到底是要面對的。可不知為何,她竟沒有了面對的勇氣,一貫的灑脫都化歸塵土。

    那頭雲殤已經執著新娘子的手走進了府門,然則單腳跨入府門的瞬間,他卻回了頭盯著埋頭不語的千尋看了良久。

    便是這一眼,讓所有人將注意力都集中在千尋身上。

    異樣的眸光一束束的投射而來,千尋陡然迎上雲殤微熱的眸光,羽睫止不住的顫抖。他一身的紅,染了她的眸。

    誰說要裝瀟灑?

    千尋扯了唇笑,眼底泛著微弱的盈光。

    但是眾人看她的目光卻灼熱無比,似嘲諷她這個未來的側王妃充當了護院的指責,似譴責她這個未過門的側王妃不懂規矩,更多的是看熱鬧的,那種數數落落的目光教千尋恨不能挖個洞把自己埋進去。

    可是她還得硬著頭皮走進去,皇命在身,縱是錦衣衛百戶長又豈能一而再再而三的抗旨?除非她真的不想活了。

    斂了自己的目光,千尋一步一頓的朝著門口走去。

    雲殤站在那裡看著她在眾目睽睽之下窘迫的模樣,眼底的光黯淡失色。

    「阿尋?」他低低的喊了一聲,鬆了身旁的手。

    「恭祝王爺得如花美眷,與王妃百年好合。」千尋站在階梯下,垂著眉含笑行禮。羽睫垂下,不叫人看清眼底的顏色。

    原來不到那一刻,誰都不知道心痛是什麼滋味。

    一貫的倔強,原來都比不過他一個笑,來得毀天滅地。

    她單手按著繡春刀的刀柄,一身的飛魚服在陽光下英氣逼人。住夾在技。

    「王爺,時辰不早了。」喜娘在側提醒。

    雲殤拾起新娘子的手,再沒有說什麼。

    那一刻,旁邊響起了細碎的嘲笑聲,有些不絕於耳的碎言碎語。

    「聽說她本是三等宮女,如今做到這份上,也算是造化。」

    「本是賤婢,還妄想攀龍附鳳。」

    「再得意也不過是為人妾室,到底賤皮賤肉。」

    「看那小騷狐狸的模樣,嘖嘖嘖,保不齊早就看上了王爺,不知道使了什麼手段,讓王爺動了心思。」

    「……」

    若非今日是雲殤的大婚,千尋一定會狠狠給他們幾個耳光子,然後吼一聲,「誰敢再亂嚼舌根,我就割了誰的舌頭餵狗。」

    但她不能,大鬧一場對誰都沒好處。

    多少窘迫,她只能默默承受。

    不能讓雲殤難做,不能讓他難堪。

    一片閒言碎語的喧囂中,「得得」的馬蹄聲快速而來。所有人頓時轉過頭,連剛剛走進門去的雲殤都站住了腳步。

    夕陽斜影,那一襲紅衣蹁躚風中疾馳,身後清一色的錦衣衛隨行。

    錦衣衛緹騎出行,左右避讓。

    那種恣意張揚的氣派,除了權傾天下的錦衣衛都指揮使樓止還能有誰?金絲繡紅衣蟒袍在斜陽餘光中熠熠生輝,風中翻飛的墨色披風,妖異的血蓮恣意綻放。精緻的五官自成一派睥睨風流,狹長的鳳眸微微揚起,艷麗的唇角一勾,便是勾魂攝魄的魅惑。

    所有人讓開一條道,誰敢阻樓止去路,豈非找死。

    誰人不知樓止心狠手辣,刑獄三百六十道大刑更是慘絕人寰。

    汗血寶馬在千尋身前停駐,馬上的男子翻身而下,逕直走到千尋跟前。

    只一眼,他就看見她眼眶裡的盈動流光。

    銳利的眸子不著痕跡的剜過四下眾人,當下眾人緘口,噤若寒蟬。周圍似乎突然安靜下來,不知是因為樓止一身的凌厲肅殺之氣,還是他與生俱來的睥睨之勢。

    千尋第一次用感激的眼神看他,唇角稍稍挽起,「師父。」

    「還記得本座是你師父?」樓止冷笑,「本座何曾有你這樣不成器的小東西為徒?不想旁人難堪那就你自己擔著,別想著本座會憐你半分。」

    語罷,他無溫的環顧四下,「怎麼,十三王府容不下這麼多的賓客?若是容不得,都給本座滾出去。誰敢亂嚼舌根,本座就拔了誰的舌頭餵狗!」

    羽睫陡然揚起,千尋不敢置信的盯著樓止肅殺的臉,鼻子忽然就泛酸。

    當著眾人的面,樓止直接抓住她的手便往內走。

    她的手因為方纔的緊張與窘迫,此刻冰涼得可怕。

    樓止蹙眉,極度鄙夷的斜睨她一眼,「作死的東西,虧得還是本座門下,簡直丟人現眼!」

    他直接開罵,而後牽著她的手,越過了雲殤,這架勢儼然是十三王府的主子。

    然則,沒有一人敢多說一個字。

    唯獨雲殤低低的笑了兩聲,誰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何用意。要知道千尋可是聖旨御賜的側王妃,如今與樓止拉拉扯扯,委實不像話。

    所有人敢怒不敢言,只得跟進十三王府。

    千尋想縮回手,奈何樓止的力道極大,她壓根就不是他的對手。只好任由他牽著她的手,直接去了宴席。

    「師父怎麼想起赴宴了?」千尋壓低聲音扭頭看他。

    他走得極快,她只能一路小跑跟上去。

    要知道,樓止連皇宮御宴都可以置之不理,雲殤的大婚他也可以置若罔聞。所以方才樓止帶著錦衣衛登門,眾人才會愣在當場。

    遠處的正堂門口,韻貴妃正抬步往裡頭走,那一身貴妃的派頭教人望而生畏。皇帝今日逢著黃道吉日而修道未至,眾人也是見慣不怪。

    千尋扯過手,終於掙開了樓止的束縛。

    抬頭便看見韻貴妃投來一記冰涼刺骨的眼神,視線在觸及樓止的那一瞬化為清風,萬般凌厲頓時消散無蹤。

    樓止不似千尋這般拘謹,越過她大闊步上前,「參見貴妃娘娘。」

    說是行禮,實則只是拱手點頭,壓根沒有臣子之禮。

    千尋大禮參拜,「參見貴妃娘娘。」

    韻貴妃含笑,也不理睬千尋,只是正眼看著樓止,「想不到指揮使也在。」

    「臣閒暇無事,想著出來走走。剛巧十三王爺大婚,便來湊個熱鬧。」樓止說得極為輕巧。

    什麼叫出來走走?剛巧碰見十三王爺大婚?這樣的借口聽著都醉了,韻貴妃自然不會信。但樓止說的話,就算韻貴妃不信,也只能裝作相信。

    「如此極好。」韻貴妃笑著,撇過頭便瞧見了被樓止擋在身後的千尋,「千尋,你不去保護王妃,在這裡作甚?」

    樓止挽唇,轉身看著身後恭謹垂眉的千尋,「本座領著徒兒來赴宴,等到宴席結束再執行皇命。貴妃娘娘不允?」

    他最後一句極為低沉,千尋眉心微挑。

    韻貴妃自然是儀態萬千的副後之姿,理所當然的擺出容人大度,「想不到千尋有幸入得指揮使門下,既然是師徒赴宴,自然是極好的。」語罷,她朝著巧雲道,「多備一桌宴席,不能怠慢了指揮使師徒。」

    她頗有深意的看了千尋一眼,分明是笑意淺淺,卻讓千尋覺得有種刺骨的冰涼。

    眼見著韻貴妃進去,千尋才起身,只是一言不發的垂著眉睫。

    樓止低哼兩聲,「怎麼,捨不得?覺著心疼了?」

    「徒兒沒有。」千尋仰起頭看他。

    卻看見他眼底淺顯易懂的冷蔑,「口不對心會上癮,徒兒小心著火入魔。」

    「有師父在,徒兒還怕著火入魔嗎?」千尋扯著唇笑,斂去眸中所有的顏色。長而捲曲的羽睫微微垂著,不願叫任何人看出她的容色轉變。她還是她,千尋!

    他微涼的指腹掠過她極為好看的眉心,兩道劍眉之下,那雙乾淨的眸子還是難以掩飾的透著一絲黯淡,「這手段一點都不高明,連為師都瞞不過,還想瞞過誰?若不想被人看出來,就好好做你的百戶長。為師不想看見這雙眼睛裡,淌一滴眼淚!懂?」

    千尋笑著,「徒兒定不負師父所望。」

    樓止眉色微沉,冷了聲線,「跟著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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