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龍靖瀾,你到底去了哪裡? 文 / 納蘭初晴
幾日後,在謝承顥的首肯下,晏西才將羅蘭和那寶珠兩人帶著進了北齊王宮,將兩人由道送到了島上來見她。
她早暗中叮囑過晏西,讓羅蘭她們來了不要提龍靖瀾的事情,讓她一再告誡了她們幾天才讓她們進宮裡來。
大哥現在身體尚未復原,若是知道那樣的消息,如何承受得了洽。
羅蘭雖然心中早有準備,可上得島上,遠遠看到梅花樹下坐在木輪椅上的人還是不禁紅了眼眶,她入折劍山莊的時候還小,也只見過這個人一面,十幾年的歲月流逝也未在這個人身上留下太多的痕跡,還是兒時記憶中那個樣子,有著出身武將世家的大將之風,也兼具文人雅士的清雋出塵,也人怪那時朝中都說他是難得的儒將之材。
「你們到了。」謝詡凰起身迎了過來,看到羅蘭紅著眼眶道,「好了,年紀也不小了,動不動就哭,像什麼樣子。鈐」
羅蘭擦了擦眼淚,跟著她走進了園子裡,朝著花樹下坐著的人道,「折劍山莊羅蘭,見過霍將軍。」
他還活著,可大師姐苦等了他那麼多年他沒出現,偏偏……就在她已經離開了人世,他卻又活著回來了。
難道,老天爺就真的要讓這兩個,注定陰陽相隔,不得相守?
霍雋看了她一會兒,淺然一笑道,「你是當年靖瀾帶回莊裡那個小丫頭,一轉眼竟都長這麼大了。」
羅蘭說著,將背上背著的龍吟槍取了下來,道,「謝師姐,我只將這東西給你帶過來了。」
那房中多是燕北羽給她的,只有這龍吟槍是她自己的,也是當年靖瀾師姐替她取回來的,她臨行特地將其帶了過來。
霍雋看著她呈上的東西,平靜的眸子瞬時風起雲湧,顫抖地伸出手去握住了槍桿,「這是父帥的龍吟槍。」
當年在北疆,他就是以這柄龍吟槍和叔父他們抵擋了剿殺他們的人,讓他和宛莛得以逃了出去,卻不想他們逃回去了,也逃拿長孫家的追殺。
霍家一門忠烈,赤膽忠心,竟不想效忠的意是那等心胸狹隘的小人,到頭來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場。
「大哥,事情都過去了,不要再想了。」謝詡凰走近勸道。
大哥十幾歲便跟隨父親在軍中,征戰沙場,歷過多少生死血戰,與父親的感情只怕比她走深,當年北疆生死一別,他重傷昏迷十二年,再一醒來所有的一切都已經變了樣。
她想,大哥是有恨,他更恨不得自己親手去報這血海深仇,只不過因為傷勢未癒,又加她的緣故,故而他未顯露半分。
「人都不在了,我們也只有回想的份兒了。」霍雋緊緊握著手中的龍吟槍,悵然歎道。
那麼多年,不管是什麼樣艱難的戰事,只要聽到這龍吟槍的聲音在響,他的心永遠都是踏實的,可惜父帥英雄一世,最終不是戰死沙場,卻是死在自己所效忠的皇帝的暗算下。
這一口怨氣壓在他心頭,即便她已經說那仇人已經活不長了,他也終是恨意難平啊。
「我先送她們去安排住處。」謝詡凰知他此刻是在懷念父親,又怕羅蘭激動之下會說錯話,便先帶了她和那寶珠去後面。
「謝師姐,你一直都不知道,他還活著嗎?」羅蘭哽咽問道。
謝詡凰無奈搖了搖頭,道,「當年我被救到北齊醒過來,大哥卻被斷定了無法救治,謝承顥帶走了就再沒有帶回來,我們再問,他只說人走了,我便也直是真的已經不在了。」
「這個北齊王太可惡了。」那寶珠忿然道,雖然她以前和龍靖瀾不對盤,可他牽掛了那麼多年的人,卻只能在她死後才回來,這實在太過殘忍。
「大哥現在身體孱弱,還得慢慢恢復,若是他在復原之前知道了靖瀾師姐的事,我怕他心灰意冷之下,便真的放棄調理傷勢了。」謝詡凰一臉懇求朝兩人說道。
羅蘭抿了抿唇,道,「謝師姐,我會注意的。」
「若是大哥問起師姐的事,你也只說她有事離開,好些日子沒跟你們聯繫了。」謝詡凰低聲叮囑道。
「我知道了。」羅蘭應道。
一開始見到那個人,她也怨她為什麼這麼晚才回來,為什麼等到大師姐已經不在了,才肯回來。
可是,這一切也並非他的錯,怪只怪命運的無情,生生他們錯過了這麼年,還要陰陽相隔,不得相見。
「謝姐姐,你的肚子……大了好多。」那寶珠瞅了瞅她的腰身,這才走了沒多久嘛,怎麼這肚子都成這樣了。
謝詡凰笑了笑,伸手撫著肚子,道,「前些日大夫過來診過脈了,說這一胎會是雙生子。」
「真的嗎?」那寶珠一臉地驚喜。
謝詡凰含笑點了點頭,給她們打開了房間,「好了,先看看你們要住的房間,這島上出入不方便,我怕你們會住不習慣,若是待不住了就跟晏西去晏府住一段也好。」
「就住這裡,我才不要住那姓晏的家裡。」那寶珠道,她跟那姓晏的坐在一看,看對方都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謝詡凰笑了笑,道,「那看你們自己吧。」
「早上晏家的飯難吃死了,我去看看廚房有沒有吃的。」那寶珠擱下自己的包袱,就直接奔廚房找吃的去了。
謝詡凰看著羅蘭安置好東西了,問道,「師公還好嗎?」
「還好,我也跟她說了事情的來龍去脈,他只說我們過來了好生照顧你,便沒有再說別的什麼了。」羅蘭如實說道。
師公這個人活得年歲大了,似乎很多事情都看得淡了,當年霍家出事,他也曾難過,但也就幾日功夫,還是一如往常了。
如今,大師姐過世,他也沒有太多的悲傷之色,每天還是做著自己的事。
「江都,怎麼樣了?」謝詡凰問道。
羅蘭看了看她,只怕她真正想問的是,在江都的那個人怎麼樣吧。
「陛下回去大病了一場,醒來之後倒並沒有別的什麼,專心政事,我們走到雲州附近的時候,聽說已經快要打下汜水關了。」她如實說道。
「是嗎?」謝詡凰悵然歎道。
沒有了她的牽絆,他能一心去完成多年的夙願,也是好的。
「不過那幾天函北關大雪,帶他回去的時候,整個人都燒得人事不知了,還一直叫著你的名字。」羅蘭望了望她,如實說道。
縱使那個人真的傷了她的心,但對她這份情意,確實不是假的。
只不過,他再醒來之後卻再沒有提過她,甚至也沒有讓人去打聽北齊的任何消息,誰也不知他到底在想些什麼。
謝詡凰抿唇沉默著,久久沒有言語。
「謝師姐,你真打算以後和孩子一直在北齊嗎?」羅蘭問道,那個人心中是她,她也中也是那個人,何苦非要如此相互折磨。
「難不成還回去?」正到門外的那寶珠,聽了一進門便道,「你可別忘了,南楚到現在的皇后都還是那姓莫的小蹄子,謝姐姐還回去做什麼,在北齊當王后有什麼不好,比在現楚風光多了。」
「那寶珠,你能不能好好說話。」羅蘭無語地望了望她,說道。
「我怎麼沒有好好說了,難道我說錯了,他本來就是還沒廢了那姓莫的小賤人,到現在還在重用龐寧,根本就是死不悔改。」那寶珠抱著端回來的一碟糕點,一邊吃一邊咬牙切齒道,「他那點苦肉計就想讓人回去,那也太便宜他了吧,難道什麼錯,只要說一句我錯了,我是有苦衷就能一筆勾銷了,我看他根本就是想坐享齊人之福。」
羅蘭被她說得無言以對,看了看一旁低垂著眼簾收拾著東西的謝詡凰,低聲說道,「可能,真的都要到了大師姐和霍將軍那一步,到了生死相隔的地步,便是再想挽回什麼,也是徒勞了。」
只要人活著,還有什麼過不去的坎兒,可若是一方不在了,活著的那一個必是一生痛苦,大師姐和霍將軍已經錯過了這麼多年,她只是不想看到謝師姐也和自己喜歡的人像他們一樣,不得相守,遺憾一生。
「你們先休息會兒,我過去看看大哥。」謝詡凰說著,獨自先走了。
羅蘭所想的,她又何嘗不曾想過,可是南楚真的沒有她的容身之地了,她亦不能不顧大哥的生死繼續留在那裡。
他是要位尊九五的帝王,待到他真的君臨天下的那一天,他的身邊又真的只會有她一個女人嗎?難道真的就不會再有第二,第三個因為要鞏固江山要娶的妃嬪?
起碼,自古以來,她沒有看到過不納妃嬪的皇帝,謝承顥可以有後宮三千,這與她無關,可是她絕地無法接受他所愛的男人,變成那個樣子。
她不想像宮裡那些女人,自己活在與女人爭寵之中,自己的孩子也要活在與別人的爭鬥之中,便是她不願爭,也不見得別人不會與她爭,她不想自己和孩子都活得那麼可悲。
如今,孩子也安好,大哥的傷勢也在她漸漸恢復,他也可全心完成霸業,也沒什麼不好的。
她回了霍雋的房中,看到他仔仔細細擦拭了一翩龍吟槍,恭恭敬敬地放到了屋裡,方才走近前去,「我相信父親泉下有知,也希望我們能活在當下,而不是沉湎過去。」
霍雋回去看了看她,道,「宛莛,大哥也需要時間,才能放開這一切。」
「可是你不盡快好起來,明年怎麼照顧我和你的侄兒?」謝詡凰笑語道。
他昏迷了這麼多年,對以前的記憶還停留在十二年前的那裡,心中放不下也是自然的,所以她不曾告訴母親真正的死,更加不敢現在讓他知道龍靖瀾的事情,怕他還沒有走出霍家覆滅的陰影,卻又要承受那些痛苦。
「你呀,還真賴上了。」霍雋無奈笑道。
「誰讓你是我大哥,我不指望你,還能指望誰?」謝詡凰笑道。
霍雋一副拿她沒辦法的樣子,自己這一輩子就兩個女人給壓住了,一個是她這個妹妹,一個就是如今也不知所蹤的龍靖瀾。
「宛莛,靖瀾還是沒有消息嗎?」
謝詡凰怔了怔,搖了搖頭道,「沒有。」
只怕,若不是大哥現在傷勢未癒,只怕都自己出去找了,可是……要她怎麼告訴他,他一心要找的人,已經是折劍山莊那裡的一座孤墳了。
霍雋抿唇沉默了一陣,歎道,「是她出什麼事了,還是……她已經嫁了人了?」
他看得出來,她是在向他隱瞞著什麼,於是心中便只有這兩個猜測,可是以他對龍靖瀾的瞭解,絕對不會是出現後者。
「沒有,她只是先前說有事要去辦,然後就離開了,很久也沒有跟折劍山莊聯繫,我們一時也難找到她。」謝詡凰道,好在這些年早已練就了隱瞞真實想法的本事,故而在他面前這般粉飾太平,也做得毫無破綻。
「她沒說何時回來?」霍雋定定地看著她問道。
「沒有。」謝詡凰搖頭道。
若是她早知道,他還活著,也讓龍靖瀾知道,那麼她也不至於心生絕望,那麼不愛惜自己的性命了。
霍雋沒有再問了,道,「宛莛,午膳好了嗎?」
「我去廚房看看。」謝詡凰也怕再被他問起龍靖瀾的事,離開了房間,去了廚房去吩咐午膳的事。
霍雋長長地歎了歎氣,「這丫頭,到底在瞞我些什麼?」
他說著,不自覺地摸了摸掛在腰際的墜子,算不上有多名貴,是塊紫檀木雕出來的,只是那雕琢的刀工可見低劣,完全是個四不像。
龍靖瀾及笄之間,他雕過一個木墜子給她,在他弱冠之年,她也還了他一個,只是那刀工實在是惡劣至極,他都不好意思拿出來讓人瞧見,不過卻也這麼多年一直帶在身邊。
如今,再看這個根本就看不出她是雕了個什麼東西的墜子,大約是想雕成蟠龍吧,不過這怎麼看都只像只四腳蛇,明明學劍是極有天賦的,雕起東西來的手藝,實在讓她難以恭維。
只是,這麼些年,他也沒有動這東西一分一毫,依舊還是他送給她時的樣子,木墜子內側隱約刻著一個靖字,只是年月久了,有些橫糊不清了。
他獨坐在窗邊的陽光裡,一襲簡單素淨的長衫,清瘦的身形,愈發顯得清雋出塵,只是那眉宇之間卻瀰漫著深深的思念之情。
若是早知,那一別會有這十二年之久,那時候他便早該將心裡的話向她說明白的。
她奉旨離京前問他,到底要什麼時候才娶她?
他這個男的還沒說出口,她這女兒家便是想問上門來了,不過他便也就是喜歡她那直率的性子。
他送她出京,說他從北疆戰場回來,她就知道了。
其實,那時候答案就在心間,他一回來就定會向她提親的,只是那時候太后向父親提議要為他作煤,那時父親一向敬重老太后,他和宛莛費了好一番功夫才向父親清楚,推辭掉了作媒之事。
父親也答應,北疆的戰事一結束,回京就會親自帶他去折劍山莊提親的,卻不想霍家這一去北疆就再沒有能活著回去,這一蹉跎竟是漫長的十二年之久。
半晌,他抬頭望著遠處的雲天浩渺,幽然歎道。
「龍靖瀾,你到底去了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