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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九十六章 花境壺天 文 / 魏香音

    白秀麒緩緩地說出了自己曾經在夢裡看見過的景象——

    「我眼前有一些雲霧,雲霧深處生長著許多奇花奇草,一條漢白玉的小路從花園裡穿過,一直通向遠處的樓台和高閣……」

    「呃,停一下,還是停一下。」

    江成路不得不再次打斷他:「一口吃不成個胖子,就你現在的情況,還是應該先從初級開始做起。來,想點兒簡單的場景。」

    「哪兒這麼多要求啊,麻煩!不幹了!」白秀麒惱火:「不想了,你別妨礙我躺屍!」

    「……你就想一個水塘。」

    江成路忽然貼著白秀麒的耳邊低語:「水塘邊上有一片草地,風很大,吹得草原簌簌作響。」

    白秀麒愣了愣,接著才回想起自己曾經向江成路描述過類似的畫面。沒想到江成路居然記在了心裡,這讓他有一點點兒感慨,於是勉強耐著性子將這個畫面在腦海中一點點展開。

    「草地很大,一眼望不到邊。遠處好像有山,山上有雪……」

    「很好……但是先不要往遠處看。」

    江成路低聲阻止了他:「現在,到水塘邊上去,告訴我你看見了什麼。」

    白秀麒的視線跟隨者江成路的聲音而移動。

    草地上的水塘並不深,邊緣生長著圓圓的銅錢草和一種開白花的植物,水裡有幾條魚。他都一件一件地說給江成路聽,可是江成路卻並不滿足。

    「你再仔細看。用心觀察水裡面還有什麼?」

    這是在給我檢查視力?白秀麒又有點煩躁起來,但還是勉為其難地往水裡又看了一眼。

    還是和之前一模一樣,沒有任何的變化。

    他有點懊惱地將看見的東西複述了一遍,可是這一次耳邊上卻沒有傳來江成路的回應。

    這傢伙跑到哪兒去了?

    白秀麒正要為了這個問題而分神,忽然感覺到有個人從背後輕輕地摟住了自己的肩膀。

    這種感覺,溫柔又可靠,雖然分別不久,卻讓人無比懷念。

    除了江成路,還能有誰?

    白秀麒愕然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自己已經脫離了臆想狀態。雙腳著地站在了壺天的水塘邊。而江成路正從後面用力將自己摟住。

    距離近到可以感覺出彼此突突的心跳聲。

    而這劇烈的心跳聲也翻攪起了許多沉澱的情緒。從驚愕到狂喜,然後是明明想要努力壓抑住的悲傷與委屈,從被夏耕屍割下頭顱以來,所有的痛苦、驚恐、彷徨和思念。都因為壓力的驟然消失而被釋放了出來。

    沒有辦法控制地嗚咽歎息著。白秀麒迫不及待地轉身伸出雙手。而江成路也早就迫不及待地捧住了他的臉頰。

    這之後所有的動作和姿勢都變得不再重要了。

    兩個人明明站在水邊,卻像是溺水那樣彼此緊緊地攀附糾纏著,比水草更糾纏著。恨不得生長到彼此的身體裡去。

    熱切而雜亂的吻,毫無章法的佔有式撫摸,直到江成路被白秀麒撲得無法保持住平衡,兩個人一起摔在厚厚的草地上。

    「喔喔,悠著點悠著點……」

    落地的時候江成路托了白秀麒一把,所以現在是他被壓在下面。白秀麒還想繼續親熱,卻被江成路以極大的自制力給阻止了。

    「初學者還是不要太激動比較好。否則這個世界容易變得不穩定。」

    白秀麒倒很聽話,立刻住了手,總算是扭看了看四周:「我們現在這是在壺天裡面?」

    「對,是你的壺天。」

    江成路點頭,又忍不住誇獎起了白秀麒:「第一次看到初學者能製造出這麼穩定的壺天。我剛才反覆讓你看池塘,並不是覺得你遺漏了什麼東西,而是對你心靈的穩定性進行確認。你沒有我的言語所影響,被動地讓水塘裡產生出更多的東西,這就證明了你的內心沉著穩固。」

    「穩固是一座壺天最基礎的要求,也是它和白日夢的本質區別。」

    這些道理白秀麒似乎都懂:「就因為我的壺天足夠穩固,所以你才能夠進來。」

    「呵呵,看起來你不是初學者嘛。」

    江成路笑了笑,又主動湊到了白秀麒的脖子根兒吹著氣:「既然不是初學者,那我們就可以試著做點更激烈的事情了。」

    「別急!」白秀麒笑著按住了他的嘴:「我有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

    「現在,真正的我是不是還在花陽的壺天裡頭躺著?」

    「是。你的壺天暫時還沒有辦法與現實連接,所以現在的你和我相當於是神交。也正因為是神交,你才能夠行動自如。」

    意料之中。

    白秀麒點了點頭,又拋出了最關鍵的問題:「那如果我們在這裡做點什麼。現實裡會不會……?」

    「呃。」

    江成路明顯是知道答案的,可他卻猶豫了許久,然後才伸手用力抱住白秀麒:「不會不會!」

    「騙子,你敢看著我的眼睛嗎?」

    白秀麒一眼就看穿了他的拙劣演技

    :「一邊去,我可不想在花陽的眼皮子底下丟臉。」

    兩個人劫後相逢,又是小別勝新婚,忍住不動手動腳確實挺難。可是白秀麒的個性說一不二,而且還挺愛面子,所以「深度親熱」是鐵定沒有戲了。

    江成路扁了扁嘴,也不敢提出抗議以免被逐出壺天。於是兩個人繼續以天為被,以地為席,蓋著被子牽著小手純聊天。

    江成路先感歎:「這天真藍。」

    「好像是我在西藏還是青海看見的顏色。」

    白秀麒也跟著他一起看天:「還有這草地也是,像我以前在天山腳下看見的南疆草場。」

    「南疆。那是什麼樣子的?」

    「非常非常的美麗。因為幅員遼闊,所以遠處的群高山看起來沒有那麼陡峭,碧綠色的山坡好像凝固的波浪,春天的時候,草原上開滿五顏六色的野花,花的波浪一直翻滾到遠處的天山腳下。而白雪皚皚的天山山脈則好像是天邊的海市蜃樓……」

    白秀麒微微地瞇起了眼睛,彷彿沉浸在了虛無的回憶之中。

    「聽起來很不錯……看起來也很不錯。」

    江成路忽然握了握白秀麒的手,示意他坐起身來。

    白秀麒這才發現自己剛才的回憶已經對壺天產生了影響——綠油油的草原上忽然探出了大片大片的花朵,狼毒花、綠絨蒿、烏頭、虞美人還有很多連名字都叫不出來的野花肆意盛開著,好像被飽蘸的畫筆塗抹。色彩縱橫流淌。

    良辰美景。佳人在懷,夫復何求?

    江成路一手摟著白秀麒,一邊欣賞著美景:「雖然說無意識地改變壺天狀態是一件不好的事,但是這麼美麗的景色果然看到就是賺到。不如什麼時候我們一起休個假。去天山看看?」

    白秀麒先是點了點頭。又反問:「你不是需要一直守在公寓裡?」

    「倒也沒有這種硬性規定。再說了。你可別忘了我是什麼角色,上雲頭飛幾個小時哪兒不能去啊?梁朝偉還得買機票呢,哥才是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

    「可是你一現身就得下雨。就這樣一路下到西北去真的好嗎?」

    「沒事,只要飛出對流層就可以了。龍不是魔術師,沒有無緣無故的雲,也就不會下無緣無故的雨。」

    「時代不同了,你就不怕在對流層撞上飛機。鳥擊已經夠可怕的了,龍擊簡直不敢想像好嗎?」

    白秀麒忍不住揶揄,又問:「話說飛機發明這麼多年了,怎麼就沒有撞上過龍呢?」

    「進山裡也不是隨隨便便就能撞上大熊貓啊。」

    江成路伸手又想玩弄白秀麒的長髮,卻發現壺天裡的江成路變回了一頭清爽的短髮,只能悻然作罷。

    他歎了一口氣,轉過頭去摘下一朵狼毒花,偷偷摸摸地插在了白秀麒的耳朵上。

    「世界變得越來越現實,神話時代的造物就越來越稀少。深山大澤都消失了,你讓龍躲藏到什麼地方去?沒啦,都沒啦……」

    雖然這樣的回答並不意外,但白秀麒還是覺得心裡不太好受。

    「……至少你還在。」

    他朝著江成路靠過去,輕輕地用頭抵著江成路的肩膀:「那些龍都到哪裡去了?」

    「和人類差不多。低等一些的,散盡修為,魂飛魄散。如果能夠保全修為的,就再入輪迴,轉世投胎,為牛為馬,做天地萬物。」

    「……」白秀麒心頭一緊:「這麼說,難不成有一天你也會這樣?」

    江成路笑了笑,卻沒有正面回應這個問題。

    「沒關係的,我們還有大把大把的時間可以揮霍,多到遠遠要比任何人類幾輩子的時間更多。等你好起來,我們再一起去你想去的任何地方,看一般人看不到的美麗風景。」

    「……好,一言為定。」

    白秀麒點點頭,再一次主動扶住江成路的頭,奉上自己的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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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許是因為新的身軀裡藏著舊有身體的一部分,又或許是因為白秀麒的確是天賦異稟,魂魄與身體結合的進展之迅速,甚至超過了花陽的預估。

    第二天一早,經過花陽的允許之後,白秀麒「出院」了。江成路小心翼翼地將他從白玉台上抱起來,轉身往壺天外面走去。

    「怎麼樣?」白秀麒有點忐忑地望著他:「有沒有感覺很奇怪?」

    「……」

    江成路知道他是在擔心什麼,於是故意誇張地掂了掂手上的份量:「嗯,手感挺好。養得不錯,胖了,可以吃了。」

    「扯淡。」白秀麒笑。

    玩笑歸玩笑,對於自己的身體狀況,白秀麒還是有點擔憂的。

    當他第一次移動手掌碰觸自己的皮膚時,指尖清晰地傳來微涼而堅硬的觸感。那不是人類皮膚應有的質地,反而更像是犀牛或者爬行動物的外殼。

    不僅如此,花陽說這層外殼雖然堅硬,但很脆弱,禁不起重力敲打,也怕水,所以就連洗澡都必須是蜻蜓點水,或者乾脆用濕布擦擦就罷了。

    就算江成路說自己不在意,但是白秀麒還是忍不住覺得膈應,想要將自己這表面的這層給敲開,看看裡面是不是還藏著

    一層柔軟真實的皮膚。

    糾結歸糾結,日子總還是要往前看的。

    皮膚什麼的都還是小問題,現在最重要的還是完全恢復行動能力。於是回到了自己家裡的白秀麒,愈發艱苦地制定了復建的計劃,而江成路也放下了手頭上絕大部分的工作來進行輔助。

    就這樣又過了幾天,白秀麒居然已經能夠下地走上幾步,就連商老闆也難得有幽默感地感歎了一句:「真是長江後浪推前浪,前浪躺在石床上……」

    這個時候,站在商老闆邊上的花陽就忍不住哼哼起來:「誰叫你不肯採用我的方法來?偏偏自己硬著脖子去研究別的辦法,現在還躺著不能動,簡直就是活該。」

    「……」

    每當說不過花陽的時候,商老闆都會暫時地沉默下來,把自己偽裝成一隻普通的玩具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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