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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五章 討打 文 / 魏香音

    浴室裡頭的結構倒還算正常。一排置物箱子,稍遠些的地方有只能出冷水的蓮蓬頭。先到的樂曜春已經脫得精光,大無畏地衝起了戰鬥澡。鳥形的硨磲也獨佔了一個蓮蓬頭,抖抖翅膀動動尾巴,洗得不亦樂乎。

    都是男人,沒什麼好避諱的,白秀麒也脫了衣服,正想著不如試試冷水澡的滋味。就聽見背後的樂曜春「喲」了一聲。

    「小東家我看你斯斯的,怎麼也紋得跟個黑社會老大似的?」

    白秀麒知道他是在說自己背上的紋身,於是笑了一笑。

    「這是妙音鳥,是我爺爺去世前最後一幅作品。他的遺言說要我紋在身上,我就拿來改了改,就當是紀念他老人家。」

    「原來是這樣……」

    樂曜春點了點頭,還沒來得及再說什麼,就看見落湯雞似的硨磲連飛帶蹦地衝了過來。

    「妙音鳥,迦陵頻伽!」它激動地大聲叫喚著:「硨磲的祖先,硨磲的祖先!」

    按照硨磲的說法,佛教傳說中的歌聲悅耳的妙音鳥,原本是居住在雪山上的異族。人首鳳身,能夠隨意變化成鳥類或者人類的模樣。而數萬年前,逐漸走出雪山的妙音鳥,建立了勒畢國。

    等到硨磲的興奮勁兒差不多過去了,白秀麒提出了一個疑問。

    「如果妙音鳥真是你的祖先,那你也應該能夠隨意變化才對。可是現在你只有晚上才能變出人形,這有點說不過去吧?」

    「哎,說來話長。」硨磲拍了拍翅膀,聲音聽起來有點沮喪:「白老爺的原作在哪裡?有機會我想親眼看一看。」

    「有機會帶你去看。」

    白秀麒點頭允諾,又問硨磲:「這是我爺爺第一次畫宗教題材的作品,也是最後一次。你知道他為什麼會畫妙音鳥嗎?是不是和你有什麼關係?」

    「同樣的話,我還想問你呢。」

    硨磲歎了口氣:「白老爺也曾經問過我,有沒有見過活的妙音鳥。可是現在連勒畢國人都沒剩下幾個了,活的妙音鳥……少說也有好幾萬歲了耶,到哪裡去找?」

    爺爺要找妙音鳥?

    白秀麒將這條線索默默地記進心裡,接著就聽見澡堂子的外間傳來了小紅響亮威嚴的催促聲。

    「斷水還有五分鐘——!!」

    用剩下的五分鐘時間速度完成了一個戰鬥澡,白秀麒和樂曜春告別,穿好衣服走出澡堂。回到屋子裡的時候,桌子上又多了幾樣小菜,江成路正端著一碗粥呼呼地喝著。

    「見到小紅了?」

    「嗯。」白秀麒將桶和熱水瓶放回原處:「你也不告訴我一聲。」

    「也沒見你嚇得跑回來搬救兵啊。」江成路笑笑,起身為白秀麒也盛了一碗粥,招呼他坐下來。

    白秀麒不記得自己上一次吃這種家常早餐是在什麼時候了,或許是大學食堂?當清脆的螺螄菜在牙齒間迸開的剎那,他恍惚意識到,之前無數個早晨,自己勉強吞嚥的乾麵包片與生菜葉,都只能算是維持生命的藥品。

    是自己身邊的這個男人,帶來了關於生活的一些質樸、卻又奢侈的記憶。

    又喝了一口粥,白秀麒決定與江成路談一談剛才洗澡的時候,自己胡思亂想出的一些假設。

    「你救了小紅,還讓她在公寓裡修行。」

    「嗯,怎麼?你可別問她要房租啊。」

    「正經點!」

    白秀麒忍不住瞪了他一眼,繼續道:「你拍了一下李坤的肩膀,給了那個蒲葦的寄生株七天的時間,是希望它能夠知難而退,不要兩敗俱傷。」

    「贊!可惜那個蒲葦沒你這麼冰雪聰明。」

    白秀麒無視江成浮誇的讚美,繼續說下去:「還有昨晚,你之所以會生我的氣,也是因為我把玄井公寓形容成了靈異垃圾場。但事實上在你的眼中,玄井公寓這上上下下三百多間房子裡都住滿了租客——是妖怪們的避難所。」

    說完這句話,擁擠的房間裡頓時悄無聲息。江成路保持著夾菜的姿勢抬眼看著白秀麒,過了好一陣才發出了一聲佩服的笑歎。

    「可真是奇怪啊,我們明明見面才幾天,怎麼好像你都成我的知心姐姐了。就憑這麼點兒蛛絲馬跡,你是怎麼整明白的?」

    「我也不明白是怎麼明白的,可我就是明白。」白秀麒說著繞口令:「你不是說你失去過記憶嗎?說不定我們之前真的認識。」

    「那可是很多年之前的事了,你才多大點兒啊。怎麼可能。」

    「那也許是前世呢?」

    試探著說出了這個可能,白秀麒的心跳有點加快,他期待著能夠得到一些特別的反應。

    江成路終於將螺螄菜夾回了碗裡,又扒了一口粥,含含糊糊地回答:「是哦,其實我們是七世怨侶,我上輩子欠你的錢還沒還清,你又來找我討債了。」

    「……狗屁。」白秀麒忍不住自毀形象。

    「打是親罵是愛。」

    江成路洋洋得意,卻也不忘記補上一句忠告:「醜話還得說在前頭,這公寓裡的妖怪也不是個個都像硨磲和小紅那樣好糊弄。我留它們在這裡,並不代表著它們對人類無害。四樓以上絕對不准接近,地下室更是禁區中的禁區。」

    bsp;他正說到這裡,就聽見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剛才還急著去上學的樂曜春又屁顛屁顛地跑上樓來,一邊喘著氣一邊就對白秀麒說道:「門外頭有個男的,邋裡邋遢的好像有病,他說要找你。你快出去看看吧。」

    「李坤!」

    不需要太多推理,白秀麒只把玄井公寓的事告訴過李坤一個人。聽樂曜春形容得淒慘,他立刻放下碗筷往外頭走,江成路也緊緊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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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在大門外頭的人果然就是李坤。不過一個晚上沒有見面,原本養尊處優、油光水滑的富二代突然就憔悴了,他縮著脖子站在土路上,身上面從裡到外七七八八地裹著襯衫毛衣直到外套等多件衣物,可是一張臉還是凍得慘白,叫人看著著急。

    「李坤,你怎麼了?你穿得那都是……是我的衣服?!」

    白秀麒簡直都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了,他目瞪口呆地看著這個顯然在自己家中過了一夜的傢伙。皮鞋、長褲、裡裡外外的衣服全都是從自己的衣櫥裡拿出來的,也不管合身不合身,全都套上了。

    怪不得剛才樂曜春要說他好像有病呢,這又是要做什麼?

    白秀麒正想要問,就發現李坤在看見自己的那一瞬間雙眼猛然發亮,接著就往前走了幾大步。

    「秀麒,我好想你……你跟我回去吧,沒有你我真的活不下去了!」

    說到這裡他忽然低頭,掀開身上的大衣裹住腦袋,用力地嗅聞了著白秀麒衣服的氣味,再抬起頭的時候眼神竟好像磕了藥似地,非常陶醉。

    「……你的氣味,好聞的氣味,我離不開,沒有你,只能這樣……」

    說著,又是一個深呼吸。

    這衣服不能要了。白秀麒在心裡下了決定,等到李坤恢復正常之後,問他連本帶利一起討回來。

    「喲。」

    跟過來的江成路也從大門裡探出頭來:「看來發作得挺厲害的,連白天都不正常。也難怪,富二代誰都捨不得。」

    在看見江成路的那一剎那,李坤的臉色都變了,他又退回到了剛才待著的位置,好像害怕江成路再拍一掌直接結束這一切似的。

    白秀麒一手攔住江成路讓他不要再往前,接著又試圖向李坤解釋:「阿坤,你現在是中了邪。等到今晚上十二點鐘一過,就會恢復正常。你聽我說……」

    「我只要聽你說,回到我身邊來,否則……」李坤冷笑:「不用等到十二點,如果你現在不答應,我一會兒就上高速自殺。」

    「!!」

    這難道是傳說中的一哭二鬧三上吊?!

    白秀麒真是哭笑不得,卻也擔心李坤真的被操縱,做出什麼不理智的事情來。他正想著不如先假裝答應,然後和江成路聯手把人困到今天晚上12點,忽然瞧見門口大路的遠處塵土飛揚,好像有什麼車輛開過來了。

    害怕李坤一時衝動直接往車輪子底下跑,白秀麒急忙答應他「有事好商量」。不到半分鐘車輛就開到了面前,經典的黑白車身,頭頂紅藍警示燈,車門上還有盾形的警徽——

    居然是一輛警車。

    說也奇怪,那警車開到玄井公寓門前就剎住了。副駕駛座的門打開,走下來一個身穿煙灰色西裝,戴銀邊眼鏡的男人。接著駕駛員也下了車,是一位制服筆挺、帶著墨鏡的高個子警察。

    「阿江。」

    的男人向著江成路打了招呼,鏡片下的目光又迅速掃過白秀麒和遠處的李坤,似乎正在迅速地對他們的身份進行判斷。而白秀麒則清楚地聞見他的身上有一股香氣。

    不像是市面上常見的男用香水,也不是花朵或者水果的芬芳氣味,男人身上的香氣更沉著、穩重,似乎帶著一些時光的積澱。

    「香道師……韋香荼?」他喃喃地想起了江成路之前曾經介紹過的一個人。

    聽見了自己的名字,的男人停下來看著他:「你是……」

    江成路搶在前面插嘴:「這位是我的朋友白秀麒。小韋你工作了一晚上也累了吧,詳細的以後再介紹。」

    這時候那位警察也繞過警察走了過來,一手很自然地摟在韋香荼的腰上,被墨鏡遮擋著的眼睛卻不知道是在看著誰。

    白秀麒正在猜測這位警察的名號身份,忽然被江成路用力地推了一把,接著就朝李坤那邊踉蹌了兩步。

    「幹什麼!」他扭過頭來朝著江成路齜牙。

    推人的傢伙竟然一臉無辜:「欸,你剛才不是說,有話要好好和李坤商量的嗎?我們先進去,你們慢慢聊。」

    搞什麼啊?

    白秀麒心裡泛起了嘀咕。雖然不太明白江成路這麼說有什麼目的,但他還是朝著李坤走了過去。

    中了邪的李坤看見白秀麒走過來,嘴角激動地抽搐著。一點點張開雙臂準備迎接。

    五步、四步、三步……

    白秀麒在心裡倒數,很快自己就要落入李坤的熊掌,昨天晚上被偷襲的噁心感覺又在一點點復甦。

    而就在這個時候,他聽見背後有人叫了一聲。

    「喂,那個誰……你的錢包掉了。」

    說話的是那個墨鏡

    鏡警察,他彎腰,還真的從地上撿起了一個黑色的錢包。

    當然不可能是白秀麒的,昨晚上倉皇出逃的時候他只帶了一個鈔票夾而已。但正是這一聲詢問,讓白秀麒弄明白了江成路葫蘆裡買著什麼藥。

    「嗯,錢包是我的……謝了。」

    他點頭應了一聲,馬上轉身裝作要回去拿錢包,卻被李坤死死地抓住了胳膊無法動彈。

    在這樣的僵持狀態下,警察順勢拿著錢包朝著他們走了過去。

    「下次記得自己放好。」

    白秀麒滿口答應,硬拖著李坤走了幾步。就在快要交接錢包的一瞬間,那個警察也一個箭步上前,乾脆利落地將李坤拿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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