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16章 金陵圖窮(八) 文 / 緋紅之月
楊秀清的家族成員一般是不向人下跪的,大概一年前牧馬人的案子,楊秀清同歲的叔叔找刑部尚書黃玉琨的時候不僅不跪,還要求黃玉琨無條件服從楊秀清叔叔的命令。黃玉琨稍加拒絕,這位楊叔叔一腳就踹翻了黃玉琨的桌案。最後還告到楊秀清那裡。楊秀清隨即下令把黃玉琨抓起來,這件事情鬧到最後,黃玉琨被打了三百杖。
所以當韋澤心平氣和的詢問陳得桂為何見了韋澤不下跪的時候,陳得桂是勃然大怒。他飛跳起來,指著韋澤就罵起來。其實陳得桂的性子平素裡也沒有這麼激烈,他畢竟是東王楊秀清的外甥,而不是楊秀清的侄子。還是得比楊家人更加收斂一些。
只是陳得桂很討厭韋澤。自打接掌了張應宸的部隊之後,這位年輕人就發現自己根本沒辦法完全壓制住這支部隊。在最初的時候,這支部隊裡頭搬出的理由是「齊王如何如何」,用來反對陳得桂的安排。這裡面居於領頭地位的無疑就是參謀部。陳得桂隨即徹底解散了參謀部,並且把參謀部人員統統給打壓到最下面去。令陳得桂意外的是,楊秀清得到了這個消息之後,並沒有表示對自己外甥的支持,反倒是訓斥了陳得桂一番,要他不能這麼做。盡量「向齊王學習」。
齊王韋澤雖然聲名赫赫,不過大家都知道,在太平天國裡頭,韋澤的年紀在數得著的眾將裡頭最小。甚至比一直不怎麼受到重用的「國宗」陳得桂還要年輕。可偏偏這個人陞官極快,立下數次大功之後竟然一躍成為了永安建制之後的第一個王爵。地位比陳得桂要高。作為東王的親戚,陳得桂經常被拿來與「別人家的孩子」韋澤相比。對於韋澤這個人,陳得桂自然是極為厭惡的。
陳得桂飛跳起來怒斥韋澤,韋澤動都不動,他身後的警衛們衝上來把陳得桂摁倒在地。先是繩捆索綁,又見陳得桂繼續直著脖子大罵韋澤「算什麼東西!」警衛從陳得桂身上撕下塊衣服,直接堵住了陳得桂的嘴。
看已經制服了陳得桂,韋澤目光就轉到了佐天候陳承鎔身上。陳承鎔知道此時自己的小命完全捏在韋澤手中,他二話不說就給跪了。因為反清,也完全反對滿清的禮法,太平天國不興叩頭,跪下之後就是身體筆直,與小腿承九十度角。熟練的跪好,陳承鎔說道:「齊王千歲,陳得桂年少無知,還請齊王千歲念在東王的面子上,饒過他。」
韋澤揮了揮手,有人搬來一張凳子,他從容的坐下之後才對陳承鎔說道:「佐天候,你這話就奇怪了。陳得桂目無上官,胡言亂語,我只是讓他安靜下來。可聽你這麼一說,就跟我想要他命一樣。你這麼說到底是想讓我殺他呢?還是不想讓我殺他呢?」
聽了韋澤的話,陳承鎔急了,「啟稟齊王千歲,我絕無此意!」
韋澤揮揮手,「佐天候,我原本就沒有想殺陳兄弟的意思,你大可不必在這裡裝腔作勢。我只問你一件事,你既然是佐天候,總理東王府事,那南門的守軍是和人?」
陳承鎔立刻答道:「那是北王舊部,卻不知怎麼就和北王勾結起來!」
韋澤盯著陳承鎔看了一陣,才繼續問道:「那佐天候你到這裡來,想必是拉著這些部隊調動了,卻不知道你準備接下來如何去做?」
「接下來自然是向天王申訴此事,請天王出面彈壓!」陳承鎔回答的有些戰戰兢兢。
「哦!原來如此。」韋澤冷冷的說道。
陳承鎔覺得韋澤清澈的眼神銳利的彷彿能插進陳承鎔的靈魂裡面,他幾乎忍不住想打起哆嗦來。
然而韋澤卻沒有再說什麼,他說道:「我覺得這次的事情沒有那麼簡單,你想怎麼做我管不了,但是這些兄弟已經決定跟我走,你們不用再想調動他們了。現在我派人送你們去城東。接下來的事情你們自己看著辦吧。」
對陳承鎔說完,韋澤轉頭對已經算是安靜下來的陳得桂說道:「陳兄弟,我奉勸你一句話,這次殺東王的人背後定然還有人指使。你若是真的想活命,還就千萬不要去見天王。我這麼說可是為你好。」
說完之後,也不管陳得桂又開始嗚嗚的叫罵起來,韋澤轉頭命道:「把他們給送走。」
與陳得桂和陳承鎔一起被送出去的還有那些東王手下。與陳承鎔被嚇得渾身冷汗不同,東王手下給陳得桂鬆綁之後,他自己就奮力把嘴裡的布給掏出來,然後歇斯底里的吆喝起來:「我們現在就點起人馬,先把韋澤這個反賊給滅了!」
陳承鎔可是被嚇壞了,他連忙阻止道:「陳兄弟,我等現在趕緊去城東,先去見天王!」
陳得桂一想,的確應該如此。他此時已經接受了陳承鎔的想法,北王殺東王乃是北王自己的想法,只要天王能夠出面,定然能夠先解決了北王。當然,解決了北王之後,就該輪到齊王韋澤了。
趕走了這幫人之後,韋澤立刻下令,「凡是軍中有家屬在這裡的兄弟,現在馬上報名,大隊人馬現在就去接家人回到這裡的軍營。另外,派部隊去控制北門,不能讓我等沒有退路!」
兩件事都很重要,參謀部立刻就開始恢復營運。張應宸因為獨自守一方,他的的部隊是支一萬人的部隊。比韋澤直接指揮的部隊數量多出去一倍。三千人馬立刻先去搶佔北門,家在城內的兄弟們則組成了一支兩千人的部隊,立刻趕往住處,接回家人。
出發前,參謀部反覆交代,這次的目的是接人出來,凡是大件統統不要,攜帶不便的東西統統不要。此次的行動目的就是為了接人出來。
兩支部隊立刻行動,到了下午時分。除了家在城南滿城一帶的兄弟,其他人的家屬都給接回來了。韋澤的老丈人一家自然也在其中,祁玉昌是只帶了幾件衣服,還有韋澤給他的聘禮幾千兩銀子。
見到韋澤之後,祁
玉昌拿出了一疊紙張,「齊王,你讓我寫的名單,我已經寫好。」
就在韋澤正在安排下一步行動的時候,陳得桂已經到了城東,此時東王一系的骨幹們都已經集齊。陳得桂一見自家人,立刻就開始扯著嗓子怒罵韋澤乘人之危。罵了一通之後,他強烈表示,「這次韋澤定然與韋昌輝那狗賊勾結!我們現在帶兵去殺了韋澤,給東王報仇!」
此時東王舊部已經在城東聚集,這裡面楊秀清的親屬反倒佔了極少的比例。楊秀清的親戚們多數住在東王府,北王韋昌輝將東王府殺了個乾乾淨淨,除去領兵的幾個人之外,楊秀清的親戚基本上被一鍋端了個乾淨。
陳得桂的態度並沒有引起這些人的認同。陳得桂現在的地位完全來自於楊秀清的安排,他自己根本沒有能夠令人信服的能耐。與在場的人一比,陳得桂的年紀也未免太小。
相比較起來,與陳得桂一起回來的陳承鎔倒是成了眾人詢問的焦點。陳承鎔倒是沒有傾向於陳得桂,他把見到的事情一五一十的給大伙說了一遍。甚至連陳得桂拒絕向韋澤下跪,反倒是怒罵韋澤的事情都給說了。
這下,眾人看向陳得桂的視線中再也沒了相信,有些人甚至懶得去看陳得桂。
「佐天候,那我們現在應該如何?」匡天候黃維江問道。他是楊秀清的姐夫,此時帶兵守城東,東王一系的眾人就集結在他的營中。黃維江雖然地位甚高,卻不是什麼有能之輩,全靠了他的身份,以及他的年齡,才能帶領重兵。此時,本該領導眾人的黃維江完全依靠起陳承鎔來。
陳承鎔說道:「現在當務之急乃是先奪回東王府,然後剿滅北王韋昌輝,為東王報仇。」
黃維江聽完之後覺得很對,但是他左看右看,竟然不知道該派誰去攻打韋昌輝。與北王韋昌輝、齊王韋澤、燕王秦日綱這些人不同,楊家的親信固然把持了城內的重兵,可他們一直被楊秀清當作看家護院的人來使用。除了他們能夠讓楊秀清放心之外,這些人的能力與那些在外打仗的將領相比實在是差的太遠。楊秀清用人的時候極有手段,凡是有錯定然不會放過。所以他為了維持他親戚的地位,只能採取不給他們犯錯機會的方法。
這固然維持了楊家將把持天京城重兵的結果,同時也讓這些人面對韋昌輝和韋澤這樣從屍山血海裡頭殺出來的將領時,根本找不到應對的要點。
其實黃維江當然也知道此時應該去帶兵滅了韋昌輝,甚至也能想到應該在某種程度上打擊一下韋澤。可是韋昌輝守天京城的時候,黃維江見過那種調動指揮能力。雖然沒見過韋澤打仗,不過韋澤的赫赫威名也讓黃維江想到要與韋澤敵對的時候,感到頭皮發麻。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黃維江對楊秀清的親戚們到底是什麼能耐心知肚明。別看陳得桂現在吆喝的歡,若是派他真的與韋澤控制的那支一萬人的部隊打仗,黃維江自己都相信戰敗的定然是陳得桂。
沒有了楊秀清的指揮,黃維江實在是對自己完全沒有信心。想來想去,黃維江對陳承鎔說道:「此時還請佐天候調度!」
不僅黃維江是這麼一個態度,其他東王府的人也是同樣的態度。陳承鎔想了想,點派了幾名將領帶兵。安排了軍務之後,陳承鎔說道:「現在的當務之急,就是讓天王出面。只要天王肯出面發令,我等立刻就能壓住局面。那時候只怕不用動刀兵,天王一句話就能為東王討還公道!我現在就去天王府求見天王。」
「天王能出面麼?」黃維江連忙問道。這幾年楊秀清完全架空了天王洪秀全,黃維江自己都沒見過洪秀全幾次。對於高高在上,幾乎是與世隔絕的洪秀全,黃維江有著一種模糊的敬仰,同樣也沒什麼實際的信心。
陳承鎔也歎道:「天王不管朝政這麼久,我也不能確保天王一定會出面。現在我也只能盡力而為,西王天王能夠出面才好!」
「那就有勞佐天候了!」黃維江連忙說道。
身負使命的陳承鎔立刻前往城南的天王府,此時北王韋昌輝已經撤出東王府,回到了北王府。東王部下已經將北王府包圍起來。北王府距離天王府很近,韋昌輝並沒有傻乎乎的把部隊都擺在北王府裡頭。他在外面也設下了防禦陣地。這防禦陣地直接接到了天王府旁邊。
東王府的部下們得知東王楊秀清已經被殺,此時心早就亂了,根本沒有進攻。大家也不敢去攻打天王府附近的北王部隊,所以整個局面就這麼僵持在那裡。
見到陳承鎔前來,部隊將領們立刻就詢問,到底下一步該怎麼辦。面對失魂落魄的這幫人,陳承鎔大聲說道:「我現在就要去求見天王,讓天王出面懲處北王。只要天王肯下聖旨,我等只怕不用打仗就能為東王報仇!」
聽到這消息,眾將們都是一片歡喜。雖然北王殺了東王,不過大家誰不知道平日裡東王把北王欺負成什麼模樣。雖然不至於倒向韋昌輝,但是大家也沒有那麼強烈的打仗的衝動。聽說還有天王這條解決問題的途徑,眾將心中都是歡喜。
見了眾將的神色,陳承鎔板起臉說道:「不過你等可不能有絲毫放鬆,萬一讓北王逃出了天京城,我等可就沒辦法為東王報仇了!」
「這是自然!」眾將們連忙答應。
交代完這些之後,陳承鎔也不帶什麼兵馬,在眾人的視線中孤身一人走近了警備森嚴的天王府。陳承鎔高聲喊道:「陳承鎔求見天王!」
過了好一陣,天王府的侍衛們讓開了一條道路,天王府的大門也打開了一條縫,在女官的帶領下,陳承鎔大踏步走進了天王府。一等陳承鎔進了大門,天王府的們立刻又關上了。
在女官的帶領下,陳承鎔並沒有去寢宮見洪秀全,而是直奔偏殿。進了偏殿,就見兩人已
經等在裡面。一個是北王韋昌輝,另一個則是燕王秦日綱。
秦日綱與陳承鎔乃是過命的交情,他立刻迎上來問道:「佐天候,外面如何了?」
陳承鎔再也沒有方纔的那種從容模樣,他滿臉恨意的答道:「韋澤那狗賊沒死!不僅沒死,他還奪了原先張應宸的兵馬,此時他守住了北門。」
「什麼?你沒弄錯吧?」秦日綱完全沒想到局面居然發展到了這樣的地步,張應宸的兵馬以前就是韋澤的部下,不過被東王楊秀清控制幾個月,秦日綱萬萬沒想到楊秀清剛死,韋澤就重新奪回了這支部隊的指揮權。
此時不用再裝,陳承鎔恨得咬牙切齒的,他惡狠狠的說道:「韋澤奪回兵權的時候,我就在張應宸那支部隊的軍中。絕不會有錯!」
發洩了一番之後,陳承鎔繼續說道:「而且韋澤那廝只怕是已經知道了些什麼,我看他不急不躁,應該是已經有了什麼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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