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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74章 東進序曲(六) 文 / 緋紅之月

    江忠源並不怎麼喜歡李鴻章。在京城,大家之所以都以能與江忠源結交為榮,是因為江忠源本性是個非常講義氣之人。這種義氣的舉動不是江忠源經過優劣得失判斷之後得出的,而是江忠源就是這麼一個人,他認為他有義務維護忠義的社會道德體制。

    李鴻章很聰明,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經過判斷的。對事情進行過各種判斷之後,李鴻章會選擇對他最有利的應對方式。而江忠源不僅是個講義氣的人,同樣也是個聰明灑脫之人,所以他很能理解李鴻章這種沒擔當的人。而且也不怎麼喜歡這種人。

    如果從江忠源的個人利益角度來看,他在太平軍攻打洪澤之間就提醒過江蘇巡撫吉爾杭阿,讓吉爾杭阿做出準備。而且江忠源之所以沒辦法在安徽拖住太平軍,完全是江忠源的實力不足。能夠維持滿清在淮河以北的統治局面不再繼續惡化,江忠源已經竭盡了自己的全力。

    咸豐允許江忠源建立淮軍,江忠源也竭盡全力在淮河以北建立了一支一萬四千多人的淮軍部隊。只是在淮河以南有著最少六萬的太平軍部隊。而韋澤的部隊剛殲滅了一萬兩千多人的和春所部。這種強大的野戰能力根本不是淮軍能夠抵抗的。

    在這種時候,如果江忠源是個考慮自己為最優先的人,他一定會如同李鴻章那樣考慮,認為太平軍主力前去攻打江蘇是件好事。但是江忠源即便知道自己該這麼做,該這麼想,他也不會接受自己這麼想,這麼做。這就是他與李鴻章的區別所在。

    不過像李鴻章這樣的聰明人,他從來都不會意氣用事的。即便看到和春那種厭惡不屑的表情,即便是看到了江忠源那種並不認同的模樣,李鴻章依舊能夠堅持自己。因為李鴻章相信這個世界上決定事情結果的只有實力。

    不管是把太平軍稱為粵匪,或者把太平軍稱為束髮粵匪。不管是把韋澤稱為大匪,或者把韋澤成為巨寇。這都不重要。當下的現實是,如果韋澤帶領了淮河以南的六萬太平軍渡過淮河這條小水溝北上,只有一萬四千人的宿州城是守不住的。

    想支援江蘇、想撲滅太平天國,大清只有徵集更多軍隊,訓練更多精銳,採用更先進的武器。所以到了江忠源這裡之後,李鴻章把自己的全部精力都放在這上頭。徵兵的事情有江忠源負責,李鴻章就抓訓練以及武器。能造燧發槍的王啟年就是在李鴻章發下榜之後,才主動出來的。等新式火槍在淮軍中普及之後,淮軍的戰鬥力自然能夠提升一大截。

    李鴻章當然清楚江忠源這種為了忠君愛國可以不顧自己性命的個性,而且李鴻章對中做法是非常不認同的。若是連自己的性命都保不住,那麼拿什麼來忠君愛國呢?

    所以李鴻章不管江忠源是如何沸騰著忠君愛國的心情,直接把一個非常現實的問題拋了出來。「江公,粵匪已經開始派遣小股兵力到了淮河以北。這些小隊人馬進入淮河以北的各個村鎮,要求當地百姓今年向他們繳納糧食。粵匪在各村各鎮張貼榜單,說若是當地百姓向他們完糧納稅,他們就會派兵保護那裡的百姓,決不讓朝廷的人馬到他們旗下的村鎮去。」

    和春不是個傻瓜,當年有人彈劾和春前提督在長沙城的時候收了太平軍的賄賂,所以縱容太平軍逃跑。和春提督在自辯的奏折上寫了句振聾發聵的話,「寇不畏官軍,安肯賄之?」

    一聽李鴻章的話,和春就明白李鴻章到底是什麼意思。和春提督看向李鴻章的眼神中除了厭惡,更多了蔑視。

    然而李鴻章身為二甲十三名的正牌進士,根本不會在乎這點眼神。他繼續向江忠源猛潑涼水,試圖讓江忠源能夠冷靜下來看問題。

    「江公,我們在淮河以北發過榜,讓地方上的士紳們自行組建地方上的團練。若是能殺粵匪,可用粵匪的腦袋來領賞。淮河以北有個叫孫家鎮的地方,當地士紳組建了團練。原先我等與他們的約定是,一旦粵匪攻打地方,先由地方上頂住,官軍立刻前往殲滅粵匪。可粵匪火炮犀利,孫家的宅子不到半日就被攻破,粵匪殺入孫家,整個孫家被殺了個乾淨。全部財產被掠奪一空。粵匪在淮河以北廣撒消息,說誰再敢與官府合作,孫家就是下場。」

    李鴻章是進士出身,他父親李安不僅是進士出身,還當了刑部郎中。有家傳,有親身經歷,李鴻章對中央政府的運作頗為瞭解,對於稅收的事情更加敏感。他匯報的皆是要點。不容江忠源不動容。

    江忠源眉頭緊皺,他與韋澤也算是老相識了,大家在廣西與湖南就有過交手,在安徽更是「近鄰」。靠了韋澤的努力,堂堂安徽巡撫現在只統領淮河以北的十個縣。若是任由韋澤向淮河以北滲透,只怕要不了多久,安徽巡撫江忠源都沒辦法在安徽立足。

    「江公,我等該如何是好?」李鴻章匯報完情況之後,裝作用一種絕望的語氣問道。

    江忠源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在韋澤還沒有完全打到淮河的時候,在淮河以南也有些向滿清納稅的村鎮。當時韋澤的部隊在淮河以南就玩這一手,凡是敢興辦團練,抵抗太平軍的,太平軍總是將其滿門消滅。土地沒收。

    到了後來,太平軍更是玩起了圍點打援的把戲。他們設下伏兵,然後裝作圍攻淮河以南的村鎮。清軍援軍渡河援救,每每遇到太平軍的埋伏之後被殲滅。太平軍把抓到俘虜帶到那些抵抗的村鎮裡頭,當眾把這些俘虜的官軍斬首示眾,再將不肯投降的團練剿滅屠戮。這麼幹了十幾次之後,淮河以南的村鎮再也不敢相信官軍,紛紛向太平軍交糧納稅。而且那些地主士紳們也不肯傻乎乎的給官軍賣命。官府的勢力很快就被從淮河以南清除乾淨。

    其實根本不用李鴻章提醒,江忠源很清楚就靠手頭這一萬多人是真的玩不起與韋澤的決戰。

    「現在就把淮勇分派到……」江忠源說到這裡就說不下去,分派到地方上去又能如何。與太平軍針鋒相對的爭奪村

    鎮麼?這年頭一個村鎮繳納的糧食養不了多少兵。若是對遭到太平軍威脅的各個村鎮實施諸君保護的措施,官軍消耗的糧食只怕都比收的糧食要多。而且把這些兵一分散,等於是給太平軍嘴邊放上了一塊塊上好的肥肉。太平軍有著強大的攻堅能力,他們可以隨時突然度過淮河,以重兵圍攻駐守某個村鎮的清軍。

    想到這裡,江忠源胸中感受到了一種絕望,試圖前去援助江蘇的激情已經蕩然無存。他的對手韋澤哪裡是土匪,這人用兵治民比官軍更像官軍。若江忠源扭轉不了兵力不足,戰鬥力較弱的問題,他找不到能夠戰勝韋澤的辦法。

    見到江忠源的模樣,李鴻章趕緊抓住機會進諫,「江公,即便燧發槍暫時比不上束髮粵匪的火槍,但是燧發槍卻遠勝我等現在軍中的火槍。就和春提督所說,粵匪也不是人人都在用韋澤麾下精銳粵匪用的火槍,很多粵匪用的火槍和我們的一樣。我等現在並不要與束髮粵匪死戰,我等打造兵器,徵召人馬,訓練淮軍。等這些準備好之後,自然有機會消滅束髮粵匪。江公,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江忠源當然知道這些,他只是也能對太平軍滲透到淮河以北的事情置之不理。所以想了一陣,江忠源命道:「再去發,不能讓淮河以北的村鎮向太平軍交糧納稅。」

    「江公,既然太平軍派人過淮河,我等不如派人也過淮河。」李鴻章試探著說道。

    「哦……」江忠源對李鴻章的建議沒什麼特別興趣的模樣。過了淮河又能如何?攻打太平軍佔據的城市,然後送死麼?

    李鴻章繼續說道:「我們過了淮河以後,就在各個村鎮殺戮從匪之人。只要能讓民心動搖,粵匪的日子就不會好過。」

    聽了李鴻章的建議之後,江忠源的眼睛瞪得溜圓。他腦海中冒出了兩個字,「缺德!」

    是官府自己沒能耐,守不住安徽,被攆到了淮河以北。若是官軍渡過淮河之後不與粵匪作戰,而是以從匪之名殺戮淮河以南的百姓。那官軍還算是什麼?只怕比土匪都不如。

    然而李鴻章卻一點都不覺得自己這麼做有什麼問題,他繼續說道:「江公,我等若是不如此做,今年粵匪定然能在淮河以南徵糧收稅。若是淮河以南三年都見不到官軍,那淮河以南還是大清的地方麼?雖然數量不多,但是定然會有鬼迷心竅的士紳出來投奔粵匪。若是讓粵匪在淮河以南紮下根,我等才是上對不起朝廷,下對不起百姓。」

    有不同的言辭粉飾,李鴻章幹的事情就有了不同的結論。至少根據李鴻章提出的理論,是能夠解釋李鴻章的行動。而且某種意義上來說,李鴻章也沒胡說八道。若是按照當下的情況,清軍在淮河南岸連存在感都將不復存在。

    江忠源最後拿出了一個折中的方案,派兵過淮河,卻不在淮河南岸殺人。只是在淮河南岸的村鎮上殺戮太平軍派去的人。

    至於太平軍征伐江蘇的事情麼……,江忠源不能不承認,他現在只能乾瞪眼看著了。r10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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