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六十一章 別離(一) 文 / 哥是出來打醬油的
「門下。
惟天輔德,所以司牧黔黎;於後守邦,所以奉承緒業。聯繼位沖齡,上倚聖人扶育之德,下仗臣工敬誠之心,安民布政,則俗詠甘棠;訓士戒嚴,則邊生細柳。戎事每勤於經略,壯心自許於國家。
宵衣旰食,焦思勞神;禹跡混同,方致太平之運;堯心不倦,俄興弗豫之災。北虜竊據中原久矣,不思恭順,猥以下隸,敢發難端,遂興薦食之志,窺我黎庶之江。聯雖仁德,豈無慮乎!
遂遣王師水陸並驅,正奇互用,爰分三路,並協一心,焚其芻糧,薄其巢穴。外援悉斷,內計無之。於是同惡就殲,群酋宵遁,舳艫付於烈火,江水沸騰,戈甲積於高山,氛浸淨掃,雖百年僑居之寇,舉一旦蕩滌靡遺。
然我朝仁恩浩蕩,恭順者無困不援;義武奮揚,跳梁者雖強必戮。茲用佈告天下,昭示四夷,明予非得已之心,識予不敢赦之意。毋越厥志而干顯罰,各守分義以享太平。內外之臣,務使體國而奉公,戍邊之將,
俱要潔身而愛民。以消萌釁,以導禎祥。更念彤力殫財,為日已久,嘉與休彌,正惟此時。江南各路,甫逢戰火,生民絕斷,詔有司賑之,免其錢賦,與民生息,三年可使,咨爾萬方,其體朕意。
宰臣陳宜中、王熵、留夢炎等謹奉」
這道「敕江東大捷喻示天下詔」也不知道出自誰的手,反正劉禹是基本沒聽懂,最讓他感興趣的是還是頭一次經歷這種正式的宣詔,不出所料地那人還真是個宦官,面白無鬚,看上去和旁人並無二致,就連聲音也沒有明顯的鴨公嗓子樣。
還是沒有擺什麼香案,只是在制司大堂內將人召集齊了,就開始了大聲宣讀。劉禹站在稍後一點的位置,他的前面是汪夫人,汪麟和他娘子一左一右地扶住了她,接著是他們的一雙兒女,這裡只是建康城內的官員,李庭芝和張世傑所部的都沒有來,估計另有人會去他們處。
原本以為還要下跪,結果也只是拱手彎了彎腰,前面的汪夫人更是連這一步都免了,被允許站直了聽。只不過這廝讀得太慢,這詔書字又多,這麼半弓著腰讓劉禹很是不習慣,好不容易讀到了尾聲,只覺得腰酸背疼。
「臣等自當勤訓效勉,以報天恩。」堂上諸人齊聲再拜,這是事先教好的句子,也和劉禹認知的不一樣,他還以為會說什麼「萬歲萬萬歲」之類的呢。只是這還遠遠沒完,這道詔書是貼給天下百姓看的,表示咱打了勝仗得瑟得瑟,接著才是針對各人的封賞。
「國失一梁,聯亡一臂,每思於此,豈不痛哉!特贈太傅,以恤其功,謚『忠愍』,以彰其德,妻梁氏進舒國夫人,位正一品,永享國祠,子孫與有榮焉,守制過後再行招待。」
汪夫人含淚謝了恩,她終於憑著夫君的恩蔭到達了一個女人的巔峰,大宋沒有超品,親王公主也就是正一品了。這也就是說,她以後見了誰都無須磕頭,她的儀仗遇上誰都不用避道,當然這是指皇帝和聖人之外。
「進衡州觀察使、侍衛馬軍副都指揮使仍領廣捷軍都統制,贈銀五百兩,歲米七十石云云。」金明這算是官升了一級,從五品升到了正五品,並且還是實領的一軍統制,前途一片光明。
「超擢左武大夫、知無為軍,贈銀三百五十兩,歲米五十石云云。」劉師勇從正七品超升到了正六品並成為了知軍事,一時間喜不自勝,旁人紛紛道賀,無為軍就在江對面的和州旁邊,那裡已經是最前沿的地方了,劉禹不由得在心中為他祝禱。
「加兵部左司郎中、軍器監太監。」葉應及也升到了正六品,並且將奉調回朝,不過他是官要更清貴一些,只是每每想到今後可以叫他「葉太監」了,劉禹就暗地裡發笑,弄得葉應及不明所以,只覺得他這笑容裡透著說不出的猥瑣。
接下來是胡三省,他被任命為從六品的秘閣修撰,不過他的臉上淡淡地,只是禮貌地和眾人回了個禮,並沒有多少高興之意,劉禹很清楚他應該是起了退隱之心,一直以來,他對修書的興趣就大於做官,況且他嚴格來說還算是賈黨一派,真入了朝也難以清靜。
孟之縉此番失地在先,不過建康之戰他有襄助之力,因此不升不降以兵部員外郎調入朝中,劉禹看他的神情似乎是鬆了一口氣,估計他自己再也不想外任了,這個結果還是令他滿意的。
袁洪則是不出所料升了一級知太平州,剛才接了孟之縉的班,他的臉上也露出恰到好處的笑容接受了眾人的恭賀。而他的建康府通判的位子則由原錄事參軍張士遜升任,這人一直給人兢兢業業的勤勉形象,現在成了建康城中唯一原地留任的官員。
其餘的陞遷表功又進行了一陣,劉禹以為自己和姜才二人的敘功在前二位,應該是最後才會出場,結果耐心地等了半天,連普通軍士的恩恤都說完了,仍然沒有動靜,兩個人相看了一眼,都不知道這是何意。
「敢問諸位,劉禹劉知府和姜統制何在?」手上已經空無一物的這位宣旨內侍等堂中眾人的激動勁過去了以後,才清了清嗓子朗聲說道,劉禹二人聽到了自己的名字都各自上前了一步,等著他的下。
「太皇太后親筆喻令,著你二人親領俘酋入京師,即日起行,不得有誤。」內侍上下打量了劉禹一番,然後笑咪咪地從身後的隨從拿過一卷帛書,也不展開,直接遞給了劉禹,劉禹雙手接過,打開一看,又是華麗的一篇駢,這也罷了關鍵是還沒斷句,幸好這個內侍已經將大致意思說出來,他只是裝模作樣地看了一遍,然後作感激狀地謝了恩。
宣旨已畢,劉禹看這位公公還算是隨和,便偷偷地塞了一個銀錠子過去,果不其然,那傢伙的胖臉更
是笑得肥肉亂顫。從他口中,劉禹得知了自己這二人的功要到京師才會論及,他最關心的去向,目前誰也不知道。
說是即日,其實也沒有那麼嚴格,這些宣使是剛剛才到的建康城,不可能馬上就返身回去,劉禹著人將他們一行安頓好,設了豐盛的酒宴加以款待,等到喝得醉熏熏地回到府中,楊行潛和張青雲已經等了他多時。
劉禹就著熱水洗了把臉,喝下幾口醒酒茶湯,這才將太皇太后的那份喻令拿給了楊行潛他們看,現在這兩人算得上是他的心腹之人,這些事情都可以開誠佈公地與他們一起討論。
「青雲,你與映紅的事要加快些了,袁通判知了太平州,不日就將起行,最好一切從簡,先把人娶過來再說。」劉禹知道古人的婚禮十分繁瑣,要走正常的流程那就是以月計的,好在他們這之前已經走完了大部分的程序,只餘了請期和親迎,張青雲點點頭沒有說話。
「行潛,你看出什麼端倪沒有,此事有否不妥?」劉禹轉到另一邊,楊行潛仔細地看著那上面的字,接著又思索了一會,一時也沒有說話,劉禹也不催他,端著茶一口口地酌著,這些酒雖然度數不高,可喝多了後勁還是有的。
「東家,從這上面看不出什麼,都是些應景之語,楊某原本以為是陳相公他們針對我們之意,可既然姜統制也是如此,那就是另一番說道了,你二人敘功在前,不可能都能壓得下來,那樣太明顯,也殊為不智,不會是相公們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太皇太后的意思?」劉禹的腦袋還有點暈,那些彎彎繞平時就讓他頭疼,這時候更加不想再多思考了,只不過楊行潛的反應有些怪,先是點了點頭,而後又搖了搖頭,讓人廢解。
「也是也不是,說是,這喻令與他人的不一樣,出自太皇太后親筆,這是模仿不了的,其意可想而知,說不是,太皇太后居深宮,這等賞功拔擢之事與她何干,這事情說到底,多半還是政事堂那幾位相公的首尾,撕捋不清,只能請聖人出面了。」
聽完楊行潛的分析,劉禹又是一陣頭大,國難當頭還要搞這些爭權奪利的作死之舉,真是嫌大宋的官兒作膩了,要去韃子那裡當個下等民麼?
「東家也不必心急,如今既然入了聖人的眼,說不準有意外之喜也保不齊。」楊行潛笑著拱拱手作恭賀狀,張青雲在一旁也是如此,劉禹苦笑著擺擺手。
「要辛苦二位隨我入朝,不知家中可有他事,趁這幾日去辦了吧。」聽完了劉禹的話,兩人都起身施手作別,讓他能早點歇息。
第二日,也不知道睡了多我,劉禹被親兵叫醒的時候已經日上三竿,穿戴整齊洗涮了一番來到堂中,一身戎裝的李庭芝已經坐在了那裡,劉禹看著他風塵僕僕的樣子,應該是一大清早就快馬趕了來。
「子青,事情恐怕有變,也不知道出了什麼差錯,竟然會是如此。」李庭芝茶都沒喝,見到劉禹出現,就面帶急色地開了口。
「大帥是指淮西之事?朝廷欲遣何人主事。」劉禹也不再與他客套,直接出言問道。
「朱煥。」李庭芝吐出一個名字來,劉禹不由得暗歎,拐了一圈又回到了慣性上。
朝廷既然已經任命了淮西制置使,那自己就不可能再去了,他知道朱煥最終也沒能坐上那個位子,但這樣一來,時間就給耽誤了,唉,前路不知道在何方,劉禹一時間沉默了。
「某自請督江淮的奏章已經准了,這建康城你最熟,還請不吝賜教。」李庭芝拱拱手。
「無他,整軍備戰,這些大帥都心知,只是要小心一個人,切不可委以重任。」劉禹想了想該說的都說過了,只有這一點還沒提醒過他。
「請說。」
「朱煥。」劉禹將剛才那個名字又重複了一遍。
李庭芝吃了一驚,他原以為劉禹說的是夏貴,不由得心生疑惑,可看到劉禹坦然的表情,暗自思索起來。劉禹應該根本不認識他,為什麼要這麼提醒自己呢,想到此子以往的戰績,沒法不加以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