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章 釘子戶 文 / 哥是出來打醬油的
建康城西南角上的大校場內,那日臨時搭建的檢閱台已經拆除,一切又回到了原來的樣子,駐紮在這裡的鄉兵正在袁洪的帶領下在城外參與拆遷行動,因此顯得空蕩蕩的。
突然,場中央憑空出現一個人影,在飛快地四下張望了一番之後,又快速地消失了。沒過多久,一陣轟隆的大聲響起,場中再次出現奇異的景象。守門的老卒聽到動靜,詫異地走了進來,看著眼前那個郝然大物,立刻張大了嘴呆若木雞。
「站那做甚,過來,傻了嘛,不認得本官麼?」劉禹推開車門從挖掘機上跳了下來,見那老兵愣愣地站那裡,連忙大叫一聲,真怕這人被嚇死。
老卒使勁地揉揉眼睛,不敢相信地看著面前的人和物,好容易回了魂,卻怎麼也說不話來。劉禹背個大包從他身邊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唬得他趕緊作禮不迭。
「你就守在這裡,就說是本官下的令,任何人不得動那事物,違者軍法從事。」老卒聽到他的話,不住地點頭,劉禹也不管他,自顧自走了出去。
頂著一路上各色行人的驚奇眼光,劉禹走回自己那座臨時設置的知府衙門,院門還是忙忙碌碌,一群軍士圍著那台大功放指指點點,劉禹從後面走過去一看,各種接頭都放在一旁,原來他們都不知道要把插頭插哪兒。
「走開走開,讓本官來。」劉禹放下大包,推開人群就往裡擠。眾人聽到他的聲音,先是一愣,接著就是一陣大呼小叫,這個說:「機宜回來了!」,那個說:「現在要叫『太守』,是太守回來了。」
劉禹搖搖頭沒理他們,這伙兵痞都是和他經歷過魯港之戰的,平時也不怎麼拘禮。來到機器前,劉禹將各種插頭依次插好,拍了拍話筒,沒有反應,左看右看,原來是沒有電源,接上蓄電池,打開功放,調音器,分區器等的開關。
「建康府的百姓們,你們好嗎,本官,也就是你們的太守,現在回來了,掌聲在哪裡,歡呼聲呢?」劉禹耍寶似地說了一通,他也不知道系統架設完了沒有,不過僅過了一會,府外就響起了歡呼聲,接著,各處的聲音次第響起來。
正躺在樹蔭下小憩的汪立信被突如其來的聲音吵醒了,正待叫人,就見自己的親兵大呼小叫地跑進來,嘴裡喊著「機宜回來了。」汪立信聞言,失笑了一會,揮揮手把他趕了出去。
秦淮河北岸的府學附近,由於學子讀書需要安靜,所以劉禹沒有叫人在這一帶安裝喇叭,然而,全城範圍的喧囂,這處又怎麼能逃得過。聽著外面傳來的各種叫喊聲,正在上課的府學教諭不由得搖頭。
「奇技淫巧,終非大道,詩云:天子重英豪,文章教爾曹,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爾等記住了,切莫貪圖新鮮,誤了好時光。」教諭見學子有些分神,不滿地用戒尺敲打著書案。
「道也者,不可須臾離也;可離,非道也。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懼乎其所不聞」學子們收斂心神,接著剛才的書繼續朗讀。
胡三省這些天一直在與袁洪,張士遜忙著城外的遷徙事宜,事務繁多,情況又複雜,搞得他焦頭爛額。四五天過去了,仍有許多戶人家死活不肯離開,三人都是文官,不願做那強逼之事,事情就這麼耽擱下來。
元人的腳步越來越近了,最新的情況,馬家渡附近已經有韃子偵騎的蹤跡出現,三人都有些焦急,二千多鄉兵已經集結到位,袁洪的命令卻遲遲下不下去。
「袁通判,你簽發,某來附署,不能再拖了,韃子一旦到達,他們只會更加悲慘。」胡三省看著嘴角起了火泡的袁洪,毅然說道。
「是不是等太守回來再做定奪,畢竟事涉千餘戶。」張士遜並不是怕擔事,而是擔心處理不好,激起民變,影響整個計劃。
「太守。」袁洪搖搖頭,他的人天天守在府衙處,可每天的消息都是還沒回來,袁洪不知道劉禹有什麼事要去這麼久,而且,根本沒人知道他倒底去哪了。要不是看到汪立信自信滿滿地每天到處巡視,他是真擔心人已經跑了。
就在袁洪決心要下令的時候,一騎快馬衝進駐地,馬上軍士揮著手大喊「太守回來了,太守回來了!」。袁洪一愣,緊接著就是一陣放鬆,再看看另兩人,都是如釋重負的模樣。
聽了三人的述說,劉禹也是頭疼,沒想到自己有一天會碰上「釘子戶」這種問題。看三人神色,都是不想擔責,也難怪,宋時似乎不興這麼做,就算是明知會被圍城,也不會去搞堅壁清野這一套。
想到自己帶來的挖掘機,天地作證,他可沒想過是用來幹這個的,原本的打算不過是挖濠溝而已。按照後世的經驗,這種**,只需要打擊首要就能瓦解其陰謀,來就來吧,反正劉禹也沒想過要什麼青天的好民聲。
換了一套常服,劉禹帶著他們一起去了校場,果不其然,隨行的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東西震撼了。這種魯省產的輪式重型挖掘機光是輪子就有大半個人身高,長長的前臂上裝著帶齒的鏟鬥,能輕鬆舉起上百公斤的土方。
「太守,你這是」胡三省認識劉禹久一些,知道他時不時地就能拿出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可這事物太大了,超出了所有人的想像。
「鐵滑車,如何,這可不是什麼怪物,人力操縱方能走動。」說完,打開車門就坐了上去,駕駛室還有一個位子,只有通判袁洪的膽子稍大一些,被劉禹一把拉了進去。
車身上的銘牌早已被他撬了下來,油漆也重新噴過了,兩邊車門各噴上了一個「宋」字,看上去就像大宋所產一般。發動車子,劉禹開著挖掘機慢慢地上了城中街道,三人帶來的鄉兵在兩邊維持著秩序,不一會兒,街邊就擠滿了來看熱鬧的百姓。
城外附廓之間,原本都是熱鬧去處,就如臨安府豐豫門外的豐樂樓一帶,平日裡直到戌時之末亥時之初,仍是燈光如熾,人流攢動。如今的情景卻有些淒涼,寬闊的街道上不斷有扶老攜幼的百姓穿鎮而過,還未遷走的商家也不再高聲招攬客人。
雖然不如豐樂樓那般有名,臨江閣也是這一帶數得上的酒樓,閣下周邊還有幾處瓦子。若是平日,早就有大批城裡的遊客前來耍子,可看著一樓空空如也的勁兒,立於二樓的左東家就是一陣煩燥不已。
「胡鬧,簡直胡鬧,從來就只有保境安民,哪有似這般,敵未至而先擾民,某要去信臨安府,卻不知政事堂諸公,管是不管!」左東家不過四十許人,身材矮胖,一攝細小的鬍鬚氣得直抖。
一旁站著的酒樓掌櫃和幾個夥計俱都低頭不語,心裡卻多有腹誹,這建康城裡誰不知道左東家與那被砍下頭顱掛在城頭的黃員外是姻親。傳說那黃員外幹的是賣城求榮的勾當,私下裡眾人都是痛罵不已。
左東家叫了一陣,見無人回應,自己也有些口乾舌燥,拿起桌上的茶盞,見盞中只餘幾片干葉,恨恨地頓在桌面上。掌櫃見了,忙向一個夥計打了個眼色,夥計會意地去拿茶壺添水。
「東家,如今迫在眉睫的是太守令我等遷進城內,袁通判的手下已經來過多次了,倒底要如何行事,快些拿出個章程啊。」掌櫃的也沒有辦法,東家不出面,自己卻躲不過。
「什麼章程,就是這般,都穩住,左近多少戶人家,某卻不信了,他們敢動手?我家大郎可是新科進士,大宋優容仕子,這是祖宗法度!」原本新君初立,都是要加科的,可現下這情形,朝廷也無人去提這一茬,因此左東家所說的新科,其實是去年的鹹淳十年科,這也是整個大宋朝最後的一科。
掌櫃的一陣苦笑,左東家說的大抵是沒錯,可如今是什麼世道,多少正經出身的州府官員都棄官而去,你一個新登科還未授官的仕子又算得什麼。新任太守的強勢前些日子已經表現得很明顯了,說殺就殺,法度,這建康城裡難道太守的話不是法度?
話到這地步,兩人都沉默了,左東家心裡何嘗不打鼓。可是這些產業都是府內的主要經濟來源,經營了多少年,如此這般輕易毀去,他實是有些不甘心,正胡思亂想間,就聽得閣外一個大聲響起。
「樓中之人聽著,某等奉招討鈞令,清理城廓,你等速速離開。以一柱香為限,過時再不出來,倘有死傷,須你等自負。」
一柱香的時間很快就到了,見閣外再無動靜,左東家等人都忐忑不安地站著。沒讓他們等多久,突然一聲轟隆的響聲傳來,隨即整個樓身就是一陣搖晃,有如地動似的,眾人俱都站不住,跌作一堆。
「別動手,別動手,某等這就出來!」掌櫃拚命地大聲叫喚,如同殺豬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