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071章 取決王者 文 / 塵飛星
「顧御醫,現在太后的病情怎麼樣?」寶興帝見顧正涼收了針,沉聲問道。
顧正涼把醫箱給旁邊的小醫童,恭敬一禮道:「太后雖然之前有得方長老的清心丹,裡面配有還魂草,但是畢竟不是專以治失榮症而下的藥,何況一粒的藥劑量自是不夠,又沒有後續的,所以皇太后今日才有病症加重之像。微臣剛才暫且施過針,也只能稍事緩解,最主要的,還是要等北冥王的還魂草來了,微臣再行配製對症的藥,皇太后這病便無大礙了。」
婧皇后點頭道:「還好有顧御醫在,不然,還真不知該怎麼辦。明秋,可知道北冥王現在已到了哪裡?如果離京不遠了的話,你乾脆提前出城去接,一來可以彰顯我們大澤皇朝的尊重之意,二來可以避免出什麼岔子。」
楚明秋起身恭順道:「回母后,兒臣一直都在讓人不斷傳報北冥王的行程。如今他們使團已到白鄲州,按正常行速,大概也就十來天的樣子就可以到。可是兒臣聽說北冥王因為是第一次來我們大澤,一路上已被我們大澤的鼎盛繁華和物資富饒所吸引住,是一邊遊玩一邊行進,恐怕時間還要多拖兩天。兒臣打算在使團距京兩百里地時去接,不知道是否可行?」
「這麼安排也不錯。」婧皇后看向寶興帝,「不知道皇上意下如何?」
寶興帝略一沉吟,凝重道:「昨日五毒教突然在京城鬧出那麼大的動靜,恐怕他們仍有餘孽要伺機作亂,為小心起見,依朕看,明秋還是多提前幾日親自去迎接,在這個當口,北冥王那邊千萬不能再出什麼岔子。」
靖皇后頗為贊同道:「還是皇上考慮得周到。既然是擔憂五毒教作亂,派明秋多提前幾日親自去迎接北冥王是再適合不過的事,畢竟對於五毒教,沒有人比他更熟悉他們的脈絡。」
眾所周知,五毒教為禍大澤已非一日兩日的事。多年前,他們的教主帶了十二護法就到處廣傳教義,大收門徒。因為進了五毒教的徒眾都是不愁吃穿,也不事生產,只需跟著護法們傳傳教,練練功,過活得無比風光。於是不少地方的平民都為之瘋狂,好些人幾乎是舉家加入,荒蕪了不少田地。
當時,五毒教的猖獗讓國庫虛空,整個大澤經濟一片蕭條,貴族們的生活大受影響。於是先帝派重兵兩次圍剿五毒教的老巢,結果都是折羽而歸,事敗垂成,因為五毒教的毒實在讓所有驍勇善戰的精兵都難以抵擋,那些稀奇古怪的毒簡直叫人防不勝防。
有段時間,五毒教的名頭幾乎讓官兵聞風喪膽,不少將帥找各種理由不願與他們直面。先帝無法,後來就派了毫不起眼的寶興帝前去。
那一次的經歷,恐怕是寶興帝心裡永遠的痛——他還只在半路就被五毒教抓住。為羞辱朝廷,五毒教教主親自出面,把寶興帝脫光了將他關在籠子裡大肆遊街,如果後來不是國師李虛子經過,與五毒教主一場惡戰才把他救出來的話,他可能早已死在五毒教手裡。
好在那次有李虛子幫忙,在他的佈陣防毒下,竟是重傷五毒教主,寶興帝趁勝追擊,一舉殲滅五毒教徒大半,包括十二大護法中的七個,剩下的幾個也是重傷而逃。
寶興帝雖然因五毒教而得利,甚至讓先帝重新開始審視他這個毫不起眼的兒子,但是當時的那種羞辱,卻讓寶興帝聞聽五毒教三個字就生了必殺之心。在他的心目中,只要有他的地方,絕不允許有五毒教徒的存在。
而自那次重創之後,五毒教主便消聲匿跡,包括五大護法也沒再現面,然後偶爾有一些教徒作亂,也根本不及之前的陰毒之術。
後來到了寶興十年的時候,五毒教忽然又從嶺南一帶崛起,轉而用一些蛇蟲蛛蟻等毒物威脅人,逼人加入,徒眾很快壯大,聲勢雄渾。寶興帝當即令嶺南大都督剿滅,可是撥下的銀子越多,五毒教為禍越甚。寶興帝有所察覺,寶興十三年,他將此事交給楚明秋查辦,楚明秋深入嶺南,方知雷大都督根本是空報軍餉,中飽私囊,從沒真正針對過五毒教,才讓五毒教徒無所顧忌盛行嶺南一帶。
楚明秋年紀雖輕,辦起事來相當狠辣,對雷大都督先斬後奏,自己充當總指揮,調兵遣將,對五毒教所有據點進行搜查屠殺,只三個月時間,就將死灰復燃在嶺南幾年的五毒教清剿乾淨,立了大功。
那次的行動回京之後,寶興帝才開始看重他這位四皇子起來,並且派給他不少實務,讓楚明秋手中才有了真正意義上的權勢。
不過五毒教徒眾太多,斬得一部分,逃了一部分,他們從此化整為零,從明到暗,從嶺南轉向東西二部,繼續他們為禍大澤的營生。
像這種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的教派,朝廷也實在拿之沒法,只能督促各地盡量查辦。
而楚明秋能重創嶺南的五毒教,只因五毒教已不如當年,他們如今的護法除了能驅蛇蟲,最拿手的,也就是竹筒簧尾蛇。這種暗器加餵了百毒蛇的玩意,可以攻敵不備,傷人必殞。而且被簧尾蛇咬者,必定是渾身漆黑,肉一層層腐爛脫落,直至剩下骨架,相當殘忍。
眼下寶興帝派楚明秋提前幾天去接北冥王,自是考慮他對五毒教最熟悉,萬一真有五毒教犯亂,由他應付起來,自是經驗豐富,不怕出亂子。
楚明秋當下神情一緊,「既是父皇安排,兒臣當提前四日去就是。」
這件事才商議好,這時躺在床上的陳太后忽然插言道:「怎麼不見太子過來?如果昨日不是因為他的事,哀家擔心他真的走了邪路,又如何會病發?難道哀家因他而病,他這個當長孫的,就連來看一眼都不成?」
楚霸的生母文貴妃嚇得連連請罪,「請母后息怒,就是因為發生了昨天的事,太子覺得份外冤枉,才急急四處去找他之前丟了玉珮的證據。那孩子突遇此事,現在已經六神無主,一時才輕忽了母后為他生病的事,還請母后恕罪。」
陳太后哼了一聲,半坐起來拉長聲調道:「皇帝,先不論昨日的事究竟是不是冤枉,做為一個一國之太子,一遇事就變得如此沒主見,將來若是遇到更重大的事,豈不是要人事不醒?你的繼承人這麼個樣子,難道就沒想個更好的法子?」
此話如此明顯,嚇得文貴妃身體一顫,卻知道這個當口什麼話都不能說,以太后的能耐,好話在她這裡也會變成殺人的話,亂上加亂。
此時明妃聽得暗自和顧正涼對視了一眼,太后分明也在暗指楚霸不適合儲君之位,事情出乎意料的好。
楚明秋沉眉不動,好像與他無關一樣。
寶興帝眸色深沉,掃了殿內所有人一眼,最後把目光投向婧皇后。
婧皇后暗點了下頭,朝陳太后微笑道:「母后,太子雖然現在是太子,可是這麼多年來,畢竟順風順雨慣了,嬌氣向來都是養出來的,俗話說不經一事,不長一智。等太子以後經歷的多了,自然不會六神無主,肯定能處事得宜。」
聽她辯解,陳太后一臉不悅,正要說話,就有太監進來稟報,「皇上,陳太傅和花大人來了。他們還帶來了中了巨毒的花七小姐,說請求顧御醫現在馬上為花七小姐解毒。」
所有人聽得一驚,寶興帝略驚道:「花七小姐怎麼會中巨毒?他們現在在哪裡?顧御醫,你趕緊過去看一下,這個當口可不能再出事。」
一聽花著雨中毒,陳太后也忘了挑太子刺的事,微慌道:「把人給哀家帶到偏殿,顧御醫快去看看,勿必要把毒解得乾乾淨淨。」
慈寧宮一片慌亂,楚明秋目泛精光,隨顧正涼等一起往偏殿走去,如果想判定花著雨是不是昨日的神醫,只要看她左臂有沒有毒蒺藜的傷即可。可是她現在身中巨毒又是怎麼回事?她若是神醫,難道連自己的毒都解不了?
花著雨被人扶到偏殿躺好,顧正涼上前察看,芍葯把她左臂上的衣袖掀起來,除一處地方血肉翻開在流黑血以外,整條手臂已經漆黑一片,恐怖至極。
顧正涼目光一凝,猛抽了口冷氣,「竟是竹筒簧尾蛇毒,這不是五毒教護法專用傷人毒麼?怎的會在你的身上出現?」
他這一聲,頓時讓跟過來的人都是驚異,婧皇后問恭立一旁的花不缺,「她怎麼會中五毒教的毒?為何拖到現在才來找顧御醫?」
花不缺謹慎道:「回皇后娘娘,昨兒小女說要到萬源米鋪查看,處理了一些鋪子裡的事情之後,說是肚子餓了,便去了旁邊的秋婉樓吃飯,結果就在那裡被五毒教徒行兇而傷。幸好恰至方長老接她去西山馬場教習,才把她帶出來。說是傷口開始只見一點小牙痕,以為是普通毒蛇,便給開了普通治蛇毒的藥塗上,開始的時候好像有好轉,便也沒在意,接下來就教她一些騎馬的要領。一直到晚上,由於時間太晚,小女便留宿在了西山馬場。誰知一覺起來,她就發現左手臂不對勁,黑了一大片,還有黑血往外流,驚慌失措之下,才趕緊叫人把她送回國公府。好在微臣回去得極時,怕她出什麼意外,知道顧御醫在皇宮,趕緊就帶著她趕了過來,這才知道她是被五毒教的竹筒簧尾蛇給咬了。」
這是花著雨在馬車上時向他說的事情經過,他便一字不漏的說了出來。
聽到這番解釋,殿上不少人暗覺驚異,特別是深知昨日秋婉樓的事與五毒教無關的陳太傅和楚明秋,明明不是真正的五毒教在那裡,花著雨怎麼會中了簧尾蛇毒?
這當中有什麼蹊蹺?
冷靜旁觀的楚明秋這時發現花著雨傷是傷了左手臂,可是那裡烏黑得可怖,好像那些翻開的血肉馬上就要脫骨掉落一般,與毒蒺藜傷毒去了十萬八千里,看來,昨日的神醫真的不是她。
那麼神醫會是誰?
既然是中了簧尾蛇毒,以前有過治毒經驗的顧正涼在眾目睽睽之下還是不敢怠慢的,立即和藥童回太醫院配藥。而等他把藥配完,已到申時時分,蛇毒更是漫延得可怖,幾乎馬上就要浸入胸腔。若是等到了心臟,便是神仙難救了。
好在他的內服外敷的藥一下去,毒性立馬停止漫延,等到酉時末,黑氣才慢慢淡下去很多。見她轉危為安,眾人才鬆了一口氣。
聽說她已能進食,寶興帝和婧皇后又都過來探看,花著雨此時氣色雖然仍然不太好,但是精神已好了很多。見到帝后一起過來,就要起身行禮,寶興帝沉聲道:「你現在是病人,就不必多禮了。朕過來只是想問你,襲擊你的真的是五毒教徒?他們長什麼樣子?為什麼襲擊你一個手無寸鐵的弱女子?」
眼下殿裡也就只剩花不缺、顧正涼的藥童、文貴妃和陳太傅,楚明秋不欲表現得過份關心,在用過膳之後就走了,花著雨目光微轉一圈後,才輕捂著胸口慢慢說道:「民女並不知道那幾個人是五毒教徒,他們襲擊我,想必也是因為民女偷聽到了他們的談話,所以才對民女起了殺心。」
婧皇后和聲道:「究竟是怎麼回事,你不必慌,慢慢說。」
「是。」花著雨似乎一回想昨日發生的事還仍帶著驚懼,停了一下才微顫了聲音道:「當時民女在秋婉樓內,只覺得那裡的生意份外的好,好不容易找了個座位,趁著上菜的當口便要去上茅房。結果在經過一間雅間的時候,不小心撞到了一個從裡面走出來的中年女子,那女子眼神凶厲,民女嚇了一跳,便不住道歉。當時那女子也並未說什麼,就急步走了。而民女正也要走,就看到地上多了個金線繡桃花的荷包,撿起來一看,裡面裝著一塊麒麟形狀玉質極好的玉珮,一看就很貴重,知道是剛才那中年女子掉的,趕緊就追了上去。」
說到這裡,她嚥著口水停了一下,緩了緩心緒,才又接著說道:「只是等民女從大堂追出去的時候,那中年女子正在一輛馬車旁和一個一臉橫肉身形魁梧的大漢在說話,雖然他們說得不大聲,因為當時是順風頭,民女還是聽到他們說什麼太子……嫁禍……他們自己斗……死無對證,然後還沒待民女走近,那個中年女子就凶巴巴地朝我看來,民女嚇了一跳,就把手裡的荷包拿出來,問是不是她丟的,她的臉色驟變,跑上來就搶了那荷包,也沒說個謝字就走了。民女心裡直道此人好無禮,這個想法才落,只覺一個黑影如電一般從那大漢的手裡射過來,然後臂上一痛,也不知他們用什麼東西傷了我,就驚呼出聲,恰好過來找我的師父聽見我的聲音出現,那兩人便冷笑著走開了……這便是事情的全部經過。」
寶興帝和靖皇后聞言同時驚異對視,文貴妃則更是激動,幾乎是含淚道:「麒麟玉珮?花七小姐現在若是看見的話,是否還能認出來?」
花著雨奇怪地看著她,想了想,「雖然只看一眼,但是民女看得出玉質極好,沒有一絲雜質,應該是羊脂玉。」
寶興帝眸光幽深,忽然從懷裡拿出一塊嬰孩拳頭般大小的羊脂麒麟玉珮,沉聲道:「你看看,是不是跟這塊一樣?」
花著雨歪著頭,看了半晌,先是點點頭,馬上又不確定的搖搖頭,「像是又不像是。玉質好像是一樣,雕工也很精細,不過,昨日的那只麒麟頭好像是往左偏一點,好像與這個有些相反……」
她訕訕一笑,「這麼一看,倒讓民女辨不太清楚了。」
其實楚霸掛在腰間的那個麒麟玉珮,她也只是偶爾不經意的瞄過兩眼,印象不是很深刻,不過憑第一印象,就覺這塊麒麟玉珮若是掛在楚霸腰間的話有一點不對勁,細一想,恐怕就這麼點區別。但也不能肯定,便乾脆模稜兩可起來,而且寶興帝的這種問法,就覺得這塊玉珮恐怕與楚霸的那塊有所區別,再說作為證物,沒道理會在皇上手上,應該在大理寺才對。
焉知她如此說,恰好切中要點。因為太子的麒麟玉珮與寶興帝手裡的玉珮正是一對,是大澤第一匠師所刻,當年楚霸被封太子的時候,寶興帝就送了一塊給他,自己留一個。不過麒麟玉珮還另有一塊的事,也只有他和婧皇后知道,眼下花著雨瞎貓撞到死老鼠,叫她憑著寶興帝的語氣一下子蒙對了,簡直是天大的幸運。
寶興帝欣然大笑,「好。想不到花七小姐聰慧過人,能撞破五毒教的詭謀,而且還大難不死,將來必有後福。哈哈……「
婧皇后微微一笑道:「皇上,文貴妃,花大人,你們剛才都聽到七小姐的話,依本宮看來,分明是昨日有人偷了太子的玉珮,然後再行栽贓之事,目的就是讓太子背上與五毒教勾結的黑鍋,叫我們天家廢黜太子的東宮之位,讓我們皇室混亂,他們好趁機謀利。其用心之險惡,可見一般?幸得被七小姐無意撞破,還差點喪命,也增得無事。這簡直是我們皇靈庇佑,不致釀成大錯。」
陳太傅臉色暗變,如果這麼好一個拉太子下馬的機會都錯過了,那這次大費周章的行動豈非什麼好處都沒撈到,還損失了周大鵬這麼一員大將?最可疑的,花著雨怎麼會真的在秋婉樓被簧尾蛇咬了,難道那日那裡真的有五毒教護法?
然而此時他確實不便說什麼,恐怕引起聖上的疑心。有些事,還是要讓別的文官出面明天在朝堂上辯論才好。他當下也一臉欣喜之色,連連說道:「邪教百密一疏,必有一漏,這次真該慶幸,太子也險些被惡人算計,萬幸。看來花七小姐還真是我們大澤的福星,花大人,你可生了一對好女兒啊。」
花不缺亦不知道花著雨因毒會忽然扯出這麼驚人的事,震驚之後,也是百般無奈,花著雨這間接的為太子洗清冤情,恐怕不知暗裡又要得罪多少權貴,是幸又不幸。
聽到太子將會沒事,文貴妃喜極而泣,緊緊拉著花著雨的手,連道好孩子,好孩子。
寶興帝和婧皇后顯然心情很好,交待花著雨要好好休息調養後,便要離去,花著雨忙請示道:「皇上,不知北冥王到京還有幾日?民女現在受了毒傷,剛才顧御醫說肌肉受損,起碼還要休養個七八日才能恢復如常,就怕這期間的騎射之術的教習不能照常進行,到時候達不到北冥王的要求,耽誤了太后的正事……」
寶興帝這才想起這事,皺眉道:「不說,這還真是個事,北冥王要來也就這十來天的事,這期間花七小姐拖著傷體肯定是練不成的。這五毒教徒還真是可恨,怎麼就選在這個時候把人給傷了?皇后,你可有主意?」
婧皇后看了一眼花著雨,沉吟道:「皇上,要不這樣,全國八字純陰的未婚女子肯定還有,我們就限令各地迅速上報,再挑選那麼一兩個上來讓方長老教習,您看怎麼樣?」
這麼一去一來不知要多長時間,陳太傅一聽要耽誤了太后的正事,臉色當即就沉了下來,「皇上,這個關頭再換人的話,恐怕用去的時間更長。不若將今日的實際情況快馬書信給北冥王,看他能不能寬限幾日。畢竟舉國上下,無論是從學識樣貌還是教養,沒有一個人比花七小姐更適合。如果到時候挑來挑去只挑了個粗鄙之人,模樣言行都入不了北冥王法眼,也是枉然。」
聽他如此說,花著雨不由牙恨得癢癢的,她受了如此大的苦就是為了推拒這門婚事,這老傢伙卻在這裡打反腿,他想死嗎?
寶興帝點了點頭,「嗯,太傅說得也不無道理,那就這樣吧,花七小姐,朕會責成顧御醫盡快用最好的藥幫你恢復身體,然後同時叫人去和北冥王商議,若是他不同意,我們就馬上重新找人。若是同意了,你就克服一下困難,盡快跟著方長老去馬場練習吧。」
他是金口玉言,都讓他下了定論,花著雨哪裡還有反對的份?如今她只望北冥王不喜歡病體,接到書信,馬上就拒了她重新換人。
一切事情如此商定,一些人便各自散了。花不缺和花著雨回到國公府裡,已經戌時末,老夫人、秦氏都還擔心的沒有睡去,待見病人毒已解,方都安了心。
和他們虛應一會後,花著雨才被人送回了靜婷苑。傷勢已見好轉的琴兒和春桃也強行爬了起來過來探看,看到花著雨無大礙,琴兒拉著她的手又哭又笑道:「小姐,我們受傷也就罷了,想不到你也受了人暗算,幸好福大命大,不然琴兒也不想活了。」
楚霸的事看似解決了一半,花著雨也是心情大好,捏著她的手取笑道:「你若是不活了,你將來的夫君豈非要當鰥夫?到時候他還不要追到地府都要殺了我?」
「小姐,你就沒正經話,取笑我很有意思麼?」琴兒噘著嘴不樂意道。
畢竟是後來的,春桃倒有些生份,小心道:「小姐是心情好才逗你,高興都還不及,有什麼好埋怨的?」
琴兒擦淚破涕而笑,「我知道,不也是在和小姐開玩笑麼?」
花著雨笑了笑,目光落在春桃已結痂的右臉上,柔聲道:「現在傷口應該不疼了吧?」
春桃低垂下眼,伸手摸著自己的臉,小聲道:「小姐吩咐要擦的藥很神效,早兩天的時候就已經不疼了。現在就只等痂掉了長出新肉。」
想必她已經知道破相的事,哪個少女不愛美?春桃能如此鎮定,倒是出了花著雨的意料之外。她歎了口氣,「放心吧,我以後一定為你覓得能恢復容顏的藥,不會讓你就這樣下去。」
這麼一來,倒讓幾個人的心情沉重起來。而當初的罪魁禍首早已受罰,並且不知所蹤,雖然花府也派了不少人在找,卻一直沒有消息,日子一久,恐怕所有人都要把那個該要送到廟堂裡的少女給忘卻了。
待春桃和琴兒走後,芍葯趕緊吩咐人打來熱水,又灑上新鮮花瓣,便服侍著花著雨泡一個熱水浴。
透著花香的熱水令人瞬間放鬆了一直緊繃的神經,花著雨閉上眼任芍葯幫她洗髮,邊享受,邊閒散道:「米鋪那邊情況怎麼樣了?」
芍葯小心翼翼避開她臂上傷口,「除信陽街的米鋪被炸毀外,其他兩個米鋪我已經關了,只各自留了一人看門。」
「嗯,做得不錯,不過信陽街那家被炸,官府就沒有賠償嗎?」
「是因抓五毒教被炸的,我們這些平頭百姓只能自認倒霉了。」
花著雨只覺惋惜,「看來又得自己拿出銀子來修建了。」
芍葯笑了一下,「不過小姐,以後這三間鋪子還是準備賣米嗎?今年的年成不好,收購米都成了問題,這生意還如何做下去?」
花著雨想了想,「你說得也有道理,可是這麼大的鋪子也不能空著,回頭讓我想想,到底該做個什麼營生好。哦,對了,這幾天養傷,我肯定是有時間的,出府又不可能,你乾脆叫馮大哥這幾天抽個空子想辦法過來一趟,現在藥鋪那邊的藥不全,我要用藥極不方便,而且我還有很重要的事交待他,不然,那間藥鋪絕對撐不下去。」
芍葯點了點頭,「奴婢明天就去說。」
水漸漸有些冷了,芍葯起身又加了點熱水,舒服的水溫讓花著雨愉悅地哼了一聲,忽然道:「阿旺現在怎麼樣了?趙管事有沒有對他下毒手?」
那日她和芍葯回來,看到一些下人神色不對,便叫芍葯出去探看。芍葯首先自然要找阿旺這個包打聽詢問,結果找了一圈都不見阿旺的身影,正在奇怪之際,就見一個七八歲的小毛孩扯著她的袖子朝趙管事的院子指了指,隨後就一溜煙跑了。她懷著好奇之心走過去,竟然隔牆聽到阿旺的申吟聲。
她大吃一驚,就要推門進去看個究竟,不料就聽見阿旺在牆那頭壓低聲音問,「是芍葯姐姐麼?」
芍葯應了,阿旺卻急聲叫她不要進去,門口會有人看守。他叫她告訴花著雨,說趙管事利用他妹妹威脅他,如果他不說出那日他給花著雨傳了什麼信的事,就把他妹妹賣給人牙子。趙管事心狠手辣,一邊威脅他,一邊當著他的面打他妹妹,實在逼不之急,他才說是有人約花著雨第二日去萬源米鋪會面的事,他也不知道約她之人是男是女。
雖然他的話不盡不實,並沒說出是長公主約花著雨在秋婉樓的事,但是他還是擔心趙管事他們會對花著雨不利,他被關在院子裡哪裡都不能去,便給那個新進府的針線上的娘子的兒子隔牆傳信,叫他若看見芍葯找他,就把她引到這邊來。這樣也不會害了那孩子。
如果不是阿旺想法透露這件事,花著雨哪裡能事先預知花若芸有可能在萬源米鋪使計害她的事呢?
那日將計就計,把花若芸和她那些幫襯者都整得當街失了臉皮,自然多虧阿旺。如今事過,又接連發生意想不到的事,也不知他有沒有被趙管事怎麼樣。
芍葯愣了一下,旋即歎道:「奴婢這兩日因為憂心于小姐的事,再加上老夫人也被夫人和二夫人請了出來,竟是沒空去問他的事,奴婢到現在也不知他怎麼樣了。」
花著雨心一緊,不知道阿旺的情況?若是他這兩日因為事敗被趙管事處置了怎麼辦?
當下她不敢多想,趕緊伸手拿巾子,芍葯與她心意相通,忙愧疚道:「奴婢現在就去探探,小姐有傷在身,不必親自過去。」
花著雨盯著她,「現在老夫人出來了,若是你犯了什麼錯,老夫人是否會幫著你?」
芍葯臉色迅即一黯,她咬了咬下唇道:「奴婢現在已經是小姐的人,一切都只為小姐的切身利益著想,若是奴婢真犯了什麼錯,按府裡的規矩,老夫人該罰的還是會罰。」
這句話,便是讓花著雨明白了老夫人的態度。老夫人此次在顧氏差點被趕出門時出來,恐怕便有了插手府裡各事的心思,而她若是連芍葯這個當初她派過來的人都會罰的話,怕是在打著公正家規的旗子,表明將要嚴厲對待她這個孫女的態度。
她唇角輕緩一勾,有人願意拿出規矩來,往這個不講規矩的國公府臉上貼金,那可是再好也不過的事,就怕有人連面子裡子都不要了,那才是可怕的事。
當下便低垂了眼簾道:「也好,如果這就是老夫人的態度,我也沒有什麼可怕的。你現在去看看,我在這裡等消息。」
芍葯趕緊應聲而去。
第二日,金鑾殿上的早朝是一片爭辯之聲,在寶興帝的點名之下,當時以花不缺做見證人,一力證明昨日受了五毒教簧尾蛇毒的花著雨所說的話語,證明太子楚霸被周大鵬抓在掌心的麒麟玉珮是被五毒教徒栽贓。
本不想加入這種爭鬥的花不缺硬著頭皮說完花著雨所見所聞,立即遭受另一派文臣大肆辯駁,說只憑一個女孩子的片面之詞就怎麼能斷定太子與此事無關?而且五毒教護法向來行事周密,又怎麼可能那麼容易讓一個弱質女子撞破行徑?
花不缺一人難敵眾口,疲於應付,在大理寺卿的提議下,又把顧正涼叫來,讓他說明簧尾蛇向來只有護法能使用的原由。那日秋婉樓事件,有是有中毒的,但都只是普通之毒,簧尾蛇毒偏出現在花著雨身上,這麼一來,也沒人再敢說花著雨不是被五毒教護法所傷。
最後還有文臣雄於爭辨,陳太傅看寶興帝臉色發沉,便不得不站出來,又把那麒麟玉珮的事一說,全場的文臣再不發聲。因為陳太傅本就是暗地發起讓他們今日繼續彈劾太子之人,他都出來說話了,說明今次的事大勢已去,再辨反而惹人生疑。
於是秋婉樓五毒教事件以太子險些遭誣陷、後來由花七小姐無意間撞破五毒教護法陰謀為結尾就此落幕,各方興奮了兩天的人不得不咬牙切齒,暗恨被一個小女子壞了大事,無不背後痛聲惡罵壞其好事之人,花不缺這個當父親的,自然也跟著背了個大黑鍋,無顏與那些平日走得很近的同僚相對。
早朝過後,花不缺才回國公府,就被老丈人左相大人叫去了。
花著雨昨晚一直等到芍葯探到阿旺的消息後才睡。而阿旺的狀況果然不好,當花若芸事敗後,趙管事被無故訓了一頓,他一通氣無處可發,回頭就朝阿旺一陣暴打。隨即又把阿旺的妹妹小絲要拖回屋裡強暴,結果小絲強悍,一腳蹬斷趙管事的命根子,趙管事疼得死去活來,立即被人抬到醫館急救去了,昨日晚上才被抬了回來。
芍葯去的時候,趙管事半躺在床上,怒罵著明天一定要叫來十個大漢當著阿旺的面把小絲玩死。
花著雨聽到這個消息又驚又怒,想不到趙管事如此狠毒,而阿旺和他妹妹受了如此多苦,全都是拜顧氏和花若芸所賜。
如今顧氏和花若芸犯了那樣的錯,老夫人都睜隻眼閉只眼,恐怕這府裡頭的事還得要讓老夫人面子裡子都沒有了,她才會動她們。
因為身子確實虛,她也暫且按兵不動,只讓芍葯有時間了就去注意趙管事那邊的動向。
幾乎一夜都是在惡夢中度過,天才亮她就睡不下去了,乾脆起來洗漱。待問了芍葯趙管事那邊確實沒什麼動靜,才稍靜下心來吃丫頭們送來的早飯。
芍葯待丫頭們下去後,布著菜,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花著雨看了她一眼,「有什麼話就說吧,吞吞吐吐,我這飯也吞不下去了。」
芍葯這才放下筷子,有些難以啟齒道:「奴婢一早出去的時候,聽到一些下人都在悄悄傳言,說……說……」
「說什麼?」
芍葯一咬牙,「他們都在傳言說小姐和方長老有私情,孤男寡女在外留宿一晚,怕是師徒之間做出了什麼喪論敗德的事。」
這個傳言果然不好聽。花著雨細嚼慢咽,「那你呢?相信嗎?」
芍葯臉一紅,慷慨陳詞道:「奴婢自是不相信的,小姐並不是一個輕浮的人,和方長老不過才見幾面,怎麼可能會發生那種事?」
花著雨忍不住撲哧一笑,「看你誇張得,既然如此相信我,你為什麼要臉紅?」
芍葯臉色更是紅得像抹布,吱吱唔唔了半天,才一口氣飛快道:「奴婢只是覺得方長老確實溫文爾雅,說話又風趣,長得也出眾,每次和小姐在一起,都是笑吟吟地,眉目之間很是親切,如果你們不是師徒,小姐能嫁他也不錯。」
這麼高的評價,聽得花著雨直翻白眼,這丫頭只看到人的表像,可知道方籬笙殺人不眨眼的樣子?
「既然知道我們是師徒,所以說,你就不要認同那些傳言了,分明是有心人故意要毀我和他的名聲。如果這事傳出去,恐怕不止對我不利,對師父也極是不利,知不知道?」
她說得一臉嚴肅,芍葯一定神,才知道此事不可胡亂猜測,忙收斂了玩笑之心。
估計時間也差不多了,花著雨便帶著芍葯去榮華堂給老夫人請安。哪知才走到半路,就見到何氏扶著老夫人慢慢走過來,後面還跟著顧氏、秦氏、花若芸和二房的花碧媛、花碧麗,卻不見三房的花碧楨和花碧英。不過看秦氏臉上無異色,恐怕兩姐妹前日已安全回府了吧?
一眾人浩浩蕩蕩,也不知要幹什麼去。
花著雨忙上前一禮道:「給祖母請安,不知大家這是要到哪裡去?」
何氏一見是她,就暗自撇了撇嘴,譏誚道:「原來是著雨呀,聽說你昨天在宮裡提出因傷不願嫁北冥王的事,此事可是真的?」
這話一傳出來就變了。花著雨低眉順眼道:「不是不願嫁,是怕耽誤了太后的正事。如今只等北冥王一句話,嫁與不嫁並不是我說了算。」
何氏哼了一聲,這一哼裡恐怕還有別的含義,只是還顧點面子沒說而已。
「沒那麼個打算就好。」顧氏徐徐上前一步道:「你祖母說最近府裡都極是不順,說是今天要到懷恩寺進柱香,驅驅邪,然後還要和惠法大師講講經,看怎麼才能讓我們國公府興盛起來,不被邪魔所擾。」
她笑得情深意重道:「其實剛才已經著人去靜婷苑問你,不知道你拖著病體方不方便去?去的話讓惠法大師給你做做法事,說不定就不會這麼多災難了。」
看她目光含厲,恐怕這個邀約又沒安什麼好心。花著雨不動聲色,笑道:「原來是去懷恩寺上香,我自是願意的。就像母親說的一樣,女兒最近還真是多災多難,果真該去祈個福了。」
老夫人頷首道:「你身體不適,還能有這個心,菩薩一定會知道的。如果你不怕累的話,就隨我們一起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