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零八章 鐵石心腸 文 / 緋公子
夕陽西落,夜色漸濃,華燈初上。
雲柔半蹲在素依跟前,柔聲道:「小主,天色晚了,起風了,咱們回屋吧?」
素依卻依舊雙目緊閉,似是沒聽到一般。
雲柔不由得擔心起來,長喜也在一旁說:「主子,起風了……您若是困便回屋去睡吧……夜深霧重的,萬一著涼就不好了……」
素依仍舊是閉著眼睛,雲柔與長喜面面相覷正發愁間卻見弘歷從垂花門而入,正欲請安便見弘歷做了個噤聲的手勢,他靜悄悄走到素依身旁望著她愈發瘦削的身形歎了口氣,彎身將她抱了起來,走進了屋內,未至榻邊方纔還沉睡的素依卻忽然睜開了眼睛,在看清他的那一刻忽然掙扎了起來,弘歷不妨她陡然如此手上的力道還沒使上來便見素依已經掙開他的懷抱踉蹌著退了好幾步,搖搖晃晃地扶住床帷,素依臉色蒼白的望著弘歷,並不說話,只是那雙清眸中卻是滿含怨懟疏離。
弘歷的心登時被她冰冷的目光所刺痛,他上前兩步想扶住她,喚著:「素依……」
可她卻一把甩開他,因為用力她的身子微微顫抖起來,幾欲不穩,抵住床闌定定地望著他:「我恨你……」
弘歷搖了搖頭,滿臉沉痛的望著她,聲音低沉沙啞帶著幾分哀求:「素依……你別這樣……你身子虛弱不可動氣……要好好調理才行……」
雲柔立在門檻呆呆的望著眼前的兩人,心中只覺得又驚又歎又憐。眼前的人是一國之君,他何曾對一個人這樣低聲下氣過?可是素依這樣痛苦,只得在心中暗自祈禱上蒼可以憐憫他們一些……
素依恍惚地一笑:「調理?」
她在反問他,「那我心上的傷口該如何調理?」
弘歷望著她,眸子裡具是沉痛,卻不知該如何開口。
她在問他,又像是在問自己,她抬眸望了眼窗子外面沉寂暗沉的夜空,低聲道:「我的父親……我的孩子……還有……」
弘歷垂在身側的手掌狠狠地握在了一起,因為用力指節泛白,骨骼發出卡卡的聲音,他怒道:「夠了!」
素依木然地看著他。
弘歷又道,「沈素依!我對你如何,你就一絲一毫也感覺不到嗎?孩子沒了,你以為我就不痛?那也是我的孩子……」
「你的孩子?」素依喃了一句,蒼白的臉上揚起一抹嘲諷的笑容。
那抹笑容卻讓弘歷的心頓時抽痛起來,素依喃喃道,「你有那樣多的孩子又怎會去在乎他?」
「他是你跟我的孩子,我怎會不在乎他?」
「可是當時你的性命攸關,你要我如何?他活著,你就得死。上蒼如此的殘忍,讓我在你們二人之間做一個選擇,素依……我沒辦法選他,而捨棄你……對於我而言,你比那個孩子重要的多……」
「他是我此生唯一的孩子……」素依喃喃道。
弘歷搖了搖頭,聲音也柔了下來,「只要你想要孩子,這後宮嬪妃的孩子我皆可交你撫養……」
素依笑了笑,眼角卻滲出了淚水:「那又如何?」
弘歷的心糾痛起來,她問他那又如何,可他又怎知該如何?但凡她能說一個要字,哪怕上天入地他也傾盡所有,可是她說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弘歷喃了一句,問,「你要我如何?」
素依的淚水滾落下來,她覺得那眼淚火熱似乎灼的她的心也疼痛起來,「我不知道……」
她語無倫次的輕喃,聲音哽咽,「我不知道……為什麼我會這樣……」
「我娘因我而亡,我爹因我而終,我的孩子……亦是因我而死……為何卻偏偏剩下我?」
「為何我卻這樣的福澤綿長?」她淚眼迷濛地問他。
弘歷往前踱了一步,想撫上她的肩頭,可素依卻貼著床闌說道:「別碰我!」
弘歷心痛無奈地喚了一句:「素依……」
「就連他……就連他也因為我幾乎送命……我真是一個不祥的人……」
她口中的他,不消多想弘歷心中明鏡般透亮,弘歷的身子微微顫了一下,暗沉的眸子裡極快地閃過一絲異色,他抬眸望著她,目光深沉,聲音瘖啞:「事到如今,你心中竟然還念著他?」
他在問她,可是垂在身側的手卻控制不住的顫抖起來,心緊緊地糾了起來,他從來不去問她,亦不敢問她,可如今話問出了口卻又這樣的害怕……他怕得到的是他不能承受的答案……他想起幼年時在阿哥所讀書時,皇阿瑪在一旁聽講先生提問他背書時的情形,他那個時候那樣的害怕,害怕背不上來既丟臉又要被皇阿瑪責罰,可現如今的心境竟比當時還要緊張沉重……
弘歷握緊了拳頭,勉強維持著鎮定說道:「罷了……無論你是不是還念著他……」他想說無論你是不是還念著他都不重要了,你是我的,此生都是我一個人的。可是她沒有給他這樣的機會,她坦然地說道:「是。」
弘歷愣了一下,似乎沒聽清她的話,可是素依又說了一遍:「我還想著他,我放不下他。」
弘歷凝視著她,目光森冷:「你再說一遍……」
拳頭卻是握得咯咯作響,額頭的青筋直跳,身子緊繃,顯然已經是怒了,可是素依卻並不打算罷休,她笑著說:「那樣溫潤如玉的君子,那樣光明磊落的君子,那樣舉世無雙的君子,我如何放得下?」
弘歷的臉色大變,眼神如能噬人一般吼道:「夠了!」
可是素依卻笑了起來,那笑聲卻越來越大,直到她孱弱的身子微微顫抖起來,她的眼角滲出幾滴淚水,聲音飄忽:「可是那樣優秀的他就要死了……」
「因為皇上你要他死……」
素依的身子虛晃了幾下,手指戳在弘歷胸口的赤金龍紋上,臉上帶著淒然的笑容,重複著:「你要他死……」
弘歷一把握住她的手臂,凝視著她冷聲道,「沈素依!我的耐心是有限的,莫要再提他!」
素依笑道:「因為你害怕?因為他是有功之臣可你卻要他死……你也會良心不安?」
弘歷逼視著她,冷冷一笑:「朕要他死?」
隨即目光一寒,怒道:「是,朕就是要他死!」
握住她肩膀的手越收越緊,他太陽穴的青筋亦是突突直跳,他咬牙切齒一字一句說道:「就憑他跟你的那段往事已然足夠他死八百回了,若非朕一再容忍又怎會讓他活到現在?朕給過他機會,是他自尋死路……」
他的語氣幽冷噴在她的脖頸:「若非你當初的那封信,朕又怎會下狠心要除掉他!」
素依的雙眸驟然睜大,怒氣橫生抬手便欲打他,可弘歷卻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冷笑道:「你的眼淚為他而流,現如今竟為了他想打朕?你果真忘了你現在是誰的人了嗎?」
話音剛落,弘歷忽然上前一把扼住她的手腕將她扯進懷裡,素依劇烈地掙扎反抗,嚷道:「我恨你!」
弘歷怒氣更盛,緊緊地箍住她的腰身,猝然便吻了上去,素依驟然睜大了雙眸反應過來掙扎的動作愈發的強烈了,可弘歷卻是一個欺身將她壓在床榻上狠狠地吻著她,雲柔跟長喜目瞪口呆地望著眼前的一切,長喜見素依掙扎的厲害下意識便想上前阻止可吳書來卻一個橫步擋在他面前給了他一個幽冷的目光,雲柔倒是離的極近,可卻是嚇的魂飛魄散整個人呆住了!還未回過神來,吳書來已經眼明手快的將房門闔上。
素依死死的捶打著他的脊背,可他卻是仍舊不肯放手緊緊地箍住她的腰身,素依只覺得整個人都要窒息了,她忍不住便張口想要一絲空氣可他的舌卻靈巧的滑了進去,唇齒間的纏綿可卻是讓她覺得厭惡至極,她奮力地推搡著他,可他卻不為所動,他一手扯開她頸間的盤扣接著一個用力只聽見一聲清脆的聲響便看到衣衫碎裂成縷被他扔在空中劃出一個凌亂的弧度,他薄涼的唇吻上她光潔無瑕的脖頸,自頸間一路下滑至她的胸口,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手指劇烈掙扎間指甲便在他的臉頰上劃出了一道長長的口子,登時冒出了細細的血絲,可他卻一手制住她,一手去扯她的肚兜,一面又深深地吻上她的唇,她絕望至極,乾涸的眼中淚水奪眶而出,唇齒間血腥的氣息越來越濃郁,弘歷終是放開了她。
素依無聲的落著淚,弘歷欺在她的身上,抽回探入她衣內的手,深深地望著她,目光溫柔地撫上她唇上的血色,素依卻猛然咳嗽了起來,起初是寸頓的低咳可漸漸的咳嗽的聲音越來越大,她的身子也因為咳嗽而簌簌發抖,弘歷連忙起身坐了起來拿錦被包住她衣衫凌亂的身子輕柔的拍著她的背部,咳嗽了好一陣她才略略止住,只是身子已是愈發的無力,他緊緊地擁住她,她想掙脫已是再沒了力氣,弘歷目光灼灼地望著她,凝聲道:「你想著他又如何?念著他又如何?你身在紫禁城,你是我愛新覺羅弘歷的女人!」
素依的聲音無力帶著嘶啞,「我恨你,我這一生最重要的人皆毀於你手中,我此生……都不會原諒你……」
弘歷搖頭,露出一抹不可思議笑容:「你恨我?事到如今,你仍舊只有這一句話嗎?」
她千瘡百孔的心又忍不住抽痛了起來,她微微扭頭去看他,他抬頭那雙暗沉的眸子痛苦地望著她,右頰上卻有一道長長的口子正冒著絲絲的鮮血,薄薄的唇上是被她咬破的細密口子還染著血色,她的目光微微閃動卻終究是沒有說話,他又道:「你心中可有一絲絲想過我?可有我半分地位?」
「沈素依,我這一生活了二十多載,唯一讓我覺得無能為力的便是你……世人常說男兒多薄倖,可誰又知女子才是鐵石心腸,我對你的好,你就半分也看不到嗎?」
她沉默著,他卻自嘲地笑了起來,「是了,你是看不到的,你心中完完全全想著另一個人,我便是將整顆心都掏給你也不過被你棄之如敝履。」
他嘲諷的一笑,放開了環住她身子的手臂,下榻走了出去……
素依望著他離去的背影,嘴唇微微吸動,卻發不出聲音,心中只剩下茫然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