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十九章 悲辛無盡 文 / 緋公子
弘晝頭也未回,說:「又怎麼了?」
小寧子卻不說話了,也不敢動,哆哆嗦嗦地望著那條極大的白蟒,弘晝只覺得脊背直冒冷氣,加之小寧子沒有回應心中疑惑轉身便看到那白蟒盤旋而來,立刻拉住小寧子退了幾步,說道:「快閃開!」
小寧子的雙腿發軟,口中喃喃道:「王爺,咱趕緊走吧!明兒多找幾個人再來,這蟒蛇那樣粗大,咱們兩個會被它吃了的!」
弘晝心中亦是有些害怕,那蟒蛇長約兩三丈,身子如酒罈般粗大,通體雪白,雙眼發出寒冷的綠光,正陰陰地盯著他們,不時地吐著芯子露出兩顆尖尖地牙,可這松靈山地勢極為寬廣,他們剛到此地便能尋到白蟒也不過是靠著運氣,若現在走了只怕明日再來就難尋得了,更何況那白蟒不停地扭動身子顯然是進入了備戰狀態又怎麼可能放他們離開?
弘晝奪過小寧子手上的火把不時地揮打著阻止著白蟒的靠近,白蟒本是懼怕火光,進進退退折騰了好一會兒終是等得不耐煩了,張起血盆大口朝弘晝手臂上咬去,弘晝躲閃不及被它狠狠地咬了一口,一手急快地抽出腰間的匕首向它七寸刺去,白蟒吃痛立時便鬆了口,甩起尾巴便向他們揮去,小寧子匆忙扶住弘晝躲開,可手上的火把卻掉落在了地上,欲去拾起已然來不及了,白蟒見他們手上再沒火光便扭動著身子向他們咬去,弘晝握住匕首藉著白蟒甩著尾巴攻擊他們的時候一刀插在那白蟒的尾巴上,白蟒吃痛張開了大口,急促地扭動著身子將弘晝緊緊地勒住了,弘晝一手扒著白蟒的身子一手掙扎著,那匕首還插在白蟒的尾巴上沒來得及取下,此時他手中已是沒有任何兵器,隨著蟒蛇身子越收越緊,他也越來越感到無力,小寧子呆若木雞地望著眼前的一切,弘晝吼道:「小寧子,把匕首拔出來!」
小寧子卻依然還處在驚駭之中,驚慌失措地撿起地上的火把向白蟒的頭打去,連打了好幾下白蟒才鬆了口預備逃跑,弘晝不顧手臂上的傷口一把抱住白蟒的身子迅速地從它身上拔出匕首刺向它的頭部,白蟒急促地扭動著,弘晝又迅速地拔出又狠狠地刺了一刀,如此連續穿刺了好幾下白蟒終於無力地倒地,微微地甩著尾巴掙扎卻顯然已是瀕死之態,弘晝也彷彿耗盡了全身的力氣,大口地喘著粗氣,頓了一下又喚小寧子:「把牛皮袋子拿出來!」
小寧子如夢初醒,急忙奔到弘晝身側撲倒在地,哭著說:「王爺,您怎麼樣了啊?」
弘晝無奈地扯了扯嘴角:「沒死你哭什麼?趕緊把牛皮袋子拿出來接點血。」
小寧子這才從腰際解下了路上跟百姓要的牛皮袋子放在了白蟒頭部溢血的地方,弘晝望著那在月光下依舊是銀白閃亮的白蟒,緩緩吁了口氣:只願一切都來得及。
皇帝派出去搜尋白蟒的士兵到底是沒有尋到白蟒的下落,可意外地卻有百姓揭了榜文帶著白蟒血索要賞金。
小寧子看著那個百姓揭了榜文隨著侍衛離開便回到了茶樓,弘晝正坐在閣樓上飲茶,見到他只抬了抬眼角,小寧子說:「一切都辦妥了。」
弘晝方點了點頭,說:「你陪本王在生死關頭走了一遭,說吧,想要什麼賞賜?」
小寧子撇了撇嘴,頗為不滿地說道,「我可沒想要什麼賞賜,只是王爺,您千辛萬苦得到的白蟒血為何不親自送到宮裡還非要假借別人的手,您這樣做不是為他人做嫁衣裳嗎?」
弘晝挑眉笑了笑:「只要能救她,誰送進宮不都一樣?再說……」
弘晝的右手輕輕撫上左手臂的傷口處,說道,「這種事情……她還是不知道的好……」
低垂的眼眸中儘是釋然……
有了白蟒血,孫太醫很快便制了藥引,弘歷親手喂素依服下,過了一日素依便醒了,只是形容憔悴,她迷迷濛濛地睜開眼睛便看到一團影子,只是彷彿浸在霧氣之中看不真切,吃力地搖了搖頭便聽到一個溫柔地聲音在喚她,她終於看清了那人的容貌不由得露出一抹淺笑,虛弱地喚了聲:「秋若……」
秋若大喜過望,眼淚不由自主地便落了下來,哽咽道:「上蒼庇佑,你總算醒了。」
素依嘴唇吸動,半響方低低說了句:「有沒有水?」
秋若忙不迭地點頭起身到桌子前倒了杯水,坐在榻上扶著素依坐了起來,素依就著她的手喝了幾口水,這就覺得舒服了些,抬眸向屋子四周瞧了一番,問:「現在什麼時辰了?」
「卯時三刻……」秋若說道,素依這才注意到秋若的眼圈微紅下面青黑一片,心知自己病著的這些日子裡她定然辛苦勞累不少,歉然地微微一笑,撫上她的手輕輕說道,「我真是沒用,一場風寒卻病了幾日,只是辛苦你了。」
秋若眸子微閃卻只是搖了搖頭,垂眸說道,「你可有哪裡不舒服?」
素依只覺得頭痛又覺得昏沉沉地,於是說:「還是有些頭痛……」
秋若替她拉了拉被子,說:「你再睡會兒吧。」
素依輕輕頷首,說:「你也去睡吧,都累成這樣了。」
秋若點了點頭,見素依閉上眼睛睡去了便起身去開了門正巧見皇帝疾步而來,便行了個禮,皇帝揮了揮手示意她起身,低聲說:「她怎麼樣了?」
秋若說,「剛剛醒過來了,又睡了。」
弘歷長長舒了口氣,饒過秋若向小屋走去,走了兩步又回頭說:「這幾日你也辛苦了,朕會派兩個人照顧素依的,你休息幾日吧!」
秋若磕頭行禮:「奴才謝萬歲爺恩典。」
弘歷走到門前抬了抬手,吳書來心領神會立刻便示意眾人止住了步子,弘歷輕手輕腳地進了屋子,素依還在睡著,面容依舊的蒼白如紙,只是嘴唇已經有了些血色,他輕輕地坐在床榻邊,靜靜地凝望著她,只覺得連日來積壓在胸口的大石終於落了下來。
她安靜地睡著,可是已經不再是沒有知覺,他伸手緩緩地撫摸上她的臉頰,觸手是溫熱的不再是冰涼的刺骨,他緊蹙的眉頭這才舒展開來,緊繃地身子也放鬆了下來,小心翼翼地抓起她的手放在唇邊深深地印上了一個吻,輕輕地側身躺在了她的身旁,望著她安睡的容顏不禁露出一抹淺笑,緩緩閉上了眼睛。一連過了那麼多日,身心俱疲,終於可以好好睡一覺了……
素依做了一個悠長的夢,夢裡她依舊是沈家大小姐,稚嫩的小手被父親厚實的手掌包裹著,那一種溫暖的感覺直叫她覺得滿心歡喜,她笑吟吟地去扯父親的鬍子,父親也笑著哄她,可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那如潑墨般黝黑的鬍鬚便染上了詭異地血色,她驚訝地抬頭望著父親,父親咧嘴笑著,可是越來越多的血氣從他口中崩出來,她駭然大驚,驚恐地叫著:父親……父親……
弘歷本是迷濛地睡著,可是恍惚間聽見耳邊有聲音在呼喊,猝然便睜開了眼睛,轉身見素依額際上滲出了細密的汗珠,而她正發出夢囈,眉頭緊蹙彷彿被夢魘纏繞,抬手便將她擁進了懷中,溫柔地安撫著叫道:「素依……素依……」
素依猛然睜開了眼睛,急促地喘息著,她欲抬手拭去額際的冷汗,這才發覺自己正被人抱著,她並未抬頭只看到那明黃色緞繡彩雲蝠金龍袍,胸前是金線繡成的金龍張牙舞爪,素依一下便驚住了,這分明便是皇帝御用的朝袍,她倏爾一驚,身子僵硬地保持著抬手的姿勢,卻始終不敢抬頭去瞧那人。
弘歷輕輕握住了她半揚在空中的手臂,一手撩著她耳邊柔軟的秀髮說:「做噩夢了?」醇厚低沉的聲音在頭頂響起,素依忽然便害怕起來,猶記得那夜他發紅的眸子像是要噬人般可怖,弘歷沒有聽到她的回應又道,「可是哪裡不舒服?」
聲音是那樣的溫柔,飽含憐惜,可素依卻依舊是不敢相信,他怎麼可能還會如此溫柔地對她說話?他已經厭惡她了,他用那樣怨毒的眼神瞧著她,他恨透她了,素依閉上了眼睛,也許這一切不過是場夢……
可是卻有炙熱地呼吸噴在她的臉上,她陡然一驚,盈若秋水的眸子倏然睜開惶恐地望著他,弘歷眸子裡的傷痛一閃而逝,動作愈發地溫柔了,他輕輕在她額際吻了一下,柔聲說:「餓不餓?要不要吃點東西?」
素依這才清楚的意識到眼前的一切並不是夢,在她面前那樣柔情似水望著她的人正是當今國君,乾隆皇帝。
她呆呆地望著他,忘記有多久沒有這樣仔細地瞧他了,他的眼眶深深地凹了進去,滿臉的倦容,只是一雙眸子如暗夜的明珠熠熠生輝,直勾勾地望著她,似乎在期待什麼,素依垂下眼瞼咬唇不語,弘歷微微起身用手撐在頭側躺在她身邊,一手把玩著她的秀髮也不說話,素依只覺得心跳的又急又快幾乎要從胸口裡跳出來似的,他不起身她也不敢亂動,怯生生地斜睨了他一眼又閉上了眼睛,過了許久方聽到一個略帶苦澀地聲音在耳際響起:「素依……我對不住你……」
素依腦中有什麼轟然倒塌,她緊緊地瞇著眼睛,可還是有淚水從眼角滲了出來,他也不再說話終究只是長長一聲歎氣,可那聲歎息落入她耳中卻叫她覺得悲辛無盡,淒楚哀苦如潮水般綿綿不絕,湧上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