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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六十五章 賜婚風波 文 / 緋公子

    天氣晴好,萬里無雲,只蟬鳴一陣接著一陣聒噪的人心中煩躁不安。

    顧諱庭立在乾清宮大殿之中,忐忑不安。那頭頂上是鎏金的「正大光明」,卻是異常的刺眼。皇帝著了件鴉青的絞花團福壽貢緞袍,坐在御前靜靜地望著他。顧諱庭卻是汗珠如雨下,一陣陣的心中發緊,皇帝方才是昭了他與幾位同僚來商議苗疆叛亂之事可說完一切卻獨獨留他下來,他免不得便心生不安,忽然聽皇帝慢悠悠地說道:「景寒今年歲數也不小了吧?」

    顧諱庭不知皇帝何意,只答道:「景寒是康熙五十二年壬辰年生的,二十有三。」

    皇帝卻淺淺勾了勾唇,「如此說來,也到了娶妻立室的年紀了。」

    顧諱庭悚然一驚,冷汗直流,卻聽皇帝又道:「富察氏李福榮的掌上明珠富察芷珊今年年方二八,端莊秀雅,是皇后的表親,朕今日便替景寒做主將富察芷珊許配給他如何?」

    顧諱庭匆然跪地,俯身說道:「皇上賜婚,臣深感皇恩,感激涕零,只是小兒頑劣,只恐……只恐配不上富察小姐……」

    一言已畢卻是費了全身的力氣,頭頂半響都未聽見回應,顧諱庭身子緊繃繃的,幾欲僵硬之際終聽皇帝淡淡地說:「此事你回去同景寒商議再做決定。」

    顧諱庭欲說些什麼卻聽皇帝揮了揮手,似是極其疲倦的樣子:「跪安吧。」

    顧諱庭只得跪安走了出去。

    午後的陽光透過樹隙照落下來,在地上勾出一個又一個模糊的影子,廊前的紫籐蘿幽幽盛開,如一灣紫色的瀑布,盈盈生輝。

    顧諺昭方下了差,穿過抄手遊廊便準備回屋子去歇著,卻不想遠遠看見花廳中正襟危坐的兩人微微一愣,本該是歇午覺的時辰可父母又為何在花廳中坐著?略一思索便先進了花廳,請了個安:「父親,母親。」

    顧夫人面帶愁容的瞧著他,顧諱庭也是一臉的凝重,顧諺昭見父母如此心中只覺不安,於是便問:「父親,出了什麼事?」

    顧諱庭長長歎了一口氣,「昭兒,你心中可還想著沈家小姐?」

    顧諺昭不妨父親會如此問,一下便愣在那裡,想到素依心中便是一陣傷痛,那一種愁苦悲涼只叫人甚感蕭條寂寥,眼底的哀戚四溢,沉聲說道:「孩兒與她已是今生無緣,再不敢奢望。」

    「如此便好。」顧夫人見兒子如此說不免鬆了口氣,笑著道,「今兒皇上叫你父親去,說是要給你賜婚,是富察家的芷珊,她跟皇后乃是表親……」

    「母親!」顧諺昭出聲阻止道,「兒子現在不想成家。」

    顧夫人蹙眉嗔道:「昭兒,你早已到了成家立室的年紀,那芷珊也是名門閨秀,樣貌清秀又德藝雙馨,比那沈素依也絲毫不遜,你有何不滿的?」

    顧諺昭只是沉默,顧夫人說了許久見他不為所動便對顧諱庭使了使眼色,顧諱庭於是說道:「昭兒,你若不願娶親,為父也不想勉強,只是這賜婚是皇上提出來的,又是皇后的親眷,你叫為父如何推脫?」

    顧諺昭抬眸說:「皇上那裡我自會去說,父親不必擔心。」

    顧夫人又待說些什麼,顧諺昭卻早已轉身出了屋子,顧夫人不禁微微慍怒,對顧諱庭說道:「你這個兒子都叫你給慣壞了,他不願意你便由著他去,長此以往,他何時能成家立室?」

    顧諱庭望著兒子離去的背影亦是心中繁亂,沈素依是沈衛忠的獨女,他又何嘗不願意顧諺昭能娶沈素依進門,他也好替知己略盡薄力,可現如今,等了那麼許久,卻終究是一場空,莫說昭兒受不了,便是他也愧對沈衛忠啊!

    雲收雨過波添,樓高水冷瓜甜,綠樹陰垂畫簷。紗廚籐簟,玉人羅扇輕縑。

    陽光透過柔薄的窗紗照進屋子裡,空氣中彷彿浮著金色的塵埃,柔柔地泛著光芒。大殿中的鎏金香爐中墳著極宜人的安息香,只見一團淺淡的白煙,輕輕淡淡,絲絲縷縷,裊裊升起。

    只聽一個清脆的聲音響起:「我贏了。」

    循著聲音望去,只見一個身著湖藍色緞繡茉莉裌衣,淺粉色鑲銀絲邊的長裙的女子笑吟吟地去摸古牌,她容貌俏麗,皓白如雪的明腕上戴著一雙銀白的絞絲鐲子,那鐲子上還墜著小小的鈴鐺,叮叮地發出清脆的聲音,正是富察芷珊。

    坐在上位的是身著秋香色百蝶妝花緞袍的女子,她眉目溫婉,頭上戴著翡翠玉嵌金扁方外兩端各插累絲金鳳,那鳳尾垂著長長的流蘇沙沙地打著衣領,襟口上是一隻貓眼的盤扣,散發出柔和的光芒,卻是皇后。

    只聽皇后緩緩地勾了勾唇,笑道:「你這丫頭骨牌倒是打的好,算了,本宮也乏了,這支玉簪子便當是本宮輸給你的吧。」

    芷珊接在手裡滿面的歡喜,笑道:「多謝娘娘。」

    見皇后起身忙扶了她去坐在炕几上,接過宮女手中的團扇悠悠地替她扇起來,皇后瞧她如此模樣不禁撲哧一笑:「你可是有話要說?」

    芷珊聞言,羞怯地淺淺一笑,耳廓慢慢嫣紅一片,半響方幹幹地問道:「娘娘,皇上前些天說要為芷珊賜婚……」

    皇后見她面紅耳赤的模樣早已忍俊不禁,說道:「你放心,這事自有皇上為你做主,只不知顧諱庭的公子你可還滿意?」

    早幾天皇帝便說要替富察芷珊賜婚,因不知會指給誰,芷珊心中一陣擔憂,此時聽皇后說竟是顧諺昭,免不得心中大喜,滿臉窘色地說:「皇上恩典,芷珊自然滿意,謝皇上與皇后娘娘厚愛。」

    自從那晚之後,弘歷便對素依冷淡了起來,那樣子竟像是對一個普通宮女一般。秋若與雲柔心中愕然,找小六子問詢了一番卻什麼也未問出,倒是素依一臉的平靜,每日裡只是在御茶房幫著煮茶做些雜活,偶然去御前送茶,皇帝卻總是頭不抬,並不瞧她。她心中亦是千回百轉,從開始的疑惑不解,到後來的坦然順之。

    這日,她前去養心殿送茶,遠遠便瞧見一個熟悉的身影跪在地上,心中一凜,端著盤子的手便微微顫抖起來,大殿中靜悄悄的,弘歷著了件黛藍貢緞團福袍子在御前端坐著,眼神有意無意地瞧了她一眼,素依對上他的目光不由得一驚,加快了腳上的步伐卻聽一個淡淡地聲音響起:「富察芷珊是皇后的表親,容貌也頗為端秀,品行甚佳,莫不是配不上你?」那聲音明明是淡漠的,可聽在人耳中卻彷彿夾著冰粒子似的冰冰冷冷的。

    素依心中咯登一跳,眼神不由自主地去瞧跪在地上那人,他要娶富察芷珊?

    顧諺昭跪在地上,頭也未抬可卻聞到一股熟悉的香氣,胸口彷彿壓了一口大石沉甸甸的竟叫他喘不過氣來,他見皇帝已有怒氣,不由得便脫口而出:「臣不敢。」

    素依卻已是愁思頓生,心中淒涼一片,雙手顫抖地將那青花瓷杯放在案子上,急急地便退了出去,剛出了屋子眼淚便落了下來,她在害怕,目光落到顫抖的雙手上,腕子上是一隻碧綠的翡翠,在陽光熠熠生輝卻一點溫度也無,冰冷地貼在手腕上,如一條毒蛇正在絲絲地吐著芯子,她忍不住便啜泣起來,他要娶親了……

    她早知會有這麼一天,她負了他,他此生會有其他女子陪他共度,只想不到會如此之快?琴瑟和鳴,莫不靜好,終究不是她跟他,這漫長的一生,他會有如花美眷,她卻只能待在這囚籠般的深宮孤獨終老,曾許三生三世,卻原來,一生一世也叫人辜負……

    弘歷望著素依瘦削的背影微微怔忡,她那樣急匆匆地出去是怕會落下眼淚還是怕聽到不想聽到的消息,她的心裡終究忘不了他嗎?

    顧諺昭見皇帝一言不發,心中愈是忐忑不安,沉聲說:「微臣身份低微,恐委屈了富察小姐,況且大丈夫尚未立業又何以成家?微臣願去西南平定苗疆叛亂,安撫百姓,替皇上分憂,望皇上成全!」

    皇帝垂眸望著他,半響終是歎了口氣:「也罷,你既願去平亂,那這婚事就日後再議。」

    顧諺昭這才鬆了口氣,額際鼻翼卻是顆顆晶瑩地汗珠,手心裡也全是冷汗。

    過了兩日,素依正在睡午覺,迷迷糊糊之際只聽耳邊響起唉聲歎氣的聲音,那聲音不斷如帶聲聲入耳,她動了動身子那聲音卻戛然而止,她便翻了個身,那聲音卻又娓娓而來,卻是秋若與雲柔在說話,她睜開了眼睛,仔細地聽著。

    只聽秋若的聲音先響起,「你小點聲音,別驚著素依了。」

    雲柔壓低了聲音說,「嗯,可是顧公子真的要去苗疆平亂嗎?」

    素依悚然一驚,手心裡捏了一把冷汗,一顆心怦怦地跳著,屏息凝神間只聽雲柔又說:「我聽乾清宮的小順子說西南苗疆叛亂可是好一段時日了,據說皇上派了好幾位大人前去,可都沒有法子。」

    秋若說:「我也不希望顧公子去,可是這聖旨都下來了,說是不日便要啟程了。苗夷蠻子猶善使毒,我真是擔心顧公子。」說完便隔著窗子瞧了瞧榻上安睡的素依的身影,心中微微歎了口氣,這事若叫素依知道了指不定有多難過呢。

    素依緊緊地攥著眼前被子上錦緞,眼淚簌簌而下,他要去苗疆平亂,他竟然要去苗疆……蒼天,自古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他這一去,他們便真的隔了山長海闊,烽火連天,又要何時才能相見?又更甚,今生今世再無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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