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 心灰意冷 文 / 緋公子
綠荷舒捲涼風曉,紅萼開縈紫蒔重。
炎熱的夏季總顯得無限綿長,杏兒坐在暮園的一處假山後面,瞧著水面上波光粼粼在風中搖曳舞動的荷花發呆,她等的久了,有些急躁,將鞋襪脫了去,一雙蓮足浸在水裡,天色將晚,空氣裡悶熱的氣息消散了些,湖水也有些微微涼意,她揚著一雙小腳丫撲騰交替地拍打著水面,遠處走過來一個身姿挺拔的男子,他見到杏兒一張小臉蹙在一起,看起來頗為惱怒,不由得勾起一抹微笑,悄悄地從假山後繞了過去,躡手躡腳走到她身後,突然便抱住了她,朗聲笑道:「等急了嗎?」
杏兒被人忽的一抱,本來有些驚詫,但聽得那人的聲音,這才面上一紅,半羞半惱地說道:「子翊,你怎麼此時才來?」
弘晝聽到她親暱地喚了自己一聲,早已心中大悅,見她微微側頭,露出清麗可愛的臉頰,不由得心頭一動,低頭便在她臉上啄了一下,笑道:「四哥找我有些事,便耽擱了。」
杏兒被他吻了一下,登時雙頰暈紅,身體軟軟地倒在了他懷裡,弘晝擁住她,坐在她身側,見她一雙粉嫩的小腳浸在水裡,心思一動,便揶揄道:「這水裡可有許多蟲子的,它們見到如此白皙柔嫩的小腳撲哧一咬,看你可怎麼辦?」
杏兒聽他如此說,急忙將腳抬了起來,回頭卻看到他一臉得逞之後的笑意,不由得一惱,嗔道:「好啊!你竟敢騙我。」
弘晝挑眉不語,露出一抹爽朗的笑容。
杏兒將鞋襪穿好,忽然想到他剛才提到四阿哥,便問道:「四阿哥找你何事?」
五阿哥臉上忽然閃過一抹不可捉摸的神情,然後又說道:「也沒什麼。」
杏兒見他神情有異,便知他不願說,也不多問,說道:「我有一事想請你幫忙。」
五阿哥見她神色莊重,問道:「何事?」
「是我的一個好姐妹,叫素依,我之前引你見過的,可她不知怎的得罪了魏良紅,現在魏良紅每天讓她做苦工,她累的不行,但她性格溫婉,逆來順受,我不忍心看她現在這模樣,你能不能打點一下?」杏兒說道,提到魏良紅那三個字的時候眼睛裡明顯有恨意。
「素依?」五阿哥卻一時沒明白。
「嗯,就是上次我讓她傳信結果弄錯的那個,她是前禮部尚書沈大人的女兒。」杏兒道。
五阿哥聽她提起沈大人,腦子裡這才慢慢浮現一張畫面,是的,他的確見過那女子,只是她性格恭順,對自己又畏懼,他雖見過幾次,卻始終未瞧清她的面容,若說記得的,便只有她身上淡雅宜人的幽香了。
五阿哥歎了口氣,臉上浮出不忍之色,說道:「有一件事,我不知道你聽了會作何感想?」
杏兒見五阿哥一臉凝重,心中一緊,問道:「怎麼了?」
「沈大人在牢裡自盡了。」五阿哥說道。
「什麼?」杏兒大驚,瞪大眼睛盯著五阿哥,她不相信,怎麼會?可見五阿哥點了點頭,心一點一點沉了下去。她今日來找五阿哥本是想讓五阿哥幫素依的,可竟得來這樣一個壞消息,素依她……只怕她承受不了……
「至於你說魏良紅為難她的事,我會幫她打點一些,可她父親之事,我卻沒有辦法改變。你讓她節哀順變。」五阿哥道。
「那案子有了結果嗎?」杏兒想到案子問道。
卻見五阿哥搖了搖頭,一臉肅然:「這案子其實已經有了眉目,沈大人只要再堅持幾日便會有轉機,他的冤屈定能洗掉,可他卻忍受不了牢獄之苦,自己結束了自己的生命。四哥今日找我去便是為了沈衛忠之事。」
宮燈初上,迎面吹來了一陣涼風,杏兒渾身一抖,忍不住打了個寒顫,抬頭望去,只見漆黑的夜幕連一顆星星也無,月亮不知什麼時候躲了起來沒了蹤影,風卻越來越大,是要變天了麼?
杏兒回到住處,只見素依正將門外的兩盆蘭花搬入屋內,她見杏兒回來,嫣然一笑,說道:「你可回來了,眼瞅著就要起雨了,我正擔心你呢。」
「你怎麼知道會下雨啊?」杏兒傻傻地問。
素依聞言,淺淺一笑,道:「山雨欲來風滿樓,你看這風越來越大,這夜幕陰沉,可不就是要下雨了。」
她將屋子的門關上,卻留了扇窗子,獨自站在窗前吹風,杏兒走到她身邊,說道:「你站在這裡做什麼?風那樣大。」
「今兒累了一天,總覺得身上黏黏糊糊的,酷熱難挨,此刻起了那麼大的風,好不容易涼快了些,站這裡吹吹風,也好看到落雨。」素依道。
「你喜歡看雨?」杏兒心中納悶,問道。
「嗯,細雨濕衣看不見,閒花落地聽無聲。我從小就喜歡雨天,小的時候喜歡在雨中淋雨,父親經常氣惱的沒有辦法,我體質自小便弱,他心疼我,卻又怕我難過,總不好拂了我的意,所以那個時候他總不喜歡雨天,因為一到下雨,我便要去淋雨,他便要罵我,還要請大夫。」素依說道,提到父親,眉目具開,眼角眉梢都帶了些笑意。
素依的言笑落在杏兒的眼裡卻覺得萬分刺眼,她低聲道:「你曾說你家裡有專門替你瞧病的大夫,想來便是你自小淋雨,你父親擔心你生病,這才請了專門的大夫。」
「嗯,我現在身體不大好,其實跟小時候淋雨也是有關係的,後來長大了,知曉了父親的心思,便不再淋雨了,其實心中還是想一試的。」素依狡黠一笑,說道。
杏兒卻瞪了她一眼,道:「你現在就不怕你父親責罵了麼?」此話一出,登時有些後悔,怎麼偏偏這檔口提前她父親。
果然,只見素依眼眸低沉,臉上滿是寂寥哀傷之色,她澀澀地說:「不知道父親到底什麼時候才能出來與我團聚?」
「素依。」杏兒叫了她一聲,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只覺得入手冰冷。
「其實父親早就說過,只要再做兩年,待我成了親,他便辭官歸隱,享受天倫之樂,可沒想……唉……」那最後一個字,竟像是從肺腑裡發出來的,滿含苦澀,讓人聽了,不免心神哀慟,杏兒本是藏不住話的人,見她如此模樣,再也忍不住便脫口而出:「素依,沈大人已經死了。」
便是說這一聲時,夜空倏然劈下一道閃電,霎時間電閃雷鳴,狂風肆虐,窗戶也被風捲的來回作響,豆大的雨點辟里啪啦的落了下來,杏兒說了這句話便後悔了,聽到雷聲,心中反而一鬆,她只道這嗡嗡做響的雷聲將她的聲音掩了過去,誰知素依卻一字不差地聽入耳中,只見她雙眸猛然睜大,眼裡儘是震驚,臉色蒼白,雙唇顫抖,喃喃道:「你說什麼?」
明明是問句,可語氣卻是那樣的悲傷淒涼,杏兒心中後悔莫及,可又想此事或早或晚總歸是要讓她知道的,只得咬了咬唇,說:「你父親已經沒了,素依,你……你節哀順變。」
只見素依難以置信地望著杏兒,她看著杏兒,可是眼睛裡卻是一片茫然之色,倏然身子一軟,便要倒下,杏兒急忙扶住她,輕聲說道:「素依,你不要這樣,你振作一些。」
素依卻一把推開她,轉身便衝出門外,杏兒冷不防被她一撞,趔趄了幾步,見素依衝入雨中,方回過神來,拿起門後的油紙傘便跟了出去,可待她出去,卻哪裡還有素依的影子?只見眼前水簾茫茫,漆黑一片,卻一個人也沒有。當下大驚,便要出去找,可她一個人卻去哪裡找,立時便想到去找五阿哥,可走了幾步又回過神來,於是便走到另一處住所,扣了扣門,只見一個眉端目正的男子開門相迎,這人不是別人,正是御膳房的皰長——秦漢,秦漢見到杏兒一愣,問道:「杏兒,你怎麼來了?」
只見杏兒滿面焦急的說:「素依不見了,你快幫我找找吧!」
秦漢大驚失色,抓起杏兒的手腕問道:「怎麼回事?好好的怎麼會不見了?」
杏兒見他握住自己的手腕,本想出言阻擾,可現在找人要緊,便說道:「她父親過世了,她得知這個消息心中難過便跑了出去,可這皇宮那樣大,我連她跑的方向都不知道,你多找幾個人幫忙找找吧!」
秦漢心中焦急萬分,急忙衝入雨中,跨了幾步卻又走了回來,說道:「她往哪個方向走了?」
杏兒一臉難色,說道:「她跑的太快了,夜黑雨重,我沒看清。」
秦漢心中一冷,復又說道:「你回屋等著,萬一她回來你也好來通知我們,我帶幾個人去找找。只是這深夜宮禁森嚴,就怕她遇上什麼人,違反宮禁,深夜獨自奔走可是大罪。」
杏兒心中本就著急,此刻聽他那樣說,心中更是懊惱不堪,責怪自己怎麼沒看好她?為什麼偏偏挑這個時候告訴她呢?
轉眼間,秦漢的身影已然消失在雨幕之中,杏兒只得走回住所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