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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章 五 天龍香 文 / 姬神霄

    五毒之屬形貌殊異,一向令人忌憚,膽氣弱的望上一眼就就會感到毛骨悚然。

    聶沖雖學了一身劍術,卻並無抗毒之能,故而這時看到那蜈蚣,不敢犯險接過,只指著問道:「阿幼朵妹妹,你說的天龍香,指的就是蜈蚣?」

    阿幼朵笑著搖了搖頭,一邊將那盤縮成團的蜈蚣抖直,一邊解說道:「尋常蜈蚣可變不出天龍香來。非得是有機緣修行的蜈蚣留下的軀殼,才能作用神魂。若是有蜈蚣修成了陰神,又渡過一次雷劫,神魂之中化生一點陽和之氣反哺肉|身,那它的軀殼就會是最上品的天龍香。」

    聶沖聽了,問道:「蜈蚣也能修行?」

    「那當然啦,」阿幼朵走到桌旁,揀了把椅子坐下,又將金甲蜈蚣放在桌上,伸出一根手指戳弄著,「五毒之屬生具定性,心念專一,不像其它生靈一般浮躁難安,因此若有機緣修行,成就還要勝過等閒許多。這條蜈蚣就是修成了陰神的,可最終渡劫失敗,魂飛魄散,只下軀殼。這支雖不是最上品的天龍香,可也極為難得,是我家中藏貨裡最好的啦。」

    「嘖嘖!」聶沖驚奇咂舌,忍不住湊過去細看。

    阿幼朵等他離得近了,手指飛快地往蜈蚣頭上一按,也不知使了什麼手段,那蜈蚣就化成了一團灰燼,只留一股摻雜著金光的濛濛煙霧,不容躲閃地鑽進了聶沖的鼻竅之中。

    霎時間,他腦中轟聲一響,心念頓被無量光明淹沒,整個人再無知覺,身子不由自主地盤坐了下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聶沖重拾自我,卻發現正置身於一處陌生天地。此際他身不能動、口不能言,似沉似浮懸於半空;好在心神安寧,如同入定,又像夢裡旁觀,驚懼不生。

    須臾間,這天地有了變化,化出兩個生靈一是老僧,形容枯瘦;一是蜈蚣,體貌猙獰。

    蜈蚣遊走到老僧身前,忽而蜷縮蓄力,似要撲攻殺過去。

    老僧見狀,枯瘦之軀陡長到三丈高下,手捏寶印,腰纏金光,赤膊露足,威嚴懾人。

    蜈蚣為之驚退,頃刻復又游回,張牙舞爪,躍躍欲試。

    老僧失笑,開聲念誦道:「大威廣力,八部天龍。慈悲布惠,南北西東。超拔沉溺,擢升墮落。緣來自證,不棄蠓蟲……」

    誦經聲一起,蜈蚣爪牙立收。

    老僧欣慰,繼續用功,洋洋萬言而止,終道:「汝有殺心,蒙蔽真靈。聞經當悟,褪去猙獰。」

    蜈蚣聞言,後退三尺頓首相拜,忽而神魂出竅,化作金色天龍,飛騰天際引頸長吟。

    聶沖旁觀經過,乃知老僧講的是《護法天龍經》,又謂《天龍念法》。依法修行,可將自身惡念化作護法天龍,殺心越重,天龍越強,專能降魔渡厄,堪稱無上神通。

    他心中一喜,定境立破,宛如夢中轉醒,睜眼又見天光。

    一旁,阿幼朵正蹲地上無聊地等待著,一見聶沖醒來,喜上眉梢,忙地張口問道:「聶沖哥哥,你入定時都看到了什麼?有沒有遇到神念傳法?」

    「這天龍香真是奇寶,我得它之助,學到了一門《天龍念法》,能夠倚之降魔護身。」言罷,聶沖默察自身,只覺傷勢盡去,神魂也較從前凝練了許多,由此更知天龍香的珍貴,心情有些沉重地說道:「阿幼朵妹妹,你拿出如此貴重的寶物給我用了,回頭卻怎麼向家裡交代?這恩情我又如何能償還得上?」

    阿幼朵笑道:「聶沖哥哥,你若能幫我個忙,咱們就兩不相欠了。」

    「幫什麼忙?」聶沖問著,心中亦在思索:「阿幼朵年紀雖小,可道術修為只怕比我更高明許多,更別說她身後還有著家人,卻有什麼事情是需要找到我一個外人來幫忙的?」

    「這件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小姑娘賣了個關子,掉轉話頭道:「我守了你一夜,先要回家睡覺,等晚些過來再和你講。」

    聽她一說,聶沖才注意到入室的天光有了變化,暗中訝異:「這一入定,竟用了整夜的工夫?」

    阿幼朵這時已起身走到了門口,打開門後,又回頭叮囑道:「聶沖哥哥,我阿爸若是遣人來問,你就說我纏著你講了一夜的故事,千萬不要提到天龍香。」見聶沖點頭應下,她放下心來,閃身出了門外,一蹦一跳地往家宅跑去。

    聶沖望著她的背影出神了好一陣子,終而一笑,自語道:「原以為我幼時就已很了不起,沒想到跑來滇南就遇上個更精靈的。也不知這阿幼朵究竟要我幫她什麼忙……只怕不會太輕巧。」

    聶沖說出這般話來,倒並非是為人自大。只因他原為後世之人,一次意外|遇險,不知為何就逆溯光陰,倒返五百年前,來到了這明朝末年,托生為聶家子孫。

    因是兩世為人,他一落生就有著心智,所思所想、所作所為、所欲所求,皆都不是同齡之人能夠比較的。此番將阿幼朵拿來對比,實則是他對這小丫頭的肯定。

    又自對阿幼朵的目的做了一些猜測,聶沖最終搖了搖頭,心道:「只等她再來,自然會有答案。我猜得再多,終也做不得準。當務之急,還是要好好看看這一夜的收穫。」於是只起身閂好房門,回到床頭坐下。

    閉目凝神,聶沖運起了捨神劍的觀想法門,俄而心念一定,便覺是整個人落入了一個卵胎之中。

    這一處心念幻化的心景,實則就誕生在眉心後方的泥丸宮裡。《道經》中謂此處為「紫府」,又作「心田」,乃是神魂寄托之所,心念生滅之地。

    從前聶沖觀想此景時,常覺卵

    胎空虛不實,心念所凝聚的身軀有也如一道幽影,雜念一生心景便會破滅。

    這回入定觀想,他卻發現心景凝實了許多。尤其是身軀,仿若生人一般,舉手投足皆有力道相隨。他因而生出喜悅之感,心景卻也沒受影響。

    轉而心念再動,聶沖手中又多出了一柄寶劍。

    此劍精光攝人,鋒利尖銳,正是他持劍積年所養練出的殺心與劍意所結。

    聶沖舉劍把玩了一陣,忽地往前邁出一步,輕易就撞破了胎卵。下一刻,神魂便離體而出,蕩起陣陣陰風。

    之所以會生出現這種異象,是因為神魂本質屬陰,一旦離體,遇到天地間的陽和之氣,就會難以抑制地發生潰散這便是陰風的由來。

    神部修行,入門有五道關卡。一是心景成就;二是出竅神遊;三是心念外放;四是借體顯聖;五是內景外顯。

    心景圓滿,便可隨時隨地入定施術。

    出竅圓滿,則能神遊千里數日不歸。

    心念外放,是指神魂藏身不出,只外放出一道或數道心念來施展道術。

    借體顯聖,說的是用神魂依附外物之法,化無形為有形,如同另造軀殼,更勝肉身之妙。

    內景外顯,便已是築基圓滿的階段。修煉到這一步,就能夠將心中天地顯化於身外,心念動時,要風來風,要雨來雨,真如神聖一般。

    聶沖原本入門不久,自身心景都還沒能觀想圓滿,神魂本質虛弱,遠還不能出竅神遊。全賴多年習劍磨練出的劍意殺心來保護神魂,這才能對抗陽和之氣,勉強離體片刻。

    殺生觀裡的道士們大多也是如此捨神劍出,一放即收不敢讓神魂離體過久。若是施術後拖延久了,一旦殺心消褪、劍意渙散,神魂便要暴露在天地當中,如此一來就難逃魂飛魄散的下場。

    只是這一次,聶沖神魂出竅後並未依賴殺心劍意做防護,也沒有一出即歸,只憑著心念對抗陽和之氣的侵蝕,定定呆在一處,仔細地體味著神魂出竅時的感受。

    神魂並無耳目,感應卻極為靈異。以他如今的修為,不僅能照見僵坐在一旁的肉身,更還能查知方圓五十丈內的種種事物。大到正自起床穿衣的掌櫃和夥計們,小到窗外草葉上正飲著露水的爬蟲,無不映射心中,如同近在眼前。

    這感應只持續了片刻,聶沖便感覺心念正在渙散,卻是修為不到,在外停留過久,終於吃不消了。於是趕忙集中心念,神魂一個挪移,循著頭頂囟門而入,復歸肉|身之中。

    但見他身子一顫,重又睜開眼來,神色雖有些虛弱,卻還是展露出了笑容來。

    「天龍香真是神異之寶,得它一補,我的神魂就凝練了數倍,如今『心景成就』一關,大體已算圓滿,今後只要勤練觀想法,過不了多久應該就能真正地出竅神遊了。」

    對下一步的成就,聶沖有些急切,很是憧憬了一陣子,才又重新入定,嘗試著修煉新學到的《天龍念法》。

    修行這一門道法,須得知曉天龍真意與天龍真形。對於從未見過天龍的人來說,這或許是難以邁過的關卡;聶沖卻因有著定境中的記憶,只需稍作回想,便能用心念勾勒天龍成形,並無絲毫礙難。

    然而嘗試過一次之後,他卻發現了一樁難處,「這護法天龍鬚得用心中惡念催生,可我向來仇不隔夜,眼下卻該到哪裡尋找惡念來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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