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六零章 夜半弈棋 文 / 璟策客
無酒烹茶等閒度,閒敲棋子落燈花。
荊夏的元宵燈會,向來熱鬧。
月華初上,相約賞燈,多得是羞紅了臉的嬌俏女兒家和情竇初開少年郎。偶有輕風吹過,懸掛成一排排的各樣燈籠左右輕晃,更添幾分生動情致。
白珺瑤隔著欄杆往下面一瞧,轉頭對另一個明顯心不在焉的人笑道:「你好容易有機會這個日子出來賞燈,結果從我看見你就苦著一張臉,若真是心不在這裡,何苦出來這一趟呢。」
聞言,謝靈姝抬頭,眼神閃了下子,將目光投向人群:「心不在自己身上,還能在哪兒?」
白珺瑤搖頭:「我下午接到你的信兒心裡還納罕呢,雖說宮裡今年不大辦元宵夜宴,太后喜歡冷清也不會平平常常過,宮外面住的不管吧,總還要讓你們湊在一起說笑熱鬧一番,怎麼你就自己個跑出來了?莫不是有煩心事?」
謝靈姝冷笑一聲:「原也是為了眼不見心不煩,沒想到看不見更加鬧得慌。」
「是為了誰?」
「你們白家養的好女兒。」謝靈姝提到含之,就有些抑制不住自己脾氣,這麼沖的話也就脫口而出,她抿抿嘴,對把白珺瑤也埋怨在裡面有些愧疚,可日久形成的傲氣,讓她說不出道歉的話來。
白珺瑤卻不在意,手指碰了碰燙熱的茶盞,笑道:「這是連我也怪罪上了。這也怪不得你,誰也不喜歡生活被人生生插上一槓子,尤其是自己都知道誰得冤枉的時候。不過你聽我句勸。有些人或事,你將它看得重。總會分了其他心思,說不得反而因此落了下風。我不就是這麼過來的。」
「她若是在你最看重的那人心裡佔了份量,你如何能做到不將她看得重?」謝靈姝慘笑道,「我知道皇上屬於我一個人的是奢望,可沒想過現在竟敗在自己曾經的弟妹手上,還一塌塗地。白含之病倒,這麼久沒出淡客小築,皇上就再沒踏足靈秀宮,甚至我腆著臉去求見,也不得一見。甚至連拒絕的話都開始變得客套。」
白珺瑤聽了她的話,如有所思,她看著謝靈姝頭埋在胳膊裡,半晌,忽然道:「如今除了皇后,你是妃嬪之首,總不能這般受制於人,該好好合計合計,你若敗於此。怕這輩子……」白珺瑤一頓,看謝靈姝肩膀一僵,才緩緩說道:「除了皇恩聖寵,總也該有個其他能傍身的。謝家自不必說。是你的依傍,可總歸是外戚。你可曾想過別的什麼能讓你地位更穩的?」
謝靈姝扭頭看著她,漸漸明瞭:「你是說孩子?」
「不用我多說。你入宮也這麼久了,也該明白一個皇子的重要性。」
謝靈姝眸色轉深。心中微澀,她如何不知這個道理。可天不遂人願,她身為德妃,避子湯之類她不用喝,可就是這肚子不爭氣。
白珺瑤手請撫上小腹,笑得溫柔:「這些日子寧王讓我好生安胎,我也不大進宮了,可有些事我還是明白的,我也知道你心裡苦,越是這樣,你越要主動些,你還能等著皇上察覺你的難過來跟你賠不是不成?寧王找來一位名醫,我特意為你求了個方子,你別嫌我自作主張。」說著,白珺瑤從袖子裡掏出疊得方正的紙遞過去。
謝靈姝從她言語中已經猜出這個方子是什麼作用的,稍一猶豫,她接過來,手指微微用力拿在手中。
「珺瑤,說實話,我很羨慕你。起碼寧王是真心待你,為了讓你成為正妃不惜和皇上據理抗爭。可惜我現在也幫不了你很多,我從未體會過見皇上一面竟這麼難……」
「總會好的!」
宮裡也是燈火如晝。
只有淡客小築,除了正屋門口那幾盞燈籠,仍舊燭光映窗一片靜謐,窗戶上的影子也凝固了一般半天不動。
隨雪輕輕走過來,將燈芯挑了挑。
含之放下手中的書,問道:「你也隨她們出去玩吧,我這裡不當緊。」
隨雪一笑:「奴婢喜靜,湊熱鬧總感覺渾身緊張得慌,何況隨宜她們都出去了,這裡一個人不留也不像話。」
「你這般謹慎的性子,倒真是挺難得的。」含之笑道,「你若無其他事,正好幫我個忙,我想起一道茶的味道來,我說著你做出來如何?咱們湊不了熱鬧,也假風一回,總得有點元宵佳節的意思來。」
隨雪點頭:「奴婢不懂這些,借姑娘力也做回人,倒有趣。可有什麼要準備的,奴婢去準備。」
含之說著,隨雪一一記下,這淡客小築好東西不少,所以湊齊其他材料並不難,只是找不到那經冬的梅花蕊心的初雪雪水,還好翻出半罈子泉水。準備停當,兩人就在小爐子上煮水烹茶開了。
茶將要好的時候,院子裡傳來腳步聲,含之想著許是院子裡的宮人回來了,也就沒在意,直到聲音在門口響起,才有些吃驚回頭。
「好香的茶。」
隨雪忙站起來請安:「皇上吉祥。」
含之也隨即行了一禮,有些疑惑問道:「皇上怎麼過來了?」
夏元琛背著手走過來,端起一杯茶聞了聞:「被這茶香味引過來了,含之這麼吃驚,不會是想要藏私吧?」
含之笑著搖頭歎道:「皇上說笑,我就是藏私也是藏得您的私。」
「你先下去吧,不用在這裡伺候。」夏元琛對隨雪說道,而後坐在含之對面,擺手讓含之坐下,才道,「手還沒好利索,自己烹什麼茶呢?」
「我只是動動嘴皮子而已,都是隨雪在操作,剛才不過
是端起茶杯看看色澤。」含之說著,卻在夏元琛欲喝茶時攔道,「皇上,已經入夜了,這茶是提神醒腦之物,此時還是少飲為好,免得擾了好眠。」
「無妨。」夏元琛這麼說著,還是只小小飲了一口就放下了。
一時相顧無言。
「寧王今夜特意入宮,當著太后和幾位宗親的面,說要立白珺瑤為正妃。」
「……」
「太后也不好反駁,只說全權交給朕決定。」
「那,皇上是如何決定的?」
「寧王很堅決。」
「皇上有同意的意思嗎?既然皇上心裡有數,同我說這些做什麼呢?是想看我如何反應嗎?」
「你呀。」夏元琛搖頭,看含之淡淡的眉眼,轉開了話題,「除了煮茶,今晚上還做了什麼?」
「競華前幾天來信的時候,同時送來了一本極難得的棋譜,我方才按著鋪子擺子兒呢。」
夏元琛來了興趣,他順著含之手指的方向,起身走了過去,低頭看了一番,對含之說:「不如這樣,咱們下一盤棋,你若贏了,朕答應你一件事情,如何?」
「皇上說話算話?」
「君無戲言,朕既然說了,自然不會反悔。」
「好。」
續上的茶涼了幾遍。
夏元琛舉子半晌,最後將棋子敲了敲,投子認輸,而後又似無意說道:「到底是女人,下這麼鋒利的棋,不見得就是好事。」
「皇上覺得這局棋怎麼樣?」
「敢守敢攻,凌厲得當,是盤好棋。」
「既是好棋,為何下棋的人就錯了呢?」
「你明知道朕是在說什麼。」夏元琛直視含之,「棋與你而言不過是消遣之物,而你下棋竟成如此風格,定是心中有所想法,所以才在這棋盤之上表現出來。」含之,你如何才能放下心中芥蒂……
含之微微低頭收拾棋子,斂下眼中情緒,半晌,輕笑道:「皇上說棋如人,我覺得人如棋,落子無悔。」
夏元琛微微歎息:「說罷,你有什麼請求?」
「白珺瑤此生不能成為正妃,德妃地位止於此,白家家主一旦犯事必嚴查到底……謝家,」含之咬了咬嘴唇,聲音輕微但堅定,「離京不得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