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兩生花開兩生悲 文 / 春城無宵夜
正午的日光慢慢偏斜,看著清顧的背影一點一點的縮小遠去,沒入冥界的永夜之中,銀羽才轉身回了楓兮殿。
「天地之所載,四海之內,照之以日月,經之以星辰,紀之以四時,要之以太歲,上有三十三重天的天界,下有十八層的冥界,執管凡間秩序,六道輪迴,唯有魂魄未滅,方能死而復生轉世。」
冥界御史鬼徹,低沉清冽的說完後,將手中的判筆隨手別在自己的鬢角耳朵之上,低頭俯瞰著站在自己下面的東華桑陽,歎氣又道:「桑陽君上,你站在我這冥界也有三天了,要我說多少次才明白,不是不幫你,沒有魂魄,說什麼都是白搭·······」
桑陽自是明白,鬼徹上那一段話的意思,寥寥一段話就能斷了自己的念想,那還要應劫作何用?桑陽抬頭沉著臉不甘的說道:「我去找過吳少卿了,他說聚魂燈被砸碎了,我看找月顏魂魄的事還是要交給你們冥界代勞了。」
鬼徹一聽桑陽去找過少卿君上時,心就開始突突狂亂的直跳,生怕是自己哪個環節出了紕漏讓桑陽發覺了什麼,後又聽是聚魂燈的事,整個人都送了口氣,故作出痛惜的神色,道:「這天地間唯一的聚魂燈也沒了,看了少卿君上又要費心在煉造一盞新燈。」
鬼徹惋惜的話,直直刺入桑陽的耳,他的嘴唇張開一線,然而什麼聲音都沒發出,沉默了許久,苦笑道:「少卿還在記三十天前的仇,三天前與我見面便廝打了一番,他還放言以後再也不會做聚魂燈了。」
鬼徹從桌案上站起,從十八丈高的台階,一層一層的慢慢飄下,站穩腳後踱步站到桑陽身旁,赤紅的雙目如彎月般瞇著,他嘴唇彎起完美的笑意,嘴角微翹著,顯出彷彿心情極好的模樣,嗤笑起來:「去了凡間三十天,你腦子讓驢踢了?少卿他是什麼?是塊頑石!你知道就因我用法術滌洗冥界沒順帶他忘川河上游的楓兮殿,你猜做了十五萬年鄰居的他都幹些什麼?」
桑陽感到莫名的扭頭看著臉上滿是唏噓的鬼徹。
下一刻,鬼徹又很快地道:「他命饕餮銀月把我十八層的魂魄放了出來,然後用幻術讓魂魄們把我的冥界打砸搶燒一番後,而後又把魂魄關了回去,揚揚灑灑的給我留了張字條。」
說完鬼徹開始在長袖中,掏尋了會兒,將一張字條塞到桑陽手中,他攤開字條,上面寫道:「記得連楓兮殿順帶清潔哦。第一時間更新」
桑陽頓時將字條揉成一團,砸向地面,咬牙說道:「混賬!」
鬼徹卻滿不在乎地笑道:「唉,我們鄰里間,還是我有求於他比較多。他就愛素淨,這點是我沒想周到罷了。我只是想說告訴你,我們這個上古的混世魔神,就是這樣三句話不對就翻臉的性子,你不哄騙他也就罷了,還和他廝打,他沒和你同歸於盡已算是幸運之極了。聚魂燈沒個兩三萬年,你是別去想了。」
說著鬼徹站在辨善惡的銅鏡前,整理了一下自己前額碎短的黑髮,指著十八丈高的桌案和地上堆成山的事務,無奈的說道:「回去吧,冥界裡我會給你留意,你瞧我的事務,每日都是這樣海多,更別說離開職位三天的你。第一時間更新」
桑陽走後,鬼徹身心疲憊的坐在台階上,揉了揉眉心,心歎道,好鄰居這次給自己闖的禍到底多久才能完結,將神君的魂魄被勾入輪迴鏡去凡間歷劫,唯有天命下達指令才能如此做,誰知道糊塗蛋少卿,喝醉酒能睡到輪迴鏡旁?
事情一旦敗露,自己要受天罰也就罷了,少卿君上要是看到自己在凡間,活得窩囊膿包到不得不自刎,不把冥界砸了才怪。
鬼徹就這樣坐了很久,直到看到前幾日應劫歸位失魂落魄的白清顧,手掌用力的在額頭上拍了一下,打發走一個又來一個,連眼皮都不想抬的問道:「說吧,你想怎麼樣?」
清顧板著臉凜然的問道:「我問你,方才出了冥界的東華桑陽君上,是不是凡間的西訣?」
聽到這個問題鬼徹嘴角略微有不耐的表情閃過,開口說道:「得!省得麻煩!與你直說吧,沒錯!你和東華都是我受了天命,勾去輪迴鏡應情劫的神君!論資排輩他年長你······」鬼徹開始掐指算了算,又道:「長你十六萬歲,自然命格好點是紫薇帝王星,你也不錯了!火遇貪狼照命宮,封侯食祿是英雄。」
清顧衝著鬼徹就是一通宣洩的喊道:「在凡間我要這些有何用?!凡間時我便只求月顏!現在我亦是如此!還有!不是說我是破軍星麼?怎麼後來就變成這樣了?」
鬼徹的嘴角抽了抽,心中暗道,這不是少卿君上也下去了麼?否則原本完美的應劫命數,怎麼會全亂成一鍋粥?
「我和你們說了多少次你們就不聽,月顏是無根之魂,並不是通過輪迴轉世成人的女子。」鬼徹盡量保持著淡然的姿態,不露出什麼虧心破綻,一本正經的掐訣,從上面的桌案中飄落下一本簿子到自己手心,嘩嘩的翻開一頁指道:「你看!我的簿子上寫得很清楚月浩之女月顏,降世一年,卒於天花!說明月顏是·······遊蕩孤魂附身,死後自然又尋不到了!」
清顧滿是懷疑的奪過簿子看了看,嘟喃道:「你不會是瞞了我些什麼吧?還有我去找過魔神少卿君上了。」
鬼徹剛剛繃住的淡然姿態,瞬間崩潰,急忙問道:「你去找他做什麼?」
「借燈,結果被他砸了。第一時間更新」清顧埋頭研看著方才搶來的簿子,隨口說道。
鬼徹尷尬的呵呵笑了兩聲,背上出的全是虛汗,有氣無力奄奄的問道:「你過去可曾見過他?」
清顧抬頭看著鬼徹,有些疲倦懈怠的表情,走上前去輕拍他的肩膀道:「我倒是沒見過少卿君上,畢竟我也是剛飛昇為上神,只聽說他是海藍玲瓏石所化的龍身鳳羽,愛胡來,做事混,分明是少年容貌卻惑人惑心,反正極少聽過有誇他的事。」
沒想到這白清顧竟然是個比東華還難打發的主,感謝少卿君上的無數差評再次挽救了局面,鬼徹歎氣道:「我這鄰居是神經病,少接觸為妙,沒見過就別見了。至於魂魄的事我已用心尋了,不信你可以去問孟婆,冥界的魂魄沒有比她更瞭解的了。我無能為力了。」
現在的自己哪來的閒工夫去管少卿君上的事,再說怎麼看這少卿君上也不是好客之輩,瞎湊什麼熱鬧?清顧不滿的將簿子放回到自己長袖中,道:「你給我留心找,否則我就將你讓孤魂附身凡人二十年,未曾察覺的事揭發了!我去看孟婆。」
說完也就沒再抬眼看鬼徹,也沒開口,自顧自的低頭出神起來,走出了判官殿。鬼徹苦著臉,目送著白清顧,感覺現在的自己還不如被天罰來的痛快。
奈何橋邊的孟婆不愧是經歷些年歲的老人,裝傻充愣本事也算是一絕,一邊給魂魄們舀著清湯一邊唸唸有詞的說道著從未見過清顧所說的魂魄,忘川河裡忘川水,忘川河邊望眼人,圓日在天穹之上走過了每日的軌跡,逐漸稀落,光線也逐漸黯淡昏黃,再配上開在忘川河兩邊開的似火的彼岸花,不過是一時的浮華之美,無論如何都遮掩不住三途川永不斷絕的哀嚎哭訴。
孟婆見清顧蕭索失魂的背影,將手中的清湯遞了過去,沙啞低聲道:「清顧神君啊,你們狐族癡情長情,這月顏怕是尋不到了,不如喝了這淡情的水······」
清顧轉身看了看孟婆和她手中的清湯,緩緩的將碗佛開,將頭側過去,不再看她,眼睛低垂著,笑了笑道:「你慣會哄騙人,這分明是忘情水。我狐族自是有要記住與要忘記同時共存的法子來應付這錐心的情殤。」
「要記住······要忘記」孟婆重複這兩個詞,搖了搖頭,佝僂著身子步履蹣跚的走了回去,繼續給魂魄們配湯舀湯,哎,來了三途川還是都忘了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