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085章 國師點名 文 / 塵飛星
琴兒和芍葯都笑著退了下去。花著雨再也熬不住,直接撲到了軟乎乎的床榻上,頭一落枕就睡著了。只不過睡到半夜的時候,隱隱聽到門外有說話聲,由於實在太累,她只翻了個身,又繼續睡了過去。
第二天一大早,芍葯就進來輕聲把她喚醒道:「小姐,福媽過來了,說是老夫人叫小姐過去用早膳。」
花著雨睡眼惺忪地擁被道:「只是用早膳麼?這可是從未有過的事。」
芍葯給她打了個眼色,小聲道:「福媽就在外頭,別讓她聽到了。」
花著雨只好百般無奈的起床,等梳洗完,福媽適時進來道:「不知道七小姐完了沒有,若是沒事了,還請隨奴婢去飯廳。」
「沒事了,讓福媽久等了。」花著雨暗道福媽一直等在這裡,恐怕這下老夫人叫她過去的事情不尋常。
福媽直接把她帶到飯廳,那裡兩大圓桌都已坐滿,桌上雖然擺滿了各式菜餚,卻沒有人動筷子。兩桌上的人,亦都安安靜靜的,氣氛沉悶得很。
老夫人坐在上首,眉目有些憔悴。而本應該伺候在她身側的顧氏居然已坐上正位,和何氏各自坐在老夫人左右二面。花若芸坐在稍次,再下來就是秦氏,一些姐姐妹妹。
另一桌上,由二老爺三老爺領頭,一圈兒坐著花家子弟。今日的人看來都到得非常齊,連已經進了漠旗衛的花長瑞都已然在坐。
「七妹,來,坐我這裡,五姐給你留著空兒呢。」坐在下首的花碧楨一見花著雨出現在飯廳門口,頓時招手。
花著雨點了點頭,上前給老夫人行了一禮道:「祖母金安。」
還不待老夫人開口,何氏就尖酸道:「不知道是不是有人自以為當上了王妃,這一大早的,都叫這些長輩給乾等著,不知道是何居心?」
老夫人搖了搖手,有些疲累道:「現在不說這個。不過雨姐兒可知道,現在北冥王遇險,還魂草也跟著消失不見,一個弄得不好,北冥王也可能是凶多吉少,你們這婚事恐怕難成。現在外頭都傳得極難聽,說是你剋夫,才讓北冥王連京城都進不了。」
花著雨垂著眼,果然,人只要稍一不如意,各種難聽的傳言就會接踵而來,那麼依老夫人的口氣,是想讓她自裁以謝天下不成?
顧氏抬了抬眼皮道:「昨兒皇宮裡來的消息,說是皇太后的藥眼見沒了影蹤,國師大人也說了,說是雨姐兒與北來的客犯沖,叫把這和親人選給換了。昨晚經各大臣商議,還有國師大人開壇問天,已經重新選了東南方向八字純陰的女子嫁與北冥王,說這樣一來,不僅能容易將北冥王找到,還一定能有助於我們大澤國運。」
就因這一出事,老夫人發現她這個媳婦還是有大用處的,那些什麼所謂的義正嚴辭,在實際利益面前全然成了屁話。不然,這麼些皇宮內院裡的消息,又如何能快速反饋到花家?
老夫人看著花著雨,「你也聽到了皇宮裡的決定。也就是說,現在你與北冥王已粘不上任何關係。想必之前你也心裡有底,若是一再被人退婚,再加上又有剋夫的傳言,這一輩子想再找人嫁已比登天還難。」
花著雨抬起眼,不緊不慢道:「那麼依祖母的意思,是叫我現在就自梳出門去觀音堂?」她實在沒料到一夜之間會有如此大的變數。
「照道理來說應該是這樣,不過老夫人向來是個講究倫理綱常之人,又體諒你自小親娘過世早,胞姐又殞在了西齊,儘管你爹和老夫人都能幫你拿主意,可是畢竟你還認了一門師父。經我們這些長輩商量,你去留的問題不能就我們決定了,還得徵求一下你師父的意見。」何氏這時倒變得為他人著想起來,好言好語的,卻絕不似她一貫的作風。
花著雨看著這一桌的人,特別是坐在花若芸身邊花碧媛的眉角含春,心裡就暗自冷笑,看來所有人的心裡都在打著如意算盤——米糧沒有了,找方籬笙通融,或許只要他逼得不是太急,這一家還有得救。同時再用姻親牽絆住他,讓他不屈服在花家上下的糖衣炮彈之下是絕不罷休的。
可惜他們都沒認清方籬笙溫文皮相下的陰毒,估計這一輩子,都只有他算計人的,被人算計的日子,恐怕是屈指可數。
那麼她還擔心什麼?這些人需要她所謂名譽上的師父,她沒有道理不把他送到他們面前,讓他們去折騰就是。
她微笑了一下,道:「如是這樣的話,看來我還得請我師父來一趟。」
老夫人點了點頭,「嗯,如果可行,你今兒個就把你師父叫來,各位長輩再坐在一起商議一下。如果你師父沒有異議,過幾天就會把你送去觀音堂。」
「好了,坐下吃飯吧,弄得不好,以後的日子再想和家人這樣坐著也不可能了,好好珍惜吧。」顧氏先給老夫人遞了筷子。
站在花著雨身後的芍葯聞言不得不暗歎氣,小姐真的是太可憐了,有用時,這些所謂的親人們就把她拿去和親。無用了,就往別處一送,少了張吃飯的嘴,一乾二淨。這些薄情寡義的人,怎麼都不問問小姐是經歷了怎樣的事情才撿回一條命的呢?
果然是沒有娘疼的孩子像根草,好在小姐如今還有她師父疼惜著,不然這人生就太悲慘了。
花著雨臉上看不到一絲憂傷,依然笑容適度的坐到了花碧楨給她留的空位上。聽了剛才老夫人和顧氏的一席話,花碧楨再也笑不出來,只是不停地為花著雨夾著菜,叫她多吃點。
這邊一桌的人吃飯都是寂靜無聲,那邊男用席,倒是花長瑞話多,不斷吹噓著漠旗衛如何如何好,那裡的人個個身手了得,特別是他們的衛主,飛簷走壁,摘葉飛花,無影匿蹤等等,簡直到了無人能敵的地步。
當花建安好奇地問他,如果他們衛主這般厲害,不知道創建漠旗衛的國師大人打不打得過他。
花長瑞噎了一下,馬上唾沫橫飛道:「我們尊敬的國師大人還用得著和我們衛主對打麼?國師大人只要念個咒語,擺個祭壇,就可以令所有人臣服。你們不知道,我們十二旗的衛主見著國師大人的時候,都是恭敬得要命,連國師大人吐下的口水,他們都搶著為他接,怎麼有可能對打?」
花建宏一臉嚮往,「男人能活到國師大人那種程度,真是死而無憾了。」
二老爺一拍他的頭,「你別聽你三哥吹牛,國師大人那般風範的人,豈會當著人吐口水,以為跟市井小民一樣沒素質麼?」
男用桌的人頓時都望著花長瑞噓聲,花長瑞撓撓頭,「你們不信就算了。」
這時花建安又好奇問道:「聽說國師大人的容顏會讓所有見過的人日思夜想要發瘋,三哥有沒有見過?」
這次花建宏倒是有了推斷能力,白他一眼道:「你真是蠢了,你看看三哥現在有發瘋的徵兆麼?」
花建安搖搖頭。
「所以說了,三哥肯定沒見過國師大人,不然他現在還能安靜坐在這裡?」
花建安恍然大悟。花長瑞一拍
桌子急道:「誰說我沒見過國師大人?那次國師大人親自點我去了聽政院裡,我雖然是低頭跪拜著的,可是也看到了國師大人絲羽般的黑袍層層疊疊恍若暗雲飛渡般的丰姿。」
本來安靜吃飯的女用席突然傳來老夫人的詢問聲,「國師大人真的親點你去聽政院拜見過他?不是胡扯?」
花長瑞生怕被人看低,拍著胸膛站起來大聲道:「這是千真萬確的事,我怎麼會撒謊?雖說沒見到他老人家的真顏,但是我聽到了他的聲音,真的如傳說中的一般,是清朗淳厚的男低音,好聽得讓我無法用任何言詞形容……」
老夫人截住他,「我不是問你這個,國師大人親點你去,總不會什麼話都沒有說。」
「自然說了。」花長瑞這才坐下,「他問了祖母出經堂沒有,還問我對弟弟妹妹關不關心。」
老夫人瞳孔微收,頓了頓,又故作不經意道:「就這些?」
「哦,還問了七妹,問我七妹對於和親北冥有沒有什麼想法?」
聽到這一回答,正在吃飯的花著雨也愣住了,神秘的國師大人怎會無故問起她?
飯廳裡所有人都覺得這無比的殊榮怎會落在花著雨頭上,齊齊都扭頭朝花著雨看來。
老夫人臉上陰晴不定,看了花著雨一眼,「你怎麼回答?」
花長瑞撓著頭,不好意思道:「我當時緊張得要命,也不記得說了什麼,後來等我醒過神來,已經回到了自己的屋裡……」
三老爺一巴掌拍到他頭上,罵道:「沒用的東西。這麼好和國師大人親近的機會也叫你這般浪費了,難道你不知道國師大人一句話,比你老爹囉嗦上百句話還管用?看你好不容易進了漠旗衛,難道以後就這麼點出息下去?」
花長瑞呼疼叫嚷,老夫人卻不再理會,只是低著頭,有一口沒一口的吃著飯,肩也似乎被什麼東西瞬間壓沉了不少。
一頓飯在算計與吵鬧中度過,最後以安靜收場。離席的時候,何氏再次鄭重交待花著雨務必盡快把方籬笙叫來,待花著雨不鹹不淡地應了,她才滿意地扶著老夫人離去。
「本來七妹歡喜而去,想不到結局會是這樣。如果以後進了觀音堂,三姐一定每月去看望七妹一次,還多帶點好吃的。」花若芸款款經過花著雨身邊的時候,笑語嫣然道。
花著雨笑著點頭,「好啊。有三姐一再的照拂關愛,妹妹我一定銘記在心,只要一有機會,一定會百倍千倍的奉還給三姐。」
「是麼?就看你有沒有那麼個命了。」花若芸意味不明的笑語而去,留下一室令人厭惡的夜來花香。
「七妹,就不要和她一般見識了,她仗著有個好外祖,說話總是一副高高在上令人討厭的樣子。」花碧楨過來挽住花著雨的手道。
花著雨搖搖頭,「像我們這種夾縫裡求生存的人,豈會被傷於人的言語?對了,今天怎麼不見九妹?你們一向不是稱不砣,砣不離稱的麼?」
花碧楨目光一黯,隨即又道:「我們先不說這個。今天聽了祖母的話,身為花家女兒的我只覺寒心。有時候看那些莊戶人家的簡單生活,母慈子孝,兒孫有難大家有勁朝一塊使,什麼難題都能解決。再觀我們偌大的國公府……」
她有些悲憫地搖了搖頭,「說是書香世家,百年勳貴,實際上做人的道理還不如那些市井小民。」
想不到秦氏生出的女兒還是個有獨特思想的。花著雨無奈道:「也沒什麼好感慨的,莊戶人家思想單純,要求的也就簡單。相反越是高門大戶,顧忌越多,親情就越淡薄,人總是自私的,想通了也沒什麼。」
「可是作為姐妹,也不能眼睜睜看你小小年紀就入了觀音堂。等會你去見你師父,一定要求他,不要讓他同意你入那種地方。」花碧楨微急道。
花著雨苦笑,「所謂的師父,也不過一個外人。你以為祖母無緣無故真會拿這種事徵詢一個外人的意見嗎?」
花碧楨一呆,「那是為何……」
花著雨搖了搖頭,「好了,不說這些了。聽說你昨晚找過我兩次,究竟是有什麼緊要事?」
花碧楨精神一震,「豈止找你兩次?我第三次去的時候,芍葯說你睡了,本是想叫醒你的,她說你一夜未睡,又騎了一整天馬,無論如何都不准叫醒你,急得我在你屋外轉了大半夜的圓圈。」
「究竟什麼事?」
花碧楨兩邊看了一下,對身後的芍葯和她的丫頭小聲道:「你們跟在我們後面看著點,別叫人給跟蹤了還不知道。」
說完,她拉著花著雨就朝她的院子奔去。
花著雨實在想不通有什麼事會這般神秘。也不再出聲問,等進了一間佳木蔥蘢、繁花似錦的院子,花碧楨又把她引上了一幢繡樓。然後她敲敲一扇緊閉的門,裡面有女聲警惕問,「誰?」
「是我,姐姐。」花碧楨小聲道。
然後聽到裡面腳步聲,門忽然被拉開了,花碧英那張秀氣的臉出現在門後邊。
她看到花著雨,神情竟是十分激動,「終於把七姐盼來了,快請進。」
花著雨莫名其妙,她們又喜又悲的,好像在干地下黨工作一樣,究竟什麼路道?
她隨她們進去,只覺外間佈置得乾淨明亮,各等物件擺在相應的位置,顯示屋子主人的循規蹈矩。而一等進到裡間,感覺裡外簡直變成了兩個世界。
裡面四周窗戶都用黑布給掛著,不僅屋內光線黯淡,還透著一股藥味兒。可能各類藥物較混,更讓空氣像被擠壓在一起般,散發著濃烈的怪味,讓她差一點透不過氣來。
她忍不住咳嗽著,「是有誰病了麼?為什麼不把窗戶打開?這麼緊閉著,好人都要送掉半條命。」
一聽她這句話,花碧楨頓時一臉崇拜地低呼道:「七妹果然是神醫,開口就與人不同,可是不是我們不願把窗子打開,實在是有不得已的原因。」
她拉著花著雨走到一張靠牆的床榻前,「這裡有一個你認識的人,上次你幫他救治過,可是後來由於岔了氣,現在除了腦子好使外,身體跟癱瘓了一樣一動都不能動。這兩天變得連喝水都困難起來……」
花著雨心裡一緊,隔著低垂的帳幔根本看不到躺在裡面的人,而那隱隱約約的身影,卻讓她的心都差點都胸腔裡跳出來。
她謹慎道:「你們這麼緊張神秘,難道藏在繡樓裡的,是一個男人?」
這時花碧英在旁撲通一聲就跪了下去,「求七姐不要說出去,他現在成了這樣,本來就很難過,如果七姐把他交出去,我們姐妹死了或者被逐出家門事小,他若是再受得一點風雨,死的可不是他一個人。」
花碧楨也一同跪下道:「五姐相信七妹並不是無情無義之人,也相信七妹會明辨是非,所以我現在不求別的,只求七妹能再次出手,將他的病徹底治好。」
這兩姐妹……
「你們怎麼和他攪在一起,誰
能告訴我究竟是怎麼回事?」
花碧楨咬了咬下唇,便將當日的事一一道來。
原來那日她們呆在萬源米鋪外面的馬車裡,等了一會發現米鋪那裡擠了好多人,吵吵鬧鬧地,正要下去看,就看到花若芸陪著花不缺也去了。兩人怕被花不缺看見後挨罵,便又縮了回去。等到米鋪安靜後,還沒看到花著雨過來,兩人有些無聊,便下了車,想隨便找個地方逛逛。然後秋婉樓就發生了暴亂,兩人慌不擇路,竟躲進了一家妓院。
妓院裡的嫖客見她們兩人長得如花似玉,就要把她們拖進去行其好事,正在她們掙扎之際,一個人忽然從天上砸了下來,然後那人爬起身把那幾個嫖客打得落花流水,死傷一片,才昏死在地上。
兩姐妹不忍把救命恩人丟下,隨便在路上找了輛慌亂中被人棄之不顧的馬車,兩人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馬車趕到了花家後門。然後又悄悄把人弄上了她們的繡樓。
說到這裡,花碧英竟是磕了下去,「求七姐了,一定要救救他。」
花著雨如何肯受她們的跪求,一手一個扶著她們道:「你們膽子也是天大,現在皇太后本就是欲殺之而後快,若是讓她知道是你們把人給藏了起來,這花家還不會被滿門抄斬?」
花碧英拽地不起,「事已至此,已經管不了那麼多。何況現在只要我們不說出去,誰又知道是我們藏了他?」
花著雨歎了口氣,也不再強拉,直起身對床上人說道:「既然世子還活著,為什麼不通知你母親把你接回去?難道你腦子好使了,便忘了父母恩?」
床上人似乎笑了一下,「神醫多慮了。誠如你所說,皇太后本就欲殺我而後快,我現在這麼個人不人鬼不鬼的回去,豈不是更能讓她輕易就得了手?與其那樣,我不如在此等待神醫的醫治。」
「可是你可知你母親因為你失蹤,差點要瘋掉?何況她自己還帶有傷?」
「差點瘋掉,說明還沒瘋掉。如果我現在回去,真被皇太后殺了的話,她就真的要瘋掉了。有時候沒有結局反而更讓人有希望,我相信我母親在沒有看到我的屍首的時候,她無論如何都不會瘋掉的。沒有人比我更瞭解她。」
這一番對話,險些讓花著雨癱坐於地。一個之前明明懵懵懂懂傻得不可救藥的少年,緣何在這短短時間之內就變得如此睿智多思?他考慮問題之周全,看問題之透徹,絕不亞於一個老江湖。
真的是她施針後解救他的效果,還是這少年本就是一個擅於掌握人心的天才?
在她的人生經歷中,所認識到的一個鐵的道理是:一個沒有天分的笨蛋,你就算再教,他還是個笨蛋。而基因裡有著某些天賦的人,就算他是傻子,卻也可以一點就透。
現在如果黎司桐腦子裡相沖的兩道氣被化解,是否代表他的一切天賦業已徹底回歸?
「我已經聽九妹說了,說北冥王被刺,下落不明,這件事我隱隱約約知道是誰做的。如果神醫真想嫁給北冥王,等我病好後,我一定能幫你達成所願。」帳幔之內的黎司桐又不緊不慢說道,沒有一絲哀求或者卑微,只有不著痕跡找切入點的冷靜。
花碧楨忙道:「剛才在飯廳上,我祖母說皇宮內昨晚各大臣商議,還有國師大人開壇問天後,說是七妹與北冥王犯沖,不再讓七妹嫁去北冥,已另選他人。而七妹等幾天有可能被送去觀音堂,外間還傳說她剋夫,將來也不會有人娶她,只能老死在那等地方。」
花著雨看著花碧楨,她真是毫無保留,知無不言啊。
黎司桐沉默了一下,回道:「這個世間什麼都可以改變。何況現在北冥王連下落都不知,他們的決定就不見得是最後結果。神醫認為呢?」
漸漸鎮定下來的花著雨慢慢走過去,撩開青幔一角,望著床榻上面色蒼白如紙卻又能侃侃而談的少年,淡定道:「可是我並不想嫁北冥,也不想去觀音堂,世子說,我該怎麼做?」
黎司桐眸光如暗夜星辰,「既然說你剋夫,自然沒有任何人敢娶。如果你不想去北冥,又不願進觀音堂,我可以娶你。」
花著雨用眼的余角看了一眼跪在後面的花碧英,她明明看到她暗暗握緊的手指。
她搖了搖頭,「這個法子我也不喜歡。」
黎司桐注視著她,「那你想怎樣?」
花著雨把帳幔掛在玉鉤上,微微一笑道:「我並沒有說有把握把你的病治好,現在談條件還言之過早。」
黎司桐微皺眉,顯然他因為不能掌握住花著雨真正的意圖而有些不知如何把事情談下去。
花著雨歎了口氣,想不到黎司桐小小年紀,在做任何事前,都要把利益關係盤算清楚,分明是一種缺乏安全感的表現。
其實她就算是看在太子情面上,他不說,她都會出手醫治他到底。現在他以各種好處在引誘她,反而讓她多了一層顧慮。
她示意花碧楨給她搬個椅子來,花碧楨欣喜若狂,立即照辦。
她坐下後先拿了拿他的脈,然後又拍了拍他硬直的手腳,最後又重新閉眼給他拿脈,半晌,她才睜開眼。
一直關注她的花碧英問道:「怎麼樣?能不能治好?」
花著雨看了她一眼,「想不到事情會變得如此複雜。我先前本來是施針將他的陰陽二氣給逼出了體外,誰知道二氣還未完全洩盡時,他用力過猛,對手的勁氣回擊,又將二氣給逼了回來。雖然沒有再攻入腦部,卻影響到了他頸部以下的經脈。」
「還能治好嗎?」
「比第一次醫治的時候要麻煩得多。不僅要多施幾次針,還要想辦法把你們之前給他胡亂用的一些藥性給清理乾淨,不然他的肌體還會損傷下去。而且我現在最多能把那二氣隔於一處,可以讓他暫時行動如常,卻沒辦法完全根除,除非能到找天香鳳草,不然他的這種病還是會復發。」
「天香鳳草?這是什麼草?聽都沒聽說過,很難找麼?」花碧英一呆,也清楚她能特別提出來,恐怕此草並非凡物。
花著雨點頭道:「不錯,我只在書上看到過,瞭解其草的藥性,卻不知去哪裡尋找。」
花碧楨和花碧英對視一眼,然後懇切道:「不管怎麼樣,若能讓他暫時行動如常都很不錯了,至於天香鳳草,等他能動後,他一定會全力尋找。」
花著雨看向黎司桐,「世子認為呢?」
黎司桐望著花碧英一笑,「我聽她們的。」
花著雨點了點頭,「首先說明,我大約要連續三天幫你施三次針,如果你能行動自如之後,就算沒找到天香鳳草以後會復發,你是否也會答應我一個條件?」
黎司桐堅定道:「你的這一個條件定然非同小可,可是你能提出條件,反而讓我安了心,現在沒有什麼比讓我能站起來走路更重要。所以就算你的這個條件是要我的命,我也非要答應不可。」
花著雨搖了搖頭,對花碧楨道:「去外面讓芍葯回我屋裡拿針來,今天先給世子
施針試試。」
花碧楨趕緊奔了出去。黎司桐又道:「懇請神醫在我未能行走如常之前,不要把我的行蹤透露出去,不然,不僅花家有危險,恐怕神醫也會有麻煩。」
「這事不用你交待,我也不會蠢到去惹禍上身。這幾天你就安心治病吧。」
等了一會,花碧楨就把針拿來了。花著雨當即就開始給黎司桐施針,別看黎司桐癱軟在床,身上卻極乾淨,顯然兩姐妹把他照顧得極好。
再一次施針,花著雨不遺餘力,她是真心希望能讓黎司桐站起來,因為她實在想看看,究竟是誰把他弄成了傻子,當他思維正常的站在眾人面前的時候,那些謀害他的人又是何等表情。
而能醫治好古怪病人,也算是她做為半個醫者的一種成就感。
直到一個多時辰後,她才大汗淋漓的收了針,黎司桐也同樣出了一身汗,臉色卻紅潤了不少。
花著雨吩咐馬上讓他泡熱水疏通毛孔,把那些不知所以然的藥性給泡出來,交待完明天同樣時間會再來,便徑直下了繡樓。
一直等在院子外頭的芍葯迎上來低聲道:「究竟是誰患了病?」
花著雨搖了搖頭,「這事先別問,別人問你也要當作沒這回事,生死攸關,可要把嘴巴守緊了。」
芍葯這才知道此事有異,趕緊把嘴巴閉上了。
她們回到靜婷苑,想不到多日不見的馮少華居然在坐。
一見她們進來,他忙起身行禮道:「見過七小姐。」
他今日穿了一身寶藍色錦緞長袍,上面壓著黑色日照騰雲暗紋闊邊,腰綴玉飾,頭上玉冠束髮,神清氣爽,意氣風發的樣子感覺像換了一個人一樣。與之前那拘謹的小家子氣已截然不同。
花著雨示意他坐下,「馮大哥今日竟有空過來,不知是有什麼事?」
芍葯笑道:「當然是喜事了,小姐不見他眼睛都笑得瞇了起來?快說吧,是不是鋪子賺了大錢?」
才剛坐下在馮少華立即又站了起來,一揖到底道:「芍葯姑娘可是說對了,現在永興堂的生意可謂是蒸蒸日上,我們那些夥計可是忙都忙不過來呢。」
芍葯道:「既然那麼忙,馮大哥怎麼還有空出來?」
馮少華臉一紅道:「最近生意太好,我又要負責購進,便自作主張又請了一位相熟的大夫坐堂。這次來自然是把這些日子的收益遞給小姐過目的,不然小姐煞費苦心,豈能讓她沒有一點盼頭?」
他說著就拿出一個賬本遞上來,「小姐請過目。」
花著雨接過來隨手翻了翻,點頭道:「果然生意不錯。雖然放出的成本一時還收不回來,但是畢竟經營的時間不長,照這個樣子下去,假以時日,永安堂這個名字一定能家喻戶曉,賺大錢不至於,但是過日子卻是綽綽有餘。」
馮少華笑著,暗搓著手,有些欲言又止。
芍葯卻是看出來了,問道:「馮大哥有話就直說,在小姐面前,沒必要吞吞吐吐。」
馮少華更是紅了臉,有些結結巴巴道:「不是我要吞吞吐吐……其實……我的意思是想說,現在永安堂的生意由於店面太小,大家都忙不過來,如果小姐有想法把生意做大的話,完全可以跟永興堂一樣,連著開些分店,把這種經營模式分散,知名度一旦上去,有朝一日,一定能勝過永興堂,讓我們永安堂一家獨大。」
之前以為馮少華只是個思想迂腐的老實人,想不到一經接觸商業,居然心也變大起來。花著雨笑了笑,「如果馮大哥有把握管理好多家店面,不斷推陳出新,又能知人善用的話,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馮少華簡直不敢相信花著雨會一口應承下來,呆了一下,趕緊深揖道:「謝謝小姐的信任。最近我忙於永安堂的生意,覺得來來去去也不是很麻煩,只要我日後不斷想出新的點子,不說十分把握,五分把握還是有的,最起碼要和永興堂一較高下。」
他既然如此說,花著雨也願意給他一個機會。再說手頭上正好還有三間空著的鋪面,如果能轉行做藥鋪生意,又是她較為熟悉的行當,倒是個不錯的主意。
當下她就吩咐芍葯,讓她帶馮少華去把三間鋪面看一下,然後那間被炸毀了半間的鋪面該如何修建,還有鋪面的改裝,以及聘請人員,購進藥材等等事宜,讓馮少華盡快寫一個計劃和做一個預算出來。如果順利,三間藥鋪能在年底前陸續開業也是不錯的。
這番安排下來,已是午時三刻,待芍葯帶著馮少華出去後,花著雨靠在椅子裡按了按太陽穴。
一隻手忽然也按在上面,「姐姐是準備開很多家藥鋪麼?」
聽到是冥歡的聲音,花著雨頓了一下,要扒開他的手,他卻很堅定地幫她輕重適度的按著。想到他的某些異樣,花著雨實在覺得有些彆扭,卻也不再勉強,微閉了眼懶洋洋道:「誰說不是?昨日姐姐答應你只有一口粥都要分你一半,為了自己不被餓死,無論如何也要想著法子賺錢的。」
「嘻嘻,姐姐還真是信人。以前我在……家裡的時候,從來沒想過吃啊穿的,每天就對該怎麼樣活著犯愁。姐姐的活法果然與我不一樣。」
花著雨翻了個白眼,一巴掌拍掉他兩隻手,「你是不是每天一睜眼就為你舅母是會用雞毛撣子還是用鞭子抽你個死去活來而犯愁?」
冥歡拍掌大笑,「姐姐真聰明,連這個都知道,怪不得滿院子裡的姐姐們都稱讚你。」
花著雨沒好氣地扭轉身一把揪住他耳朵,「這麼屁大一點就會油嘴滑舌,告訴我是在哪裡學的?」
冥歡捂著耳朵直呼,「姐姐快放手,我不想當豬八戒……」
「撲哧……」琴兒從門外走進來,看見他們兩個打鬧,忍不住幫冥歡解圍道:「小姐就不要為難他了,門外有人找您呢。」
花著雨這才放開冥歡,一把推開他道:「誰找我?」
琴兒壓低了聲音,「她自己說是顧府的人,說是奉她家大夫人的命,給府裡各位小姐送一點小零嘴。」
花著雨精神一振,「讓她進來說話吧。」
冥歡也很識顏色,規規矩矩站到了她身後。這時琴兒帶了一個穿著體面的婆子進來,那婆子把手裡的一個紙袋遞給琴兒,然後才恭敬道:「我家夫人讓奴婢給七小姐傳個話,說是如意坊今日到了新式樣的首飾,如果七小姐得空的話,現在就可以隨奴婢去鑒賞一下,若有合意的,倒可以趁著今日有折扣給買下來。」
「想不到大舅母還隨時想著我這個侄女,正好也想買點新式樣的首飾,既然有大舅母相邀,又怎能錯過呢?琴兒,去幫我把銀子帶上,今日就你隨我一起出去吧。」花著雨吩咐完琴兒,回頭看到冥歡穿著一身黑灰色仍是略長的褂子,再看看他玉琢般的臉,忽然笑得不懷好意道:「你也隨我去吧,該要給你買件像樣的衣服才行。」
冥歡聽得眉飛色舞,剛要應承,花著雨卻又吩咐站在門口的小絲道:「呆會有人問我去了哪裡,就
說我去請我師父了,讓府裡準備我師父的晚飯。」
小絲應聲而去。
花著雨起身來拉冥歡,冥歡像突然受了驚嚇般連連後退,「不……不用買新的……我這身衣服很好,姐姐就不要為我從破費了……」
從裡屋出來的琴兒卻一把將他挽住,笑道:「小姐從不輕易親自給人挑選衣物,今日答應帶你出去,是你的榮幸,還磨蹭什麼?」
她拽著他就往外走,冥歡恨不得抱住柱子痛哭,他一臉哀怨地看向罪魁禍首,她卻笑得一派雲淡風輕,他苦巴著臉,不帶這樣整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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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就這麼著,等下再修改。有人提意見沒什麼感情戲,好吧,明天會加點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