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一章 文 / 因愛
虞小曼逃走了,因為她很尷尬,也有點害怕。
歐原突然就提到這些實在是大大出乎她的意料。雖然她已經遇到過很多奇怪的事,可這件也太奇怪了。因為正常人不會這麼說話。
虞小曼一邊生氣一邊懷疑歐原的精神狀態。
「怎麼啦？」晶晶大概是看出她臉色不對。
虞小曼沒有告訴她發生了什麼，自己漸漸平息了下來。等車開到路中間，虞小曼盯著外面滾滾車流出了一會兒神，幾乎要以為剛才發生的對話像一個幻覺。
她心裡明白的事情是一回事,被人當面戳穿又是一回事。
她正呆著,手機忽然響了。她才回過神來。她這天晚上確實約了賀周平家的一對表姐妹。她們上次在賀周平舅舅那個聚會上見過,就說過有時間要一起出去玩。這兩個姑娘，一個年紀大些，是準備結婚了,要置辦些東西，約虞小曼幫她看看衣服；還有一個是個十二三歲,剛升初中的小姑娘，想來跟著她們玩。
虞小曼接了電話，是小姑娘打來的電話，問虞小曼到了嗎。
她們碰頭之後先去喝了茶聊聊天，然後就去給準新娘看衣服。準新娘因為衣服，化妝，拍照這些事情想托虞小曼找專業人士，兩個人聊得比較多。另一個小女孩也聽得津津有味。
等準新娘試衣服的時候，虞小曼和小女孩聊了聊，旁敲側擊問了些賀家家事。
小姑娘挺單純，和虞小曼聊了一會兒，忽然神色有些猶豫，問：「你知道有個陶朱的歌手嗎？」
虞小曼以為是她看選秀，是陶朱的粉，就說：「是不是今年活力秀的那個歌手？你喜歡她？」
小姑娘搖搖頭：「我不怎麼看那個。」她看看虞小曼的臉，小聲說：「我覺得你人真和氣，不像網上說的那樣，會打壓陶朱什麼的。」
虞小曼喜歡乖巧的小女孩。可眼前的這個女孩正處在小女孩和少女中間的微妙地帶。她也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這個年齡段的孩子。
「你還去網上調查我了啊。」虞小曼逗她。
「不是我想調查，是姨姥姥……」她的姨姥姥就是賀周平的母親周太太。
小姑娘一下子說了出來。她立刻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很生硬地轉移話題：「姐姐進去好長時間了，我去看看她好沒好。」
虞小曼心裡居然沒有很意外的感覺。她也不好抓著小朋友不放拷問小朋友，只覺得是時候該和賀周平好好談一談了。
接下來的購物過程就不那麼有趣了。說錯話的小朋友不敢多說話，再開口小心多了，虞小曼利用空隙狂發消息給賀周平。準新娘沉浸在自己的婚禮採購裡，沒注意到這點小小的異常。
這事情短信說不清楚。
賀周平的電話很快打了過來。虞小曼和女伴們打了個招呼：「我去接個電話。」
電話裡也說不清楚。他們得當面談。
賀周平趕過來的時候她們正在吃晚飯，正好為她們買單。虞小曼吃了沙拉和魚，準新娘比她吃得還少，只有小姑娘吃了份慕斯甜點。賀周平一到，虞小曼就問他吃過了沒有。他有些訥訥的，說自己吃過了，坐在虞小曼身邊，只是看著她，像只受了傷的狗。
這下連準新娘都看出來他們心不在焉的樣子了，說：「我送小妹回去，就不和你們一道走啦。有什麼消息就再聯繫。」她對虞小曼說。
虞小曼和她又說了攝影師和化妝師的事情，準新娘一提這個忍不住多坐了一會兒。兩個人把賀周平晾一邊，又談了一刻鐘。
等兩姐妹走了，賀周平和虞小曼仍繼續留下來，換了張角落裡的桌子，他們繼續交談。
「你媽媽對我到底是怎麼看的？她真的同意我們結婚嗎？」她直截了當問賀周平。
賀周平只回答了她第二個問題：「她當然同意，她巴不得我快點結婚。」
虞小曼堅持重複第一個問題：「之前陶朱的事情，網上的一些傳聞，你媽媽是不是知道了？她有沒有說什麼？」
賀周平無奈地說：「都過去了，就不要提了。我已經向她解釋了。」
他們又要了兩杯酒。賀周平把事情原原本本說了，當然是用他自己的視角來解釋。
他的母親「不知道從哪裡」知道了陶朱那事，和賀周平念叨了幾句，賀周平和她解釋了，把話說清楚了。
虞小曼知道他肯定是把事情輕描淡寫了，要是周太太只和賀周平念叨，何至於連個親戚家的小姑娘都知道了。
賀周平說：「她……你知道她們喜歡聚一起打打牌拉拉家常，難免就說漏嘴了。我心裡清楚你是什麼樣的人，媽媽以後和你接觸多了也會明白。所以我沒把這件事告訴你，就是怕你多想。」
賀周平覺得這樣就是解決了問題——只要虞小曼不知道這件事情，他能慢慢勸好他的母親。
虞小曼握住他的手：「結婚的事，我想了很多。」
賀周平像是預感到了什麼，他說：「你不是說暫時不談這事嗎？」
「但我一直在想這件事——我也不能一直這樣對你拖下去，沒有個結果。」虞小曼的聲音愈加細而溫柔。這不太像她平時說話的聲音，她知道自己正在有意識地安撫賀周平，聽上去就好像有一台攝像機正在對著她。
而賀周平被她安撫到了，他說：「那你想出什麼結果了？」
虞小曼說：「我們不能結婚。」
賀周平失笑：「什麼叫不能？我們當然能。只要你想，我們現在就能去登記！」他嘀嘀咕咕說了一大串，她的誤解，他母親的誤解，溝通問題，他們將來的規劃是多麼適合她。
他就像試圖用膠水把泰坦尼克號粘起來一樣徒勞無力。
虞小曼為他感覺揪心，她沉默著聽完了他半是責怪半是哀求的長篇大論。賀周平抽開手，拿起面前的酒一飲而盡，猶豫了一下，重新握住虞小曼的手，輕輕用大拇指在她手背上摩挲：「你真的要因為一點小問題，就放棄這一切？華麗，世界上沒有十全十美的事情。」
他後半句話一點錯都沒有。
但虞小曼不能被說服，她只是在心裡明白了一件事。她不能和賀周平結婚。
她喜歡賀周平，但沒有愛到非君不嫁的程度。其實在賀周平突然求婚那天，她就很清楚這種感覺。
如果她和賀周平結了婚，在大事上，都會有婆婆的身影。她必須要面對一個看不起她的婆婆。她沒有愛賀周平愛到足夠深，深到可以忽略這個。
虞小曼反問他：「你真的覺得，你媽媽一點都不反對我們結婚？你試試看告訴她，我們已經悄悄領證了，看她是什麼反應。」
賀周平說：「我們兩個的事情，你為什麼總是要在我媽身上找原因？如果我們堅持結婚，她當然會接受你。」
虞小曼無法反駁他隱含的指責，她一瞬間幾乎被羞愧和內疚吞沒了。
賀周平和她不歡而散。虞小曼離開時臉都燒了起來，她用沉默和賀周平道別，但是賀周平堅持送她回去。
下車前，他又吻了她。虞小曼固執地不肯配合這個吻，使他只能嘴唇相觸。
「我們……」他想說什麼，但是最終沒有說出來。
第二天虞小曼去了外地，賀周平給她發了消息——「等你回來我們再談談。」
中午時候他心還是不能靜，回家一趟，周太太剛好在家，見到周平有些意外，他一般不會回來吃中飯。
「怎麼了，一臉有心事的樣子。」母子兩個吃過飯，周太太就問周平。
賀周平覺得用「我們已經領證了」來試探母親未免太兒戲，但在虞小曼的描述裡，周太太對她已經不是一般的反感。
「我和華麗分手了。」他說。
周太太正在修剪她的蘭花，一聽這話，她放下了剪子。
「什麼時候的事？為什麼？」她關切問。
賀周平說：「昨天，因為她太忙了。我們結婚的事情談不攏。」
周太太又問了兩句，忽然說：「我早就知道會這樣。她不適合你。」這句話還可算是正常的安慰，然而接下來半個鐘頭，周太太都在數落虞小曼的各種缺點。從她的長相到她的穿著，有的沒的挑出一大堆毛病，更別提她的家庭——「單親家庭，從小沒媽管著，能有多好的教養？」，還有她那個有名的前男友——「我一開始都不知道這件事，有幾次被朋友問到才知道，你說尷尬不尷尬！」，還有最近陶朱的事情——「他們那一行，勾心鬥角的，什麼手段都敢用，你說一般年紀輕輕的姑娘家，哪裡會有這種事情？我不求你找個多有心機的，人品好最重要……」
賀周平站起來：「我走了。」
周太太心情卻很好：「好了，都分手了，聽我念叨兩句也不行？」
賀周平沒有說話，他怕一張口，就會說出讓母親傷心的話。他又想說他愛虞小曼，又覺得這種話在現實中對著母親難以啟齒。
但他如此失落的原因，是因為他明白了，她是對的，她只是不願受委屈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