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杯弓蛇影1 文 / 浮雪亂
和穆成偉會晤之後的隋明媚又去見了穆成澤。只幾天的功夫,他顯得愈發蒼老了!有時在窗口一呆就是幾個小時,像極了活死人!
多次見到他這副死氣沉沉的樣子,隋明媚也見怪不怪了。
她英爽的坐在沙發上,倒了一杯熱茶解解渴,方才對著穆成澤的背影徐徐道:「我今天去見了你哥哥!」
那男人巋然不動!
隋明媚無聲的勾勾嘴角「而且得知了一個巨大的秘密。」視線中,前方的男人死寂又麻木,可她知道她說的每一句話,穆成澤其實都有認真在聽,因而她繼續道:「隋連海,那個被你信任的男人,他才是整個連環血案的主謀!」
一望無垠、碧波無窮的汪洋大海之上,表面上風平浪靜,實則在海心中央,漩渦早已狂暴的捲起!
隋明媚想起就在不久前,她問他為什麼會對隋連海的話深信不疑,穆成澤當時信誓旦旦的說:隋連海的妻子也在出車禍的那輛車上。
他自信的以為全天下的男人都如他一般重視結髮妻子,卻不曾想,現實給了他一記狠狠的耳光。在這個世風日下,魚龍混雜的社會,為了金錢和地位,還有什麼是不能捨棄的?
久長時間的沉默後,隋明媚倦容滿面的歎了口氣,起身便想離開。
但在離門僅一步之遙的時候,那幾乎安靜成一副凝重畫卷的男人卻突然聲音粗噶的說道「替我跟他說聲、對不起……」當年的自己因為妻兒的離世加上隋連海的挑撥才會喪志理智的做出侮辱蔣雲芬的事,這麼多年,他的良心雖然一直在遭受譴責!多少次,他對自己一遍遍的重複:這是穆成偉咎由自取!我只是為我的妻兒報仇罷了!可是時光一年一年的無情掠過,他已道不明那些話到底是執拗信任的真相,還是借此讓內心好受點的自我欺騙。
如今,一切柳暗花明,他想,他這種自欺欺人的把戲終於到了落幕的時候。
此後,漫長的年月裡,他都將活在深深的愧疚和悔恨中。
隋明媚頓住腳步,扭頭看一眼背影淒清蕭索的男人,眸中的光彩明明滅滅「對不起?哼,你這話應該說給你嫂子聽吧。只可惜,她再也聽不到了!」
生生撕爛的傷口,血肉乍現,穆成澤疲乏的瞌上了雙眸。
再瞧見他這副霜打了一樣萎靡不振的樣子,隋明媚不禁氣從中來!五厘米高跟鞋噠噠的有規律的撞擊地面,那聲音由遠及近,慢慢地靠近穆成澤的身體,最終像犀牛的膠似乎要戳入他凋敝的肌體裡。
隋明媚居高臨下的冷哼「一句對不起,就夠了嗎?就能讓那些死去的人死而復生?就能讓已經破壞的關係重修於好?我告訴你!所有的過錯都已經成為板上釘釘的事實!你的悔恨、你的愧疚、你曾經做過的天理難容的事,這一輩子,都會像厲鬼一樣纏著你!你永遠都逃不掉!」
男兒的淚終於悲酸至極的滑落。
隋明媚揚起臉龐,她想讓那怯弱無能的淚水重回眼簾,可是酸澀的水珠卻執拗的吻上了臉頰。她立刻用手狠狠地將之擦拭乾淨,旋即寒涼無情道:「你甘心這些事實永遠被灰塵覆蓋嗎?穆成澤,你不可能一輩子躲在這裡!這樣子,不僅是對不起你傷害的人,更對不起你的妻兒,還有……我的母親!」
「……」
「這一次,我沒有時間去等你想利弊!穆成澤,這是你唯一一次、能贖罪的機會!」語畢,她轉身離開。
空蕩蕩的陰暗室內,男人的手顫顫巍巍的扶上窗台,他望著手心中托起的一捧陽光,突然笑的極為燦爛,隨著手的方向變化,陽光投射的色彩似乎也在變幻著顏色,笑容帶動嘴角咧起的弧度越大,眼眸中積聚的水分也就越多,終於、他看到陽光七彩斑斕,如夢如幻……
穹頂掛著的耀陽照射了這一方蜃樓華美,也給她人嘴角送去了自信的光芒。
離開小區,坐到自己的車上,隋明媚立刻撥通了一個電話。
那邊甫一接通,隋明媚立刻沉聲道:「這一次,我要讓隋連海為他所做的事付出代價,並且、永世不得翻身!」
電話那邊的女孩默了默,並未說話。
隋明媚嘲諷道:「怎麼?你似乎並不開心?」
「……」
她這邊不無鄙棄的說道:「讓你和少琛合作這件事,進展的怎麼樣了?」那天,除了得知少琛和歲安已經在一起這件事是出乎意料,其它的所有事情都在她掌控之中:讓晴天帶歲安來九南,湊巧碰到她強吻少琛,之後又假裝不認識晴天……再之後呢?她離開,不出意外的話,少琛會支開歲安當即點破晴天的陰謀……
像少琛那樣頭腦聰明的人,如何會不知先前的小事故都是她和晴天聯和主導的。所以她不如將計就計,就讓晴天明確的告訴少琛,說她們兩個人打算和舟共濟!之後再讓晴天說她想和少琛合作。
與其欺瞞著讓少琛懷疑,不如和盤托出,兵行險招,讓少琛相信晴天是真心想和他合作。
她打著這樣的小算盤,晴天可千萬別毀了她的計劃啊!那邊沉默許久之後,隋明媚有些焦急加慍怒!
片刻後,晴天不急不慢、溫涼如水的聲音就響徹耳膜「姐姐,你不相信我。」
隋明媚稍稍怔了怔,嘲諷道「我的好妹妹,你說,連父親都不能去信任,我又怎能隨便去相信一個同父異母的妹妹?更何況……我這個妹妹與我還有點恩怨。」
「……他,沒有答應!」晴天忘不了那天他對他冷硬回絕時的犀利眸光,那瞳仁裡似乎有焰火、又似乎有冰刃,水與火的極致對立將她焚燒又冰凍的苦不堪言。
隋明媚薄怒斥責「晴天,不要想著欺騙我!」
晴天冷笑道:「姐姐,如果我真的想欺騙你,我現在應該是說顏少琛已經答應了,這樣的話我才能更好的當個雙重間諜吧……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說出不答應的話,反弄得你對我草木皆兵!」
隋明媚沉思片刻,正色道:「好,我暫且信你一次!」
「……你今天給我打電話,主要不是想說這件事吧」
隋明媚低聲淺笑,她不得不承認,她的這個妹妹年齡不大,腦袋倒是轉的挺快!如果她不是隋連海和夏明茹的女兒,她想她應該會非常重視她。當然,現在也極為重視,但是在這之間還存在著很強的堤防心!
「想扳倒隋連海,證據還不夠!」
雖然現在有母親留下的錄音證明,還有穆成偉的那件破舊西裝,以及不可磨滅的舊日關係,可是畢竟時間隔得太遙遠,而隋連海又是個老奸巨猾的人,憑著他現在在商場和官場上的人脈,她們所掌握的證據還達不到百分之百的勝利目標。
法律上說,人證物證,最好齊全。
現在物證是有了,差的、便是人證。當然,還有一件讓穆成澤擔心的文件……
「……你要我做什麼?」
「我會給你一樣東西,你把它帶到隋連海面前,直接說是從我這兒偷來的……不出意外的話,他應該會找那個人……」那個當初盜竊走這件衣服,不久前又將之送還到穆成偉手上的那個人。
如若隋明媚所料不錯,那個人,應該是隋連海的幫兇!
只要那個人浮出水面,隋連海所犯下的一切罪行終將昭然天下!
…………………………
掛上電話後,晴天捏了捏隱隱作痛的眉頭。
而後向著隋明媚給她發來的地址行進!渾渾噩噩前行的寬廣馬路上,不知是誰突然撞了她一下,一個重心不穩便跌倒在地,而撞擊她的男人,手中的各種文件亦是滿地散落。那男人一邊對她抱歉,一邊收拾著文件袋。
晴天在幫他撿拾的時候,男人卻突然低聲道:「這是隋小姐,托我轉交給你的!」
語畢,那男人懷揣著其它的文件早已步伐淡然的走遠。而她的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個乳白色的塑料密封袋,袋中僅有一小片灰黑色的服裝布料。
她旁若無人的站起身,將那塑料袋揣入兜中,繼續看似懶散的向前走,可是那方向顯然不是朝之前去的地方了。
從華茂的另一個出口進入,晴天不費吹灰之力的便直達隋連海所在的樓層。
幾天不見,他愈發老態龍鍾了。
隋連海看著晴天突兀的身影,將手中的鋼筆放至桌子上,雙手交握、冷眼靜看。「你怎麼來了?」
晴天對他的問話置若罔聞,她不徐不疾的走近,把兜裡的塑料袋放在隋連海面前。
那個小小的、破舊的殘片倏的撞入視線,極光飛羽的記憶就開始剛硬的運轉!女人的笑臉、溫柔的繾綣、沖天的火焰、漫長的等待……所有血的屠戮和屍骸像是孤魂野鬼一般在他耳邊嘶鳴嗚咽。
隋連海抿緊雙唇,雖刻意想壓制住心中的不安,但那言語依然顫顫巍巍,暴露了他此刻的驚恐。
「這個東西、你從哪兒得來的?」
晴天裝作沒注意到他的神色劇變,平靜的回答:「從你女兒那偷來的!」
隋連海橫眉怒視她「胡說八道!明媚怎麼可以有這個東西!」
晴天淡問「為什麼不可以?隋連海……你好像很害怕麼」她不知道這個小小的物件何以讓隋連海面如土色、風兵草甲,可是看他好像見鬼了的驚悚樣子,她打心裡湧出一絲張揚的得意。
隋連海用那長出了老人斑的手緊緊地握住袋中的布料,寒聲問:「你還拿到了什麼?」
晴天聳聳肩「從你全心培養的女兒那兒得到這個,都夠喪膽驚魂了!你還想讓我拿什麼?隋連海,我之前說過,我幫助你,是想讓你擊垮隋明媚,可是現在……我怎麼感覺你反倒成為驚弓之鳥了?」
她竟然如此貶斥他!這讓一向自傲的隋連海怒從中來,他怒髮衝冠的伸手指著晴天「出去!」
「不用你趕我,我也會出去!不過在我出去之前,我想提醒下你:失敗並不可怕,可怕的是、失敗了,卻永無翻身之日!」
晴天走出華茂的時候,外面陽光明媚、風和日麗!她轉頭望了一眼身後雕樑畫棟的百米高的大廈,嘴角輕輕的揚起諷刺的笑意。鐘鳴鼎食之家真的如外表那般富麗堂皇嗎?擁有這個商業的帝國的掌控者、真的平樂安穩嗎?
極欲的人終其一生都在追逐著雍容華貴,卻忘了,站得高、望的遠的同時,也會摔得更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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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候,連我自己都弄不清楚晴天的真實想法了。可能晴天就該這樣吧,讓人捉摸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