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冰天忌日 文 / 浮雪亂
第二天,他們八點多吃完早飯的時候,打算再稍待一會兒就去給父母上墳。而在等待的這小段時間裡,一直昏昏睡著的小博延卻突然放聲大哭了。
忙著疊衣服的趙媽立刻停下手裡的活,跑到臥室。而被少琛硬拉著在沙發前看財經新聞的歲安也像見新大陸一般歡愉的跳起來。說著我要去看看小博延,便風一樣的消失了。
少琛抿抿唇,勾起一抹展演的弧度。
歲安跑到臥室的時候,趙媽已經把小博延給抱在懷裡輕柔晃動的哄著他了。可是小嬰兒笑的容易,哭似乎也像是上了發條一樣,短時間內根本停不下來。
「小孩子都有起床氣的麼「歲安靠近趙媽坐下來。饒有求知慾的問。
趙媽一邊給依然哭鬧個不停的小博延穿衣服,一邊笑著和歲安閒談「是啊。起床的時候可鬧騰了」
半響之後,趙媽嫻熟的把衣服給嬰兒穿好了,又開始給他攪拌奶粉,因而歲安如願以償的抱到了粉雕玉琢的娃娃。感受著他身上最純淨的奶香味,她真有種溫香軟玉在懷的感覺啊——雖然這種形容很不靠譜。
此時,少琛的修長身形立在門口「該出發了」
「等會兒吧,等他喝完奶粉」
趙媽笑嘻嘻的打趣道「歲安姑娘可真是喜歡小孩子啊」
少琛看了一眼母愛情懷氾濫成災的歲安,輕扯嘴角「自己都還是個小孩子」
歲安癟癟嘴,把小博延交給已經拌好奶粉的趙媽「我已經成年了!」
少琛雙手抱拳橫在胸前,玩味的掃視著歲安「這麼說叛逆期已經過去了?」眼見歲安大腦跟不上自己的言語,他不等她癡癡傻傻的問是何原因,乾脆自己來了個後續解釋「可是似乎還總是和我對著干啊」
「我哪裡總是和你對著干啦?」自覺因為她大腦跟不上他思考的節拍,所以不管是主動還是被動,她還是個聽話的侄女吧。
少琛瞇著一雙鷹眸,犀利的瞳孔透著狡黠的眸光,一字一句的蹦著要說的話「不!準!早!戀!」
歲安暴走「我沒有早戀!」
少琛只是輕輕淺淺的哦了一聲。留下一句話:快點,馬上出去。就只給暴跳如雷的歲安留了一個瀟灑的背影。
趙媽笑著說道「你們倆感情真好啊」
「……呵呵」她也只能呵呵兩句了。
………………
提著昨天買的祭祀用品,他們先是驅車來到了一家花店,買了許多束康乃馨和四季菊,然後才到了最終目的地。
墓地總是帶著一點陰氣的,尤其又逢隆冬,朔風凜凜,讓原本就清沉的墓地多了幾份冷寂和森然。
他們輕車熟路的先是來到宋秀蘭夫婦的墓前,在那兒放置了剛買的鮮花。冷硬的沒有感情的墓碑上放著的兩張笑顏照,深深烙印進兩個人的心裡,少琛不自覺的便已哽咽,站著的傲岸身姿最終也慢慢的跪倒在冰冷的石板上。
歲安也跟著跪下來。
默然無言。
然而內心想要傾訴的話已如洪水一般氾濫成災。
時隔二十多年之後,人在變、城市在變、國家在變,而不變的卻是當初宋秀蘭第一次出現在自己面前的影像。殷紅的血泊中,她顫巍而來,把他摟在懷裡,輕聲說:孩子,別怕!
這之後他總是在想,如果她當初沒有來,他一個兩歲的孩子看到那麼血腥暴力的一幕,日後會不會像行屍走肉一樣?亦或者變成個憤世嫉俗的青年,做著和社會相悖的惡事,甚至而今又會不會身處牢獄之中?……
越是想下去就越是感恩!宋秀蘭,她把他拉出了那一片黑暗的泥淖,讓他能這樣健康的活著。
「媽,對不起!」少琛喃喃道。
他想在他的一生中,最後悔的兩件事,一若是拋棄了歲安八年,二就是當初養父母的葬禮,自己竟沒能參加!多少個午夜夢迴都在咒罵著自己忘恩負義,一旦他想到母親臨死前,他都沒能去看她一眼,心口中就真的像是拿著一把刀生生割下一塊塊浸著血液的肉,他在黑暗裡,看那塊肉腐爛生蛆,看著魔鬼在咬噬自己忘恩的靈魂。
少琛深深的低下頭,雙拳緊握,青筋暴起。
歲安似是讀懂了他那句對不起的含義,微微歎氣將手貼上他的背——他在顫抖。
「小舅,外婆不會怪你的」
少琛緩緩抬頭,伸手撫摸著宋秀蘭的畫像——她是多堅強、多善良的女人啊,可是老天有多不公,卻讓好人逝世的如此之早;而有著鐵毒辣心腸的劊子手至今卻還逍遙法外!
他如何能不對他的親生媽媽和養母宋秀蘭深懷愧疚?!
他如何能不恨帶著父親頭銜卻做了慘絕人寰的事的穆成偉?!
這對不起的愛和想要挫骨揚灰的恨的情愫交織在一起,無時無刻不像是一把利刃懸在頭頂著:他還沒找到穆成澤,還沒把他押到母親的墓前來!
許久許久之後,少琛才在極度的隱忍中站起來。長時間的跪在冰冷的地面上,大地濕冷的潮氣讓雙膝顫抖而麻木。
「走吧,去看看你爸爸媽媽」
「好!」
冉辰之和顏詞的墓碑就在宋秀蘭夫婦墓碑的不遠處,因此不稍三分鐘就已經尋到了目的地。
依舊是放下鮮花,雖然剛才長時間的跪拜讓膝蓋受寒刺痛,但是面對著親生父母的墓碑她又如何能抑制住那顆狂熱跳動的心?這一跪,是感恩,更是隔著生死光年距離的對話。
「爸、媽,對不起,女兒隔了那麼久才來看你們」
緊接著,是死一樣的沉默。
很久之後,少琛都想打破這份沉寂時,歲安卻抬起燦若星辰的眸看了一眼少琛,而後帶著溫潤的笑意又看向父母的遺照「爸媽,這是我小舅啊,有他一直在照顧我,我過得可好了。所以你們不用擔心。」接下來歲安說的話,更像是真的和父母的對話,她把自己的大學,自己的朋友,全部傾囊說出。
到最後,結束這短暫而漫長的祭拜,已經是下午一點多了。
少琛帶著歲安去附近的飯店吃了些回去。回家後,不知道是困了,還是還沒從剛才的悲傷情緒中走出來,她一頭就鑽進了自己的房間,在床上開始躺屍。
大約十分鐘後,少琛走進來,輕聲的喚著她。
「我在衛生間給你放了熱水,去泡泡膝蓋」
「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