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4章 說不清的主義 文 / 青木雙翼
這一槍趙子贇也沒白挨,養傷期間他思考了很多,王頌都覺得他一夜之間更加成熟起來,談論的問題也有了一個新的高度,只是另外一件事讓他有些擔心,這一槍徹底打出了陳嬌兒的心事,連醫院護士都看出陳嬌兒心裡有趙子贇,一個十九,一個十六,看似金童玉女,可感情上的事變數太大,王頌擔心二人都受到傷害。
此事王頌、薛儒一致認為暫時不告訴趙子梧,以免影響他,天鎮此時正打得不可開交。
進入十二月份,湯玉麟騎兵旅試圖攻打陽高調動趙子梧增援決戰,常風警衛營星夜回訪陽高縣城後,王頌才決定報復。這次趙子贇學乖了,他冷靜按捺住暴跳如雷的常風,並不急於動手,楚峰派來的兩個小隊派上了大用場,秘密監視孫二喜財的動向。
這一個月孫二喜財度日如年,趙子贇沒死他鬆了口氣,慌忙送去一萬大洋趙子贇也笑納了,和薛儒談捐糧的事也沒什麼阻礙,過於順利讓孫二喜財忐忑不安,他隱隱覺得事情沒這麼好解決。
常風警衛營突然來到讓他緊張起來,除了靳家富外,其他幾個大地主都退出了同盟,羅文皂的靳家富也是另類,他家產比孫二喜財還要大,十足的守財奴,此人豢養著上百家丁,乃是地方一霸,縣府的公告他根本沒放在眼裡,不管別人怎麼說,他都固執的認為奉軍打入山西是遲早的事,到時候趙子梧還不知要逃到什麼地方。孫二喜財惹出大禍他反而竊喜,這可是下不了船的同夥。
固執並不代表無能,感覺百十名家丁不夠,靳家富趁著戰事召集了不少流民,武器他自然能通過關係從晉軍手裡搞倒,短短一個月,他也聚集了三百多號人。
趙子贇按兵不動,孫二喜財有些幻想,難說真的過了?本來還想將部分財產和家人送往大同,在靳家富的勸說下也放棄了。
又過了七八天,湯玉麟在席家灣全軍覆沒的消息傳來,孫二喜財心又懸了起來,這趙子梧怎麼這麼能打?奉軍這幫廢物就是滅不了他,隨即又傳言說奉軍繞道攻擊大同,孫二喜財再次有了希望,這也許是他作為山西人第一次希望外軍打進來。
趙子贇不動,孫二喜財和靳家富繃緊的弦鬆了不少,經過監視,時機成熟了,這天夜裡,警衛營動手了。兩個連收拾靳家富,一個連拿下孫二喜財。
戰鬥沒有任何可圈可點之處,楚峰小隊輕易摸掉了兩家的崗哨,一個衝鋒兩家的莊院就被拿下,孫二喜財連褲子都沒來得及穿就被憋著氣的警衛排長捅翻在地,全然不顧趙子贇說要活的命令。
靳家富那邊是常風親自帶隊,王頌心知肚明,偏趙子贇不明白為何常風如此興奮。
事情不出王頌所料,常風毫不猶豫一槍崩開了靳家富的腦殼,血腥!薛儒知道後不停埋怨常風,非要殺人嗎?
常風只是偷眼看王頌,老先生淡定的坐著,彷彿對此事毫不關心,就此,常風左耳朵進右耳多出。
王頌默許常風是有原因的,他聽說過太多放人一馬被翻盤付出代價的故事,趙子贇受傷讓他更不敢冒險留下隱患,反正這個年代最不缺的就是血腥,就算滅門也不是大不了的事。
兩大地主一夜之間煙消雲散,陽高縣再也無人敢說個不字,另外幾個地主不但該補的糧補了,該捐的捐了,還額外送來幾萬塊大洋,說是捐給縣府,為此薛儒感歎自己變壞了,他做夢都想不到仗勢欺人幾個字會和自己掛上鉤。
縣府又收穫了兩萬多畝土地,暗地裡常風抄了二人的家,將兩家哭哭啼啼的家人驅逐出陽高,生怕對方報復,弄個暗殺什麼的,王頌暗示常風下狠手,帶著幾人消失了幾日,常風回報一切妥了。趙子贇很久才知道老師也有狠辣一面,曾經質問過,王頌只是淡淡說了句為他們兄妹三人,他可以不顧一切。
抄家的結果是縣府經費獲得了實質性的改變,緩慢進展的水利工程再次提速,有錢有地,貧苦百姓毫不猶豫投入了自己的勞力。
陽高縣如此為所欲為想讓別人不知道是不可能的,先是黨義培訓班對此高度重視,三個從太原來陽高組建組織的年輕人開始調查陽高縣府的一切,連續向省黨部匯報了陽高出格之舉。
當閻錫山搞清楚那按時交付的四十萬斤糧食背後的事件,啞然了很久,無法無天啊。
趙子梧鏖戰天鎮,讓他覺得此事很棘手,萬一處理不當,造成趙子梧反戈那就麻煩大了。
沒奈何只得先支持陽高縣,壓一壓各方的強烈反應。
等孫二喜財的事情出了後,陽高黨義培訓班幾個人坐不住了,負責人張俊傑親自回到太原東緝營省黨部,這一次他明確提出陽高有赤化的嫌疑。
中央黨部特派員張繼很是吃驚,同為山西省黨部改組委員會成員之一的南桂馨本就不喜趙子梧,趁機提出一定要嚴查,對赤化分子絕不容情。
張繼是知道趙子梧此人,他協助參謀廳對趙子梧進行過調查,南京方面對他很感興趣,有心爭取,這次天鎮大戰連他這個軍事外行人都感到不可思議,而且他知道老蔣對黃埔生又特殊偏好,這趙子梧好歹也是黃埔出來的,難說有一天一飛沖天,為此,他顯得很謹慎。
「漢南,你的判斷是不是有些偏頗?」
張俊傑沒明白張繼的意思,他辯解道:「收繳地主土地給百姓耕種,這就是赤黨一貫做法,陽高兩大地主不聽從,他們就毫不猶豫舉起屠刀給予剿滅,我看他們就是赤黨!」
張繼蹙眉,「可按你瞭解的,這土地是縣府收了去,也不像赤黨他們搞什麼分田地,縣府還是國民政府的縣府,這還是有很大出入的嘛!」
突然間,張俊傑發現事情不是自己想的那樣,特派員明顯有袒護陽高縣的嫌疑,聯想到省黨部讓他瞭解趙子梧情況的事後,他算是有了些頭緒。
「特派員說的也有道理,只是這種做法,屬下還是不敢苟同,若各縣都效仿,恐怕就不好辦了。」
「嗯,這話有裡,陽高做的確實過了些,所以你們要加緊工作,這樣才能讓他們不會偏離太多。」
南桂馨見二人說著說著就轉了向,重重的哼了聲,「此事還是要嚴查!否則閻主席那裡不好交待。我建議由郭樹棠、趙光庭二人帶隊查辦。」
張繼有些好笑,閻錫山要查,早就查了,用得著省黨部瞎折騰?而且南桂馨提名二人中郭是常委、趙是農民運動委員會主任,表面上沒問題,可張繼知道這二人都是山西派,和南桂馨走得很近。正想否決,轉念一想,他有了主意,「也好,就查一查,也算是給各方一個交待。這樣,漢南,你在仔細瞭解具體情況,做個詳細的報告,省黨部根據你的報告決定下一步的工作安排。」
張俊傑有些糊塗,不是已經上報過了嗎?為何還要他查?
南桂馨對此非常不滿,「我覺得省黨部還是要派人去的好。」
如此揪著不放,張繼覺得其中必有蹊蹺,看來山西對趙子梧不滿之人不少,難說這是個機會,「那好吧,為彰顯省黨部對此事的重視,我親自去一趟!山西的事我也辦的差不多了,等這事一了,我就和亞農回中央覆命。」
高度上升的太快,張俊傑有些傻眼,南桂馨本想將這個差事弄到手,讓由郭樹棠、趙光庭去陽高好好修理,給趙子梧些顏色,張繼親自出馬,讓他沒了理由。
消息傳出,很多人都認為陽高完了,趙子梧這次被扣上赤黨帽子,不死也要脫層皮。那些和陽高地主有瓜葛、有親屬關係,甚至是直系家屬的晉綏軍大小將領紛紛親自或送信到省黨部,證明趙子梧有赤化嫌疑。張繼知道後,更是堅定了親自去陽高的想法,如此不待見,將趙子梧收歸南京政府名下刻不容緩。
反倒是閻錫山不清楚張繼的心思,找他來特意解釋了趙子梧和赤化沒關係,陽高的事他是知道的,張繼好笑,他去陽高就是給趙子梧解圍。
省黨部大張旗鼓進駐陽高,薛儒著實擔心了一把,一旦扣下帽子,那真是死無葬身之地,趙子贇緊張了一個晚上,隨即想到一個問題,要是省黨部認為他們有問題,還來查個屁,既然來了,就說明這裡面微妙得很,把想法和王頌一說,王頌認為他分析的有道理,驗證想法的法子也好辦,趙子贇提出明天省黨部的人一到就宴請,對方接受就說明他想的沒錯。
當張繼很爽快就答應了趙子贇宴請的邀請,趙子贇緊張心情煙消雲散,拉著張繼、何澄等人來到陽高最豪華的福泉飯館,什麼山珍海味、山西名菜上了一桌,酒自然是山西名酒汾酒,槍傷剛封口,趙子贇十分歉意的向張繼說明他無法作陪,張繼表示理解,隨即問起經過,聽到趙子贇訴說自己差的丟了小命,很是感慨了一番。
薛儒也補充了此事後果很可怕,要不是趙子梧在陽高弄了個光華醫院。放在以前,趙子贇死定了,就這樣,也都是他命大。
何澄雖是中央派來之人,但也是地道的山西人,此人比較正派,他對趙子贇這收繳地主土地的做法很是贊同,他深受孫中山平均地權的思想影響,認為土地就是一切罪惡的源泉,而他自己也從不置辦土地,「子贇,以政府的名義來平均地權,你做了個榜樣,不錯,等我回去,會將你的經驗好好宣傳。」
「亞農兄可謂一針見血啊,子贇,你這套亞農兄是最贊成的了,他替你說話,那別人是沒法反駁的!」張繼笑道
「多謝何特派員!」
此事張繼已經從心裡否決了趙子梧兄弟是赤黨的可能性,他認為孫、靳兩家之事趙子贇完全是在報復,這種行為在赤黨中是不可能的,某種程度上來說,這兄弟二人完全是軍閥作風,順我者昌逆我者亡。
「子贇啊,我來陽高也是各方都反映這裡有赤化嫌疑,當然,我是不這麼看的。」
張繼的話幾乎已經定了性,張俊傑很詫異,都還沒查就這麼說,那還怎麼查?
「特派員英明!說陽高赤化真是好笑,我們趙家都是赤黨嘴裡的剝削階級,我和大哥總不能自己打倒自己吧?」
張繼哈哈大笑,張俊傑心中著急,這麼說下去自己原來的報告就成笑話了。
「也許子贇兄也是被別人利用呢?不然如何解釋縣府這麼做沒有赤化嫌疑?」
見張繼也頗有玩味的看著他,趙子贇知道下面的話要謹慎了,「漢南兄的話我不敢苟同,利用?這從何說起?縣府收地之事是有原因的。」
「哦?說來聽聽。」張繼很有興趣。
「其實這一切都源自糧食,特派員應該知道原來的民團到現在的**師,我大哥的部隊糧餉自籌吧?」
「嗯,卻有耳聞,聽說這是你大哥提出來的,這又是為何?」
「因我父親過世,大哥不想拋下我和妹妹沒人管,所以上次**旅成立後,大哥向閻總司令提出他只駐防陽高,為避免晉綏軍其他師有意見,才弄出個糧餉自籌,閻總司令也知道養軍隊要花很多錢,便將陽高縣給大哥管理。」
「特派員也知道我大哥手下有很多是陽高人,賦稅太重軍心就不穩。」
張繼有些明白了,「因此你們想自己弄地?」
「對,這還有一個重要原因,除了糧餉,還有彈藥消耗是個大問題,從民團起,我們就和德國康利洋行合作,那羅爾夫想到一個主意,就是糧食換彈藥,收購糧食總是不把穩,弄些地自己經營就好辦多了。」
「原來是這樣。」張繼不滿的看了張俊傑一眼,這可是重要情況,他以前的報告中從未提起。
張俊傑很是尷尬,不甘心道:「這次收地主的土地好像和你說的沒關係。」
「確實沒關係,我大哥感激閻總司令給他的方便,四十萬斤軍糧自然是要完成的,如果攤丁,我大哥就不用守天鎮了,**師一定嘩變,為此我和薛知事才想出攤畝,那些地主大戶也就是多出個千百斤而已,多數人也交了,唯獨剩下二三十人不交,這其中的麻煩漢南兄可知?」
張俊傑如何知道會有什麼麻煩?他搖了搖頭。
「那就是交了糧的那些人意見極大,來縣府要求退糧,要知道我還向糧商借了十幾萬斤才湊夠四十萬斤之數,而且糧已經運走,那裡退得出來?不採取些手段,陽高必亂,那**師還是要嘩變。」
張繼點點頭,「有些人就是要嚴懲!」
張俊傑不服氣道:「那陽高就不該答應省府籌集四十萬斤糧食!」
「胡說!」張繼臉色一變,「北伐乃是國府頭等大事,趙家兄弟一個死守天鎮,一個盡心籌集糧草,都是民國楷模,如若像你所說,各縣仿照,晉綏軍連山西都出不去!」
「還是特派員站得高,我都沒想到這些。」趙子贇趁機拍起馬屁,給張繼斟滿酒,他隨即貶低了下自己,「至於孫二喜財我確實是報復,若是特派員一定不會這麼做,看來還要跟特派員多學習。」
張繼再次發笑:「要是我也宰了那狗東西,有仇不報還叫什麼男人?對了,子贇,你對**怎麼看?」
「特派員,老實說,這個主義、那個主義我還真搞不懂,歷朝歷代,不管怎麼折騰,給百姓條活路總是不變的,否則人都死完了還談什麼國家,我還年輕,懂得不多,只知道凡是都有個度,別太過了就行,主義這些東西,還是要特派員這等高人才搞得清楚,國府怎麼說,我照著做便是。」
若趙子贇大談什麼三民主義如何好,**如何不行,張繼還真不信了,趙子贇明顯表露出混大流的意思,所做作為都是從自己出發,這種人和**能掛上鉤真是見鬼了。
隨後的話題不再糾結這方面,幾人扯起北伐,趙子贇的策略是裝傻,請張繼幫他分析,弄得張繼談性大發,薛儒也在邊上附和,不時說句特派員高論,聽後如醍醐灌頂,一頓飯吃得張繼好不愜意。
第二天張繼約趙子梧密談,話題重點自然是南京對他兄弟二人極為重視,言語中表露跟隨閻錫山可惜了,此時的趙子贇完全和他的實際年齡不相符,不露痕跡的順桿子爬,還表現出一副受寵若驚的表情,他自然是心繫國府的,至於大哥也差不多,只是寄人籬下不太好辦。
張繼一時也不能答應什麼,只是一再表態,有機會,憑他兄弟二人才幹,主政一方不是不可及的,並笑稱以後說不定要跟他兄弟二人混。
趙子贇表現出應有的惶恐,讓張繼非常滿意,提議趙子贇入黨,他做介紹人,這個遲早有一天要面對,老師王頌早已提醒過,但眼前肯定不能跳進去,趙子贇很巧妙提出自己連三民是什麼都沒搞清楚,入黨會鬧笑話,給特派員臉上抹黑,一旦北伐結束,他希望能有機會系統學習下,比如拜張繼為師,在入黨不遲。
張繼想想也有道理,更重要的是趙家兄弟已經有了傾向,他做介紹人過於明顯,引起閻錫山注意反而不妙,只是他眼下就要回南京,拜師之事他也感到很遺憾。
陽高事件圓滿畫上句號,張繼回去後不痛不癢的批評了陽高縣府幾句,大意是自作主張,他更多的是肯定了陽高,什麼赤化,無稽之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