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玖瑤（六） 文 / 墨芡汐
修成了人身，玖瑤決定先回從前那片森林裡去看看。
從前被鹿精作踐過的那片土地已經恢復了原狀，無數新的小草又爭先恐後的長出來，草木一族，生命力就是如此的強悍。玖瑤蹲下身來，做了許久之前就想做的一件事——伸出手一一撫過地上的每一株草木，柔柔的觸感，她感覺自己的心就快融化了。
她想大喊大叫，她想跳舞，想四處亂跑，想讓每一寸土地上都留下她的足跡。看吧，活著多好，從前思慧說的，她什麼也沒明白，現在也不想要明白了。
離開了森林，她用了七天的時間遊覽人間。像一個真正的人類那樣，在街上行走，去品嚐最醇香的美酒，最可口的食物，去看最美的風景……她還去了升國，在張啟的埋骨之處站了許久。
靈山寺。
瘟疫越來越嚴重，思慧躺在禪房中無人照護，氣若游絲，形容枯槁。一國的信仰都已經倒下去了，人心不穩，驚恐侵蝕，讓瘟疫的來勢更加兇猛。
模糊之際，他看到眼前有一抹乾淨的綠色，然後聽見了熟悉的聲音，「我去人間遊歷了七天，見識了許多事物，或善或惡，或美或醜，他們有的人可以為了諾言傾盡一切，有的人可以為了富貴傷天害理，也有人為了自己的清正捨去性命，這些或許就是你說過的比生更重要的東西，可是我好像還是不明白。」
「是心……」思慧虛弱的聲音響起。
「或許是心，」玖瑤眨眨好看的眼睛，「你們人類常說草木無情，罵人的時候也多有木頭疙瘩，或許是因為我沒有心，所以才怎麼也不明白。」
「不……」他費力的搖頭，她已經明白了，不然也不會結出花芽，他相信她是一株有慧根的草木，早晚有一天她會修出一顆心的。
「時間來不及了，我的花芽已經開了。」玖瑤說道。果然從前發間的花芽已經變成了一朵美麗的白色花朵，嫩黃色的蕊，潔白的花瓣，十分好看。
玖瑤也不知它是什麼時候開的。或許是在以前遊歷人間的時候，也或許是在她動了救人念頭的時候。
「我做了七天的人，完成了自己的心願，」玖瑤把手放在發間的花兒上，「我終究沒明白你所說的東西，但是我想救你，就算奉獻出我全部的修為。」
不知道為什麼，明明變成了人，可遊歷人間的時候她卻感覺比以前更加的孤寂。回想從前，好像陪在思慧身邊做雜草的時候才是最開心的。花朵落在玖瑤的手掌心上，繼而化作一縷白煙飛向思慧的體內。玖瑤縮起自己的身子，又變回了從前的野草。
沒有人告訴她白曇草若是失去了花朵會怎麼樣，但她不在乎，她抱著失去一切的決心，只想救他。
執妄山上，玖瑤看著鏡子裡的少女久久不能回神，那個是曾經的她？她曾經開過花，修成過人身？
「大約是從前的你自行摘下了花，損耗了修為，所以才導致你這段記憶的缺失，」式微說道，「現在你一點兒印象也沒有了？」
玖瑤搖搖頭，「我……」她現在也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只是有些失落的垂著頭。
「你想知道之後的事情嗎？」兮唯問她。看過玖瑤的經歷之後，兮唯忽然覺得她好可憐。作為一隻生來就能自由活動的小狐狸，兮唯覺得自己太幸運了。
玖瑤點點頭。
式微催動靈力，往生鏡裡的畫面有重新清晰起來。
瘟疫還在蔓延，思慧的身體好轉之後就把玖瑤重新種在了花盆裡，照例每日對她施水誦經，只是此時的玖瑤已經失去了神識，不能再開口講話了。
沒人知道該如何才能結束這場瘟疫，只能一天天的煎熬。
夜裡，思慧入夢，佛在夢裡等著他。思慧虔誠跪拜，向佛請求解除這場瘟疫的方法。佛問他是否願意捨生，他回答是，佛笑。
次日，思慧將自己混有曇草之花的血液盡數都流進了都城的護城河裡，解藥順著流水被送往各地，瘟疫解除了，他也死在了岸邊。
人們將他厚葬於山坡之上，他也因自己一生善舉，功德圓滿而成了眾佛之中的一位尊者。
…………
「你想好了。」式微和兮唯兮代坐在竹椅上打量著這株白曇草，她現在吃了式微的藥，缺失的記憶回籠，此時正在以一種極度怪異的姿勢在喝茶，是的，她把自己的根莖放在晾好的茶水裡，然後茶水就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下降，之後，這株草還很神奇的打了個飽嗝。
「我想好了，」玖瑤展展自己的葉子，「我願意變成一株藥花，生在他每天必經過的路上，就算我不能再言語，他也不再認識我，我也願意。」
「那你豈不是又要變回一株不能動的草木，你不是最不喜歡這樣子了嗎？」兮唯趴在玖瑤對面問道。
「沒關係，」玖瑤道，「比起做人的孤寂，我還是喜歡以前那株有他陪伴的野草。」
「那你變成一株藥花之後，不就是要任人採摘了？」兮代又問。
「到現在，我仍然不明白他想教我的東西，」玖瑤抬起葉子，45度角望天，「但有一點兒，當年救了他之後我很開心，所以我想救更多的人，做一株藥花，不是很好嗎？」
式微笑笑，「他現如今是韋陀尊者，思慧、玖瑤以及在人間發生的所有一切，都只不過是韋陀尊者渡的一個劫，即便如此，你也不覺得可惜？或者你現在反悔我也可以允許你留在執妄山上，說不定哪天你就修成人身了。」
「不必了！」玖瑤葉子一揮，很是豪邁，「我已經決定好了，不會再反悔了，你送我去吧！」
靈山腳下。
佛祖喜烹茶，韋陀尊者每日在清晨時分會在靈山腳下收集最純淨的花露來供佛祖煮茶。
山腳下不知何時經開了一朵白色的話，嫩黃色的蕊，素白色的花瓣，十分好看。但此花甚為怪異，它只在清晨時分開放，綻放時清香怡人，周圍的花草瞬間失色。
每當清晨時分，韋陀尊者下山采水之時，這朵花就會開放，等到尊者離開，這朵花就會重新閉合，結束它短暫的花期，之後就被採藥人採取，研成藥粉給世人治病。
下一個花期到來，又會是如此……
執妄山。
「找到了找到了！」兮唯嘴裡叼著一串佛珠亂跑，這是玖瑤之前留給她的，說是可以幫助她修行的。不過玖瑤存了一個壞心思，將佛珠埋在了極深的地下，兮唯好不容易挖出來之後，就變成了一直灰色狐狸。
「小妹——」
「兮唯——」
山上傳來一男一女的怒喝，剛給她洗完澡好麼，怎麼又弄成這個樣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