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雙月（十五） 文 / 墨芡汐
服下無聲，白月前腳才出鍾祥殿，太上皇后腳就頒布了聖旨，誰是月後已經殯天，天下同哀，為月後守孝三年。
「主子，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弄梅氣急敗壞的問道，主子現在明明好好地，太上皇怎麼就說主子殯天了呢？
「是我自製的無聲之毒，六個時辰內必死無疑的，」白月拉住她，「弄梅，等明日我死後，你就離開這裡，永遠都不要回來了。」
「主子，為什麼，弄梅不懂！」
白月拿起木梳，一寸寸的打理自己的長髮，「弄梅，我實在是沒辦法了，我終是不能看著父親受苦。我死後，天山門和秋家的兵權就會全部交給皇室管理，這是我與太上皇做的交易，換給父親一個安穩的晚年。」
「那也不必把自己的命都拿出去啊，」弄梅大喊，「主子，您不是最會研毒的嗎？您自己做解藥好不好，或者您可以用阿金！」
「這個事沒有解藥的，是我早就替自己準備好的，」白月放下木梳，垂眼在梳妝台上尋找合意的首飾，「而且無聲的毒力太強，阿金是承受不住的。」
「主子！」弄梅咬著唇，一雙眸子泫然欲泣。
「好啦好啦，」白月笑笑，「我此刻不是還好好的？弄梅，你去替我把那套白色的禮服取來，就是檀木盒子裡的那套。」
「可那是喪服！」
「是啊。」白月道，略有些感動和無奈，「你總不願見我死後遺體還遭別人褻瀆吧，嗯？」
弄梅氣竭，轉身去尋了。
換好衣裙，白月尋了一套明珠製成的首飾戴在頭上，拿起胭脂，細細的為自己上妝。
望著銅鏡裡有些微微模糊的人影，白月微微一愣。
「你開看到我沒死，是不是很失望？」白月勾起嘴角，取來筆來為自己畫眉，頭也不回的問道。
「這不是玩笑。」赫連風華站在她身後，滿身風塵。他聽到她的死訊後快馬加鞭而來，職位見她最後一面，可她居然活蹦亂跳的給自己上妝，還有頗有興致同他置氣。
「我不在了，你也休想和蘇璃月成親，你們是要為我守三年國喪的！」白月咯咯的笑起來，「我是不會讓你們在我看得到的時候成婚的。」
「未央……」
「花了大力氣才證明我是秋白月，怎麼又改口了呢？」白月起身，腳步有些踉蹌，「或者，赫連莊主該成本宮一聲王后娘娘！」
「月兒——」
「在我面前，就不能不提蘇璃月！」白月一揮袖子，卻整個人都摔在地上，眼前有些迷糊，四周的景物似乎都慢慢的模糊了，怎麼藥力已經開始發作了嗎？銀針刺入，白月農曆讓自己看上去清醒一點兒，「赫連……」
白月抬起頭，宮殿裡一片空蕩蕩的，哪裡有什麼赫連風華，剛才的一切都是她毒入心脈，出現的幻覺罷了。秋白月呀秋白月，你一世的英名，全輸在這個男子的身上了，此刻他哪裡會來，有蘇璃月陪著，你的死，與人家何干？
掙扎著起身，努力走回榻上躺下，人之將死，內心澄明。
她的母親是父親的正妃，名門千金，卻因為一生只孕有一女而遭父親嫌棄，含恨而終。嫡女又如何，在這個男尊女卑的時代，她這個王爺家的嫡女，就像一個笑話一般。
因為體弱多病的原因她選擇了跟師傅回天山門調養，包括接任掌門。幾年光景，王府差人送信來說讓她回去奉旨為後，事關秋家幾百口的性命，她想說與她何干，師傅只歎了一口氣，讓她回去了。
再後來的一切，遇到赫連風華、七肅，就像一場不太真實的夢，她從來沒想過要傷害任何人，可是，好像每個人都被她傷害了。
呼吸漸淺，手無力的垂在身側，白月放鬆一笑，終於要結束了，好累啊……
一陣青色的光芒閃過，赫連風華的身影出現在傾月殿內，身後是一身青衣的式微。
「月兒，月兒——」赫連風華快步走到榻邊，握著白月的手，努力地喚她，「月兒，我來了，你睜開眼睛看看我！」
聽到她的死訊，他的心彷彿都被掏空了一般，久久不能回神，就在那一瞬間，好像有個聲音告訴他，真可惜，你的月兒又去世了。
到底誰才是月兒，是璃月，還是白月？答案好像就在嘴邊，可他的口唇發顫，竟什麼也說不出來，這一世，他又將她傷害至深，他們又錯過了，是不是？
「你為什麼每次只有在最後的時候才能認得出她呢？」青衣少女的身影如同鬼魅一般浮現在他眼前，「為什麼呢？」
是執妄山上的神農式微。
「這也算是歪打正著，」式微抬起頭看了看時辰，「這個時候秋白月應該還沒死透，作為執妄山上的第一個人類客人，我可以給你一個福利，你想不想去見她？」
白月的意識漸漸渙散，耳邊好似有人喚她，努力睜開眼睛，是赫連風華。只怕又是幻覺吧，「赫連風華……」
「月兒，是我！對不起，我總是在傷害你，」赫連風華緊緊握著她的手，一臉的痛苦，「我總是認不出你，讓你白白受苦。」
是幻覺來的吧，不然他怎麼可能對自己表現出如此憐愛的神情呢。白月自嘲一笑，秋白月，你個沒出息的，至死也沒能忘了他。
唇動了動，抵不過沉沉的困意襲來，她的身體漸漸變冷，手無力的垂下去……
「月兒，月兒——」
「別叫了，她已經死了。」身後的式微冷冷的開口，「不過這一世你倒是在她生前將她認出來了，還不錯。」
赫連風華抱著白月，一言不發。
「每一世，她的靈魂和容貌都會被分離開來，」式微道，「半生咒至此已破，下一世的你們都不必再受苦了。」
「是我對不起她。」
「剩下的幾十年裡，你會在漫長的時光裡孤獨終老，這個，就當做是對你的懲罰吧！」
言罷，式微的身影慢慢消失。
大夏十三年，王后卒，舉國同哀，守國三年。
同年，名震江湖的赫連山莊在一夜間銷聲匿跡，莊主赫連風華不知去向。
多年後。
大夏的皇陵裡，美麗賢惠的王后已經沉睡多年，紅顏枯骨，終抵不過時間的侵蝕。
皇陵旁，燭光曳曳，守墓的人一身黑袍，望著牆上的一幅泛黃的丹青出神，她的最後一句話他聽到了，她低聲苦笑，「赫連風華，我怎麼，就愛上你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