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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十章 、行宮閒事 文 / 尤妮絲

    「桃木避邪保平安,又是請了高僧加持過的,記得日日給他們戴著,盡量不要摘下來。」蘇簾鄭重地強調道,仙桃樹生長極為緩慢,折了這麼一個枝幹,少說也得三五年才能長回來,蘇簾可不希望浪費掉了。

    四福晉忙點頭道了謝。西林覺羅氏則已經是見怪不怪了,前頭的大阿哥弘晗和二阿哥弘暄都有。

    四福晉又道:「兒媳還記得,您數年前也叫六弟轉贈給大格格一串。這珠子淡香悠長,紋理雅致,瞧著不是尋常桃木呢。大格格生得健康,想必也有桃木佛珠的庇護在裡頭。」

    大格格便是李清吟生生的女兒,其實是四阿哥的第二女,因前頭宋氏生的長女早夭,故而她就成了大格格,蘇簾細細一想,便問:「我記得那孩子快三週歲了吧?怎麼還叫大格格,沒取名兒嗎?」

    四福晉臉上微微尷尬,忙道:「爺說了,只是個格格,年紀又太小,所以想養大些再說。」

    比起阿哥,格格自然是不受重視的,蘇簾微微可惜,可是也沒多說什麼,到底是人家孩子,她一個庶母隨便問句便罷了,隨便插手便不好了。

    只聽四福晉又微笑道:「李妹妹如今已經的月份大了,身子沉重,不便走動,故而沒有帶來給您磕頭。」

    蘇簾不禁心生驚訝,脫口便問:「李氏也懷孕了?什麼時候的事兒?」

    四福晉見蘇簾那表情絲毫沒有作偽,不禁暗恨自己多嘴,臉上卻帶著得體的微笑,回答道:「剛滿七個月的胎了,故而也帶了她來圓明園避暑養胎。」

    蘇簾點點頭:「月前四阿哥順道來我這兒請安的時候,倒是沒提這事兒。」

    四福晉忙微笑著道:「爺最近政務十分繁忙,再則——大約也是以為旁人與你提及此事吧。」說完,便話鋒一轉道:「烏蘇裡少卿的在西山也有別院,少卿夫人聽聞李氏再度有孕,故而常常去看望呢。」

    蘇簾聽得皺眉頭,這個李芳姿才安分了幾年,怎麼又往四阿哥後院來往了?便認真地對四福晉道:「這事兒,是我沒管束好娘家人。你放心,我稍後便會命人傳話訓斥阿林家的。」

    四福晉忙起身,深深萬福道:「母妃您誤會了,兒媳不是這個意思,也絕無責怪李夫人的意思。李夫人是李妹妹在京中唯一的親眷,如今身子重了,希望親眷來照顧,也是人之常情。況且此事,爺也是允許了的。」

    四福晉姿態全然沒有作偽,反而頗有幾分後悔之色——早知道還不如不提這個茬子,若是蘇母妃真的不許李夫人去圓明園了,叫爺知道此事,只怕會責怪她愛嚼舌根子,甚至會懷疑她存了嫉妒之心呢!

    事實上,四福晉的確有些嫉妒李氏,也擔心她這一胎會生個阿哥,雖然動搖不得弘暉嫡長子的地位,可若她真生了阿哥,憑借的爺的寵愛,保不齊便會被冊為側福晉呢!想到六弟府上的阿克占氏側福晉,四福晉便每每暗中引以為警惕。

    四福晉提及李夫人的事兒,其實頂多是希望蘇簾不要為李氏撐腰罷了。

    仔細端量了四福晉的神情,見她誠懇,便也想明白了裡頭的彎彎繞繞,便道:「既然你和四阿哥都不怪罪,那便罷了。只是——她一個外臣之妻,總去圓明園也不像樣子,這樣吧,每月許去兩三次,你覺得可好?」

    四福晉聽了,不由心生感激,連忙再度萬福道:「母妃深思熟慮,兒媳自然無所不從。」

    四福晉是個心思敏感的人,蘇簾倒也不覺得有什麼好生氣的,四福晉的性子和她兒媳婦差不多,舉止也更端莊賢惠,對待四阿哥的妾侍格格們也都從不短缺什麼。這個時代當女人不容易,蘇簾何苦學德妃那樣找兒媳婦茬兒呢?

    蘇簾對待西林覺羅氏也是比較寬鬆的,只要她別掐著胤祚孩子往水裡溺,其他小心思小妒忌,蘇簾也懶得多做計較。給人找不痛快的人,莫非自己就能痛快了去?

    聊了半個多時辰,蘇簾便叫四禧送倆位貝勒福晉出門了——今年春二月,玄燁剛剛給諸子封爵,那爵位封得有點摳門——這是蘇簾很鄙夷的地方。奔三十的大阿哥也只得了郡王的爵位,封號是「直」,三阿哥胤祉則是誠郡王,封王的只有這二位。後頭四阿哥、五阿哥和她兒子外加七阿哥、八阿哥是貝勒,再後頭小的就沒封。

    這七個兒子裡頭,年紀最小的八阿哥也十七歲了。蘇簾原還想著八阿哥這個兒子不討玄燁喜歡,很有可能只封個貝子,或者乾脆不封呢。最近些年,玄燁似乎有些看中這個原本為他所鄙夷的辛者庫婢女所出的兒子,可是今年春封了八阿哥為貝勒之後,還順帶著把他額娘的位份提到了貴人。

    為了衛氏晉封的事兒,玄燁還特特來解釋過,他表示,自己絕對不是喜歡衛氏才給她晉封的……之類的話說了一大堆。衛氏不可能得寵,這點蘇簾無比相信。雖然衛貴人曾經貌美動人,但是現在已經是人老珠黃,以玄燁對床上用品的挑剔,是絕不能吃回鍋菜的。

    心想著,大概是八阿哥聰慧又爭氣的緣故吧。畢竟自己兒子若是有個答應生母,著實不體面。

    如此蘇簾就沒多理會這種事情,反正除了當年那一次,玄燁從未帶衛氏來行宮。今年亦是如此,並未因為衛氏已經是貴人,也並未因為八貝勒也伴駕來了西山,居住在玄燁新賞的賜園中。

    「朕子嗣不少,前頭的幾個也都成家分府,若是爵位太高,只怕反而會生出不安分之心。」玄燁沉聲對蘇簾解釋道。

    蘇簾撇撇嘴,爵位低了,莫非他們就都安分了?只怕是衝著王爵,往上乃至更上層奔著的心更重了吧!便倚著個柔軟蟒緞靠背,半歪著身子道:「那都是你兒子,你愛咋地咋地。」——關老娘屁事。

    玄燁輕拍了拍蘇簾的手背,「朕自有朕的打算。」

    午後的晨光自是寧靜,用罷了午膳,玄燁已躺在內殿的金漆龍鳳榻上小睡著了。帷帳織金簇錦,迎著從南面花梨木步步錦地摘窗半開的縫隙中斜斜照射進來的陽光束,隱隱金光迷離,晃得人眼暈。

    蘇簾放下手裡正在穿著的東珠,幾步走到摘窗跟前,看著窗外那一叢濃翠的美人蕉,寬大而舒展的蕉葉彷彿美人的裙袂,那烈日下燦燦明黃的花朵兒,柔軟輕薄,在微風中裊裊娜娜晃動著,明媚而嬌艷。只可惜數日未見雨星,兼烈日酷曬,那花葉已經有些懨懨耷拉了。

    便對四禧道:「過了午,吩咐人澆一通透水。」

    四禧低聲道了一聲「是」,解釋道:「管著殿外花圃的太監金四前兒中了暑,底下的小太監都是不經事的。」

    信手拿起方才擱在紫檀卷雲紋小几上的天鵝翎羽宮扇,徐徐晃動著,睨了一眼才只穿了一個開頭的朝珠,對管庫房的繡裳道:「那青金石的佛頭塔瞧著太老氣了,你去找找看,我記得有個翡翠的,是水滴形的。」

    繡裳略一思忖道:「的確有幾枚翡翠的,奴才這就去取來。」

    淡淡嗯了一聲,將摘窗合上,便又坐回椅子上,這朝珠,穿起來也是頗為費事的,一百零八顆珠子,每間隔二十七顆便要用一顆大珠,稱之為「分珠」,起到間隔作用,為了好看起見,分珠用紅珊瑚的。朝珠並非穿成一大串子就成了,兩旁還要附上小珠三串,用青金石、綠松石、翠玉都可。

    配上繡裳尋來的滴翠色的翡翠佛頭,一串朝珠算是穿好了。又瞧了一眼時辰,已經過去了大半個時辰。便起身去裡頭掀開帷帳,喚玄燁起身。

    輕輕推了一下他的肩膀,玄燁白日素來睡得淺,一推便醒,可今兒卻似乎累著了,蘇簾連推了數次,他才懵懵然醒來。

    「怎麼了?你精神好像不太好。」蘇簾看著他的面色……目光不由落在他的眼角處,那頗深的溝壑昭示了他的年紀,玄燁已經四十五歲了,在她不曾察覺的時候,他已經開始走向衰老。

    蘇簾怔怔了半晌,思緒已經飄零。

    玄燁低頭擰了擰自己的眉心,道:「朕竟睡得如此沉,不過是前兒熬了幾回夜——沒想到竟有些逞強了。」

    蘇簾回過神來,忙道:「那你再睡一會兒吧。」

    玄燁搖搖頭,順手帶上擱在纏枝蓮紋帽架上的藏藍色龍紋瓜皮帽,扣在自己腦門上,道:「不了,白天越睡越迷糊。」

    蘇簾便不再多勸,掛好了帷帳,便喚人鬆了梳洗的用物進來。

    冷水靜了臉,玄燁方才清醒了泰半,又飲了一盞濃濃的楊河春綠,見蘇簾把剛穿好了東珠朝珠送上來,玄燁低頭仔細瞧了,道:「挺好,朕收著了。」

    午後起了風,殿內都能聽到外頭竹葉蕭蕭之聲,頗為簌簌。蘇簾特意吩咐四禧在龍涎香裡多加了二兩薄荷末,宣德爐吐著的裊裊幽香裡便多了四分沁然,不消三刻鐘,玄燁便聞得清明,困頓全消了。

    還道:「這個味兒極好!魏珠,記下來,以後也多加些薄荷。」

    魏珠忙躬身稱了一聲「是」。

    蘇簾微微一笑,隨手拈了插在粉彩九桃賞瓶中素白雪淨的梔子花把玩著,清聲道:「薄荷雖是尋常物,用來提神卻是再清涼不過的了。」嘴裡說著,卻不經意間發現玄燁的右手手腕上空空如也……蘇簾不由生惑,那串仙桃木的十八子手串,玄燁日日都帶著,從不離身,怎麼如今——

    玄燁右手微微一動,笑道:「是穿桃木珠子的絲線斷了。」說著,眼角的餘光睨向了後頭侍立的梁九功。

    梁九功臉上微白,額頭已經沁出冷汗,他急忙跪下叩首道:「是奴才不當心,回頭一定催促底下人,趕緊穿好了送來。」

    玄燁只淡淡「嗯」了一聲,笑對蘇簾道:「沒這個東西,還真覺得不習慣。」

    蘇簾雖然覺得莫名怪異,穿仙桃木珠子的絲線都是十二股最結實的,只要不是用大力撕扯,是斷不了的……而且她隱約記得,似乎是月前玄燁才給那串珠換上了一條大紅的串絲線。而且梁九功的表情也委實怪異了些,好像十分畏懼的樣子……莫非是他不小心弄斷了的?可是他可是伺候玄燁幾十年的老人了,這點子小錯兒,玄燁還不至於怪罪吧?

    雖然疑惑重重,但這種小事,蘇簾便也沒深問。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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