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五集 :星雲暗淡 文 / rich
子胤跑到父母的房裡,父親不在、母親正對著鏡子卸妝。「娘!」子胤嬌滴滴地拉著母親的手說道:「女兒有事情求您。」
殷秀娥笑了笑道:「大小姐又想買什麼東西啦?說來聽聽,我可不一定會答應你的哦。」
「我這次不想買東西。」子胤抱著母親的胳膊說道:「這次去海寧,女兒好想把看到的景致都畫下來。」
「嗯!這是好事兒啊。你爹看到你的畫作一定高興。」殷秀娥並沒有異議。
「可是女兒的畫畫技巧太淺了,需要一位老師陪同指點才行。」子胤終於提出了要求,「不如讓李先生同我們一起去吧。他可以隨時指點我呢!」
殷秀娥一聽忙放下手裡的頭飾,還沒有說那個「不」字,就聽到丈夫的聲音從門口傳來。「不行!簡直是胡鬧!」
子胤回頭一看就看到父親站在門口,一臉的嚴肅。「爹。」她站在母親身後說道:「只是讓李先生跟著,又不礙事兒。」
顧允之手裡面抱著一個錦盒走了進來,「這次出行是你大伯父和傅家老爺發起的,為的是讓你們小輩們見見面,增進顧、傅兩家的交情。李漢唐是什麼人?毫不相干,他去了做什麼?」顧允之把錦盒往桌上一放,把臉一沉說道:「還有你,畫什麼畫浪費時間?有空跟你娘多學學女紅才是正經事兒!」
「爹!」子胤噘著嘴一臉委屈。
顧允之看看她,根本不吃這一套。「我告訴你,這次不許帶什麼畫具。」
「為什麼?」這回子胤可真的不樂意了。「你不讓李先生去也就罷了,為什麼還不讓我帶畫具?」
「沒有為什麼!就因為我是你爹,你要聽我的!」顧允之很少這麼對女兒。
「娘啊,你看爹呀。不講道理!」子胤拉著母親求助,希望母親能幫自己。
殷秀娥笑了笑說道:「你也聽到你爹的話啦,聽話。回去吧。」
「你們都不講理!我不去了!」子胤一跺腳就要往外跑。
「你給站住!」顧允之喝止道:「是你說不去就不去的嗎?我告訴你,如果你再鬧彆扭,小心我綁你上火車!」
子胤瞪著眼看著父親,重重地「哼」了一聲轉身就跑了。
女兒走了,殷秀娥便勸道:「你跟她生什麼氣呀?她還小呢。」
「都是你慣著她。」顧允之埋怨起妻子來,「這孩子真的要好好管教才行。」
「喲,也不知道是誰說的,女兒家慣著就慣著點兒吧。」殷秀娥可不承認自己單方面寵著女兒,她把顧允之脫下來的長衫拿去掛了起來。
顧允之看看妻子,沒有反駁。他也知道最慣著女兒的是自己,「對了,子胤怎麼會突然說要讓那個窮教師跟著去?」
「誰知道?」殷秀娥倒了杯茶過來,「你這個女兒三天兩頭的鬧點新鮮事兒出來。」
「我看著不對。」顧允之皺了皺眉道:「我聽私塾的人說子胤經常去那裡聽課,我看她和那個窮教師之間有不一般的關係。」
「啊?你該不會認為子胤對那個窮秀才」殷秀娥擺擺手說道:「不會!不會!那個窮秀才又窮又困,說句好聽的是我們家的西席先生,說得不好聽一點那是寄人籬下。而且還是個鰥夫,我們子胤怎麼會看上他呢?你也知道我們女兒從小什麼都要最好的,就算她看不上傅康年,那也不至於看上他吧?」
「你也說你的女兒三天兩頭鬧點新鮮事兒出來。」顧允之搖搖頭道:「不行,這個傢伙留在顧家遲早是個禍害。要想辦法弄走他才行。」
「怎麼弄走?人家是二少爺親自請回來的,老爺也很滿意。平日裡和老三的關係的也好,你想不要就不要啊?」殷秀娥看看丈夫說道。
顧允之歎了口氣說道:「先不說這個了。你快來看看,我好不容易買來的。」說著就打開了錦盒。「好東西啊,可費了我三百個大洋呢。」
殷秀娥探頭一看,錦盒裡躺著的是一件巴掌大的瓷器,小小的挺精緻,顏色也頗為柔麗,看上去像個小碗。「這是什麼碗呀?要三百個大洋?」
「什麼碗啊?這可是件大清雍正的官窯粉彩壓手杯。」顧允之一邊解釋一邊把這個壓手杯小心翼翼地捧了出來,「你看看,這釉色多柔亮啊!」
「你什麼時候開始玩起古董來啦?」殷秀娥奇怪地問道。
「嘿嘿,不是我玩。」顧允之輕手輕腳地把壓手杯放回錦盒然後蓋上說道:「我這是買來送禮的。」
「送禮?不是吧?送三百大洋的禮?誰呀?」殷秀娥頗為吃驚。
顧允之看看她笑道:「當然是要緊的人物啦。」他把錦盒收了起來,「我聽康年說他大哥康和很喜歡收集古董,特別是明清時的瓷器。所以特地覓來送給他的。」
「那也不用買這麼貴重的吧。」殷秀娥想起那三百個大洋就心疼起來。
「婦人之見!不下點本錢,怎麼獲利啊?」顧允之笑道:「只要能和傅家大少爺搞好關係,將來自然有我們的好處。畢竟他和康年到底哪個才是傅家未來的當家,現在還是未知之數。咱們兩個灶頭都不能冷了才是。」
「你這次下了大本錢,我看你什麼時候給我點收成看看。」殷秀娥歎了口氣說道。
子胤被父親拒絕心裡面很不舒服,她不想回房。於是一口氣跑去了私塾,幸好通往私塾的那扇門還沒有落鎖,子胤順順利利地來到了私塾。
李漢唐剛批改完學生們的功課打算睡下,就聽到有人敲門。一打開門就看到子胤站在那裡,「咦?子胤小姐?這麼晚了你怎麼來啦?」
「我」子胤沒有跨進門,雖然她心裡面是喜歡漢唐的,但出於一些思想的禁錮還是不敢在晚上進一個男子的房間。「你有沒有空?陪我看看星星好嗎?」
「看星星?」漢唐抬頭望望天空,今晚雲厚星稀,哪裡有什麼星星可看?不過看子胤的神情似乎很不開心,便說道:「好啊。你等等,我拿件衣服。」他拿起椅子上的那件長衫披在身上就隨著子胤出去了。
子胤兀自走到私塾外的廊下,坐在台階上抬頭望著天空。漢唐跟在她身後保持著半米的距離,見子胤坐下便也坐了下來。只不過他比子胤坐高了一格台階,他看子胤望著天空不作聲,便問道:「今晚星星不多,都被陰雲遮住了。看來明天會下雨。」
「我現在的心情也和這些星星一樣,被陰雲遮著。」子胤幽幽地說道。
「怎麼了?很少看到你不開心的。」漢唐問道。
「都是我爹!他不答應」子胤回頭看了看漢唐,頓了頓說道:「他不答應我帶畫具去海寧,還說畫畫是浪費時間!」她沒有把父親不讓漢唐同往的事情說出來。
漢唐聽了便笑道:「我還以為是什麼事兒呢?原來是這事兒。畫畫對你來說只能算是一種興趣,你傾注在畫畫上的感情太多了,難怪三老爺有怨言了。大家閨秀主要學的還是女紅針織,你們家已經算是比較開通的了,能讓女孩兒上學識字。」
「這叫開通?」子胤噘著嘴說道:「我又不是不學女紅!但是我最喜歡的還是畫畫,難道把感情傾注在自己喜歡的事情上不對嗎?」
漢唐笑了笑說道:「不是不對,而是有束縛。現在這個時代並不是我們想幹什麼就能幹什麼的,有太多的束縛和約束。」漢唐似乎觸到了自己的心事一般,「你有你的束縛,那是封建禮教給你的。我也有我的約束,是這個不公平的時代給我的。在這些壓力下,我們很渺小,根本無能為力。除了接受、妥協,其他的便是束手無策。」
「你也有約束嗎?」子胤好奇地問道。
漢唐微微點頭,道:「是啊。其實我唸書時的志願並不是做教師。」
「那是什麼?」子胤用手一撐,往上挪了一格台階,和漢唐並肩而坐。
「我唸書的時候是班級裡的尖子生,理想是能做一個為國效力的有用之人。我畢業後本來入選了政府部門作書記。」漢唐低頭拿起了一根小樹枝無規律地在地上比劃起來,「可是因為我家境窮困,又沒有什麼後台。這個職位被一個縣長的兒子取代了,哼哼,他在學校每門功課都只是及格而已。」
「啊?那太可惜了。」子胤唏噓道。
「後來我去了警察署做記錄員,看到很多冤案、錯案。我曾經向上頭反應過,可到頭來卻是被開除出警署。」漢唐搖搖頭說道:「後來我就有些心灰意冷,打算當教師把我們的下一代培育成才。所以最後我選擇了教師,也遇到了我的妻子。」提到妻子漢唐臉上露出了難得的笑容,「原以為我和我妻子能平平淡淡地度過一生,可是命運弄人。她很早就離開了我。」漢唐側過臉來看著子胤說道:「你看,我從一個胸懷大志的學生到後來只求偏安的普通老師,這些不如意一而再再而三地跟著我。如果我像你一樣怨天尤人,那豈不是早就走上絕路啦?」
「漢唐,沒想到你身上發生過這麼多事情?」子胤聽了不覺地同情起李漢唐來。
漢唐笑著搖搖頭道:「這個世界受過更多挫折的人多的是,我已經算是好的了。你是含著金鑰匙出生的,有父母在你身邊保護著你,所以你受不起挫折。就算是三老爺不讓你帶畫具去海寧這麼一點點小事都會覺得大不如意。」
子胤笑道:「和你比起來,這的確算不了什麼了。」
「那麼可以回家了嗎?今天晚上真的沒什麼星星可看吶。」漢唐嘴角一翹說道。
「嗯!回家!」子胤站了起來,這時候夜風一起她不由地打了個哆嗦。
「冷了吧?」漢唐脫下長衫替子胤披上,「快回去吧,一會兒大門就要落鎖了。」
「你呢?不冷嗎?」子胤抬頭問道。
「後面就是我的屋子了,跑過去就是。」漢唐說道:「不用擔心我。」
子胤點點頭道:「那我走了。」她剛轉身立刻回過頭來對漢唐說道:「漢唐,我真的好佩服你。無論你經歷過多少不如意,我都會站在你身後支持你的。」說完就緊了緊肩上的那件長衫,往門口跑去。
子胤最後的那句話讓漢唐感覺到了什麼,這句話似乎在哪裡聽到過。他記得以前和妻子在一起的時候,她也曾經說過這句話。突然間漢唐感覺到心口一暖,看著子胤消失在黑夜的盡頭,他的嘴角略微顯現出一個優美的弧度,這位大小姐有些與眾不同。
夜很深了,觀弘收拾好書本準備睡覺了。他看到母親還坐在燈下做著刺繡,便湊了過來。「娘,這是什麼?」觀弘指著母親手裡繡得差不多的一幅圖上的水禽問道。
「你說呢?」楚雲問道。
「嗯是鴛鴦!」觀弘笑道:「我在花園的水池裡見過。」
「對啦。」楚雲摸了摸兒子的臉說道:「真聰明。」
觀弘仔細地看著綠色綢緞上的鴛鴦問道:「娘,我見過的鴛鴦都是一雙一對的。為什麼這裡只有一隻?」
楚雲針下的鴛鴦圖只有一隻鴛鴦,身邊跟隨著一隻小鴛鴦。「不是啊,這裡還有它的孩子呢。就像娘和觀弘,母子倆也是雙雙對對呀。」
「那我爹呢?」觀弘脫口而出,當然他所說的自然是程天九。
「你爹」楚雲看著兒子不知道如何回答,她心裡面所想的那個人卻是慎言。「很晚了,你早點兒睡吧。娘一會兒就把你爹給補上。」
「嗯!」觀弘脫了衣服上床睡覺,睡覺之前還不忘提醒道:「娘,別忘了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