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恐怖靈異 > 月冷長平

正文 30 祖孫其屬天 文 / 米小亞

    王恪推開了院門,月夕與他一前一後緩步進了小院。眼前是一座寬敞簡樸的庭院,院中鋪滿了青石板,後面間大房,除此之外,再無它物。一位年過花甲的老者,正頂著烈日,端坐在青石板的中間。

    他個矮小,頭型尖銳,白髮短鬚,一雙眼睛黑白分明。

    王恪從院中退了出來,閉上了門,守在門外,只留月夕與這老者在內。

    月夕緩緩上前,朝老者伏身下拜。老者自見她進院,雙眼便一瞬不瞬地望著她,待她起身,開口便問道:「你錯有,可曉得各在何處麼?」

    「出上黨時佈置不周,貿然帶靳韋出城,此錯一;人少力寡,尚且帶上呂盈,此錯二;中條山未能全殲趙軍,致平原君走脫,此錯。」

    「知己知彼,方能戰不殆;敵眾我寡,知不可以戰而戰,敗數多;勝而不能全殲其軍,敵兵必捲土從來,不可取。」

    「月夕知錯,謹受教。」月夕的面上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俯身拜謝,再直起身,低頭聽老者訓話。

    「你也不是光做錯了,亦對了不少,可曉得在何處麼?」

    「月夕不知。」

    「善戰者,其勢險,其節短。若論大戰之謹慎穩重,你絕不如王齕;可在中條山,你以騎兵對趙勁騎,野戰之奇勝,你卻強過了他。」老者至月夕入院至今,講了這麼許多話,眼睛都未曾動過一下,如今終於眨了眨,面上露出了絲絲笑意:「不愧是我白起的孫女。」

    「爺爺……」月夕亦終於露出了笑容,歡呼一聲,飛身上前抱住了老者。老者亦笑著摟住月夕,伸手拍了拍月夕的頭,突地放聲大笑。

    笑聲驚起了盤桓在屋簷上的雀兒,撲愣愣地衝上了雲霄。連門外的王恪聽到了,都微微而笑。

    這老者自稱白起。

    小頭而面銳者,敢斷決也;瞳黑白分明者,見事明也;視瞻不轉者,執志堅也。見事明,能決斷,執志堅者,方能戰不殆。他便是大秦的武安君白起,殺了東方六國無數人,一生未嘗一敗的白起。

    趙括、信陵君和東方六國無人不恨的「人屠」白起。

    他正是月夕的爺爺。

    有誰會想到,這樣的一個矮小的糟老頭,卻有這麼一個千嬌媚的親孫女呢?

    「你是怎麼殺了須卜的?」白起又問。

    「月兒以和親公主身份見了須卜,他十分歡喜,當即便定下成親之日。月兒又探得他手下的將軍心思各異,先叫人以重金厚祿賄賂那幾名主和的將軍。成親前七日,月兒藉故邀他出遊,埋伏了飛鷹銳士,當場殺了須卜。然後帶須卜的人頭回去,懸在竹竿之上,以那幾位主和將軍之力,安撫人心,再追捕剩下幾位叛變之人。唉……」月夕說著說著,忽然歎了一聲。

    「怎麼了?」

    「須卜對月兒,實在是很好。他連月兒的年歲、飲食喜好、甚至小時對他說過的話,問過的事情,都一一記得。若不是如此,也不能騙的他出城,中了埋伏……月兒心中實在是……」

    「兩軍交戰,多的是以智謀相奪,誘之以利,脅之以害。爺爺這麼多年是怎麼教你的,你不必過意不去……」白起笑道。

    月夕垂下頭,輕聲道:「是。」

    「義渠的這件事情,你做的很好。如今後方無憂,王齕便可專心奪下上黨,直攻邯鄲了。」白起沉吟道,「可惜你不聽秦王的話,不肯傚法宣後。雖只點了一千飛鷹銳士,可他們卻是秦王的隨身侍衛。此次幾乎全折在義渠,秦王定當心疼了……」

    「月兒已經向秦王請罪。秦王要月兒將功抵罪,為他在灞上大營,再重練一隻全新的飛鷹銳士,以備以後不時之需。」月夕道,「這些事情,可比讓月兒做什麼枕上殺人之事,要容易多了……」

    「月兒是爺爺的孫女,自然不了祖奶奶……」

    「你是我的孫女,行事做派自然像我白起……」

    月夕和白起異口同聲,兩人頓時又揚聲大笑。兩人一起笑著,月夕眼中幾乎都泛出了淚花。

    她自幼在宣後身邊長大,耳濡目染,人人都說她像祖奶奶,王齕、范睢這樣說,便是秦王都這樣覺得。可惟有她自己曉得,爺爺曉得,她與祖奶奶,終究是有些不一樣的。

    「我兵家陽謀,隨勢而動,隨勢而發,使間用計,陽謀亦可陰成。可真要讓一名女犧牲自家清白,方能成事,老夫亦不屑為之。」白起傲然道,「打便打,不過是各憑本事罷了,若論打戰,這天下還有誰能勝過我白氏一族。」

    正是如此,便是如此。有些事情,她一竅不通,是因為她根本就不屑去明白。

    打便打,她同爺爺一樣傲氣,只肯戰場各出奇計殺敵,陽謀決勝;決不肯做半點陰損下作之事。

    她與爺爺並非正人君,可亦有所為,有所不為。

    她與爺爺又何其相似?一樣的倔強,一樣的驕傲,對至親期望甚高,又甚少吐露溫情。爺爺講她放在宣後身邊,十年來只問兵事,不談其他。而她心中再如何擔心爺爺,星夜趕回咸陽,卻又先去了義渠,從不問爺爺的病痛一句。

    可饒是如此,誰有能否認,兩人之間天生的血脈相連,和這相濡以沫的祖孫之情呢?

    「爺爺,月兒今日是來向爺爺辭行的……」月夕輕聲道。

    「辭行?去上黨麼?」白起如電的目光瞧向了月夕,冷笑道,「又是秦王之令?」

    月夕默默垂。

    白起默然良久,長歎道:「是爺爺連累了你。爺爺殺戮多,也不知得罪了什麼人,害得你爹娘被人殺死,害你一出生便成了孤兒……如今又為了爺爺,你一個姑娘家,卻不得不在這死人堆裡出出入入。」

    他當年雄心萬丈,屢戰屢勝,一心要以戰力為秦國踏平天下,可忽然間兒媳婦被人殺死,甚至襁褓中的孫女,仍不斷有人要暗殺,以滅他白起一脈,以致他幾乎心灰意冷。幸得宣後一力擔下救護月夕之責,以她大秦執政後之力,保住了月夕的安危,只不過要他立誓一生為秦國效力,且加封他為大良造。

    於他來說,其實倒有些因禍得福,獲益多多。

    「爺爺,當年之事,未必與你有關,你何必自責?」月夕忙寬慰道,「何況,爺爺是為了借祖奶奶的勢力,保月兒性命無憂,才立誓一生報效祖奶奶和秦王。祖奶奶未曾食言,確實待月兒如至親。莫說如今為了爺爺,便只是為了祖奶奶的恩情,月兒也應當受秦王驅馳。」

    秦王對白起,實在是又愛又恨,愛他出將必勝,恨他功高蓋主。明著便利用應侯范睢,以將相之爭制衡白起,暗中卻借月夕對宣後的報恩之情,鉗制白起。

    而宣後,難道不也是早留了伏筆,以養育栽培之情暗迫月夕效命秦王?

    她白月夕,是秦王的親信,武安君的親孫女;可亦是同趙括一陽,不過是幾方博弈的一顆棋罷了。

    秦王母,深明王者之道,如此待一個姑娘,卻實在有些不厚道。可多年君臣,宣後對月夕又確實關懷備至,情與義間雜其中,他們白氏祖孫再也不能說退便退了。

    世上事,本就不是黑白分明,也本就不是此是彼非那般簡單。

    「爺爺,這麼多年了,至今未找到是誰殺了我爹娘麼?」月夕問道。

    (這段時間實在有些忙了,每天腦都是脹脹的,所以也沒好好檢查發佈的章節。今天一看,錯字不少,過兩天閒一點,就把前面幾章再修改一下。另外,這次的故事,字數比預計的,可能要多好多。這兩個禮拜,故事裡沒了男主,我自己都有點不爽了,還要感謝大家的不離不棄。最後,編輯說30號上架,我又覺得要對不起那幾位一直追我的故事的朋友了,真的很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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