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4 濁酒且自陶 文 / 米小亞
「李將軍。」月夕亦認出了這人便是下午帶她進城的李牧。
「月夕姑娘,如此深夜,你要去哪裡?」
李牧見到月夕沉著臉,與下午輕鬆調笑的樣大不相同。今夜有人大鬧郡守府之事,他亦聽說了個大概,如今又見月夕靠在郡守府外,想必這事情必是與月夕靳韋有關。可他生性謹慎穩重,便故作不知,只當作隨口寒暄。
「我要去霍山……」月夕瞧著遠處,失神道。西面黑雲與霍山連成一片,彷彿一個巨人,俯瞰著上黨郡,甚至逼迫著月夕。
「霍山?」李牧皺眉道,「那裡人所罕至,野獸出沒,深夜去,只怕危險了。」
「李將軍……」月夕緩過了神,微笑道,「李將軍又要去哪裡?」
「約了一位舊日好友相會,正要去見他。」李牧對月夕笑道,「月夕姑娘,眼下上黨四周被秦軍圍困,你雖有功夫在身,可孤身去霍山,還是有些不妥,不如等一等罷。若姑娘心懷不郁,不如隨我去喝上一碗酒,聊以解憂?」
竟然連只有一面之緣的李牧都瞧出了她心中的頹靡之色。
自己怎會動不動便喜怒形於色?月夕愈發覺得心力難持,沉吟了半晌,抬起頭道:「好,恭敬不如從命。」
「好了,」李牧右手成拳,在自己的左掌上砸了一砸,欣喜道,「在下也正欲尋機會向姑娘請教,不料今夜便有如此良機。」
他帶著月夕,在上黨城內緩步走著,前面道一旁,有幢幢屋影。李牧一人當先,急步走了過去,右手邊一間大屋頗為殘破,大門前的匾額之上,依稀可以辨出「聚寶樓」個大字,看這名字,大約是一座酒肆。
「這是一座酒肆,秦軍攻韓,許多姓趁亂逃了出去,這酒樓的老闆也逃走了。」李牧伸手推開了門,摸出火折,迎風一晃,照亮了小半個大堂。他請月夕在一張桌案前坐下,又不知從哪裡搬出了一大罈酒,個碗,還點起了油燈。
「姓純樸,老闆雖逃了,可無人動他財物。反而是我常常來這裡偷偷喝酒,實在是說不過去,」他自我調侃,「可你說這些酒被藏在這裡,無人動它,它們自己也難免寂寞罷?還是將它們喝了的好。」
「李將軍身處艱難局勢中,仍不忘飲酒,乃是大丈夫本色。這酒有幸被將軍喝入肚中,必覺不枉來這世上一遭。」月夕亦調笑道。
李牧哈哈大笑,先乾了一碗酒:「苦中作樂罷了。何況今夜故人相會,李某又得以請教姑娘,喝上幾碗酒方才盡興。」
「不敢當請教兩字,願與將軍切磋一番。」李牧行事痛快,月夕亦為喜歡,她端坐而笑,「你那鶴翼陣兩翼機動靈活,協同密切,全在你一人的指揮之力。可若主將若稍有差池,這十人便如同一盤散沙。我那時棄他們而攻你,原因正是在此。」
「姑娘說的對,」李牧連連頷,「不過在下其實已久不用這鶴翼陣了,白日裡是聽呂盈提到姑娘身懷功夫,這才一時心癢。在下還有一個偃月陣……」
「布偃月陣,需得步軍居中,騎軍據其兩端。」月夕笑道,「李兵尉想要打匈奴人麼?」
「想!」李牧毫不猶豫,「姑娘怎麼曉得?」
「這偃月陣,若能尋得狹窄的地勢,對付匈奴騎兵最妙。」月夕淡笑道。
「姑娘和我那朋友說的一模一樣,」李牧興奮地將碗重重一放,「他等下來了,我介紹與姑娘相識,你們定能相談甚歡。」
「風雨欲來,你朋友只怕不會來了?」
「他平生只愛兩件事情,美酒與佳人。他定然會來,許是有事耽擱了……」李牧正說著,突然站了起來,抱拳笑道,「趙兄,你終於來了。」
月夕突地心頭一跳,微微轉過身,見到昏黃的油燈下,門邊站了一個人,青布衣衫。風從屋外吹入,拂起了他的袍,一飄一飄。
只瞧見了那袍的一角,她便曉得了他是誰。這個叫她心煩的人,便連他的袍,都飄得這麼叫人厭煩,飄得她剛剛安靜下來的心,又都亂了。
「李兄弟,方才有些事情耽誤,來的晚了,恕罪恕罪。」趙括拱手道。他笑著進來,自然而然便坐到了月夕的身邊,輕輕喚她:「月兒……」
他總是笑,總是笑著,這世上難道就真的有那麼多好笑的事情麼?月夕轉過了頭,冷冷哼了一聲。
「原來兩位是舊識?」李牧一愣,又放聲大笑,「我方才便說,若兩位見上一面,必能把酒言歡,果然……」
「我不認識這個人,誰與他把酒言歡?」月夕冷聲道。
李牧被她堵住了話,面上頓顯尷尬之色。趙括朝他苦笑著擺擺手,柔聲道:「月兒,夜深了,略坐一坐,便回郡守府去歇息罷。」
「李將軍,這酒肆有規矩,不許我留在此處麼?」月夕卻不理他,只問李牧。
李牧搞不清楚兩人的恩怨,為難的瞧著趙括,陪笑道:「自然沒有。」他提手給月夕勺了一碗酒。月夕瞧見面前的濁酒,正欲推辭,趙括卻伸過手來,要端走她面前的酒碗。
月夕立刻將右手一擋,左手捏住了碗壁。趙括一怔,仍是好聲好氣道:「月兒,你素來也不飲酒,就讓與我好了。」
月夕卻使勁往回一奪,冷笑道:「李將軍,你這朋友是怎麼回事?這麼愛管旁人的閒事麼?」
「月兒,不要慪氣了,我……」
「李將軍……」
「兩位,兩位……」男女之事,便如主將治軍,外人豈可胡亂參合?李牧心明眼亮,連忙站了起來,對著月夕道:「李某還有防務在身,先行告辭。若有機會,來日再向姑娘請教。」他伸手一拍趙括的肩膀:「趙兄,你同月夕姑娘,慢慢聊,慢慢聊……咱們改日再聚。」
他衝著趙括嘻嘻一笑,在他耳邊悄悄道:「也有你趙兄應付不了的佳人麼?」說著將門一閉,出了酒肆而去。
他的話雖對著趙括附耳而言,可月夕卻聽得一清二楚。她突地火氣上湧,趁著趙括疏忽,奪過手中的酒,一仰頭便喝了下去。
她平生第一次喝酒,又苦又酸,一股辣味沿著喉嚨到了胸口又延伸至手足。然後從四肢湧起一股熱浪,在胸口蒸騰,直衝上腦門,叫她動彈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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