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0二16 攜手(二) 文 / 白茅
臘月已至,正是京城一年最冷的時候。
雲千暮倚在窗邊,看外頭玩雪玩得不亦樂乎的黑貓,微微笑道:「香草,待會你要將貓兒看緊了,莫要放出去衝撞了貴人。」
再過一個時辰,後宮裡的娘娘們就要到府上來了,此刻前院不少賓客已至,這賞梅宴不久就要開鑼。
封常氏為了今日可做了不少準備,席上酒水吃食都是精心準備,歌舞自然也是不能少的。
香草一聽,就知道自己沒有跟小姐出去見識的機會了,心中失落了那麼一下,也很快釋然。都是自己做事不夠謹慎,不然她就能像錦葵姐姐一樣時常跟在小姐身邊了。
不過錦葵姐姐說了,小姐只將信得過的人留在院中看守,自己也不是一無是處。
就在香草思忖之際,碧桃也進來了,說:「小姐,該換衣打扮了,聽前頭的人說,大小姐快過來了呢。」
「劉府的人也來?」雲千暮從窗邊回來說:「劉府那不曾出門的千金小姐也要過來選妃?」
碧桃聽出了雲千暮口中微微嘲諷,仔細一想便明白一向溫和的小姐為何會用這樣的語氣。
雲千嵐的婚事是不如意的,除了那不好服侍的婆婆之外在,還有個氣性頗大的小姑子。那姑娘叫劉筌筌,養在深閨之中,是劉夫人最小最驕縱的女兒。
聽說她時常附和著劉夫人給雲千嵐找不痛快,雲千暮一打聽,雖不曾見面,也對這人也沒什麼好感了。
碧桃拿過後頭丫環端著的衣裳放在一旁,上前給雲千暮換衣,說:「小姐,這劉家小姐來了正好,讓她見識一下什麼叫做望門貴族,別老以為她爹當官了就多了不起似地,」
雲千暮淡淡一笑,瞥了眼新拿來的衣裳:「這是繡樓新做的款式,瞧著倒不錯。」
「小姐覺得好?」碧桃笑瞇瞇,比得了賞錢還高興:「這是姑爺特意交代繡樓裁剪的款式,小姐穿身上定然艷壓四方。」
「我艷壓四方有何用,豈不是搶了各家小姐的風頭。」雲千暮嘴上這般說著,但只有自己才知道心裡突然冒出的一絲甜蜜是為何:「今日你們都仔細些,錦葵跟在我身邊,碧桃你與香草留在院中,還要陪著雪兒,至於瑞雲……」
雲千暮想了想,接著說:「既然她在京城找到了自己父母,碧桃你去拿著銀子送她,讓她將人好生安置。」
「是,小姐。」
碧桃給雲千暮穿戴整齊,便辦事去了。等屋裡剩下香草一個丫環,才見她猶豫說:「小姐,有一事不知奴婢該不該說……」
「儘管說來聽聽。」
「小姐,奴婢瞧著瑞雲這幾日蔫蔫的,有時還失魂了一樣。昨日奴婢無心從她身後出現,她居然嚇得臉都白了。」
香草說這話,原是擔心瑞雲身子不適或怎麼著,見主子是個善心的才實說。
但這話到雲千暮耳根,被她聽出了不妥。她側首看了香草一眼,那丫頭臉上無半絲端倪,正給她挑著配衣的首飾。
香草不是爭寵獻媚之輩,不會刻意說瑞雲壞話。按照她所說,那瑞雲真有什麼事兒?遇見父母應該是高興的事才對,何況她向來對貼身的丫環大方,不會讓瑞雲為了父母吃住發愁。
雲千暮暗暗記下,等宴席結束,便讓錦葵去查看一番。
「時辰不早了,你去院外換福彩進來,與錦葵一同跟在我身邊。」
香草聽聞二話不說去辦了。
靖國將軍府的大池塘早已結冰,池邊梅花怒放暗香湧動。大片的梅樹之下搭了戲台,紅綢在白雪中愈發艷麗。那案台之上精巧的茶杯酒杯器皿,可見封常氏花了不少功夫。
今年連皇帝都來,誰敢怠慢,靖國將軍府今日門庭若市,說不出的熱鬧。
雲千嵐和丈夫劉上元一道來的,身邊年芳二八的姑娘,想來是那脾性不怎麼好的劉筌筌。
劉筌筌應該得了她父親的囑咐,今日裝扮得體大方,不知道的人看見她那眉眼間的孤高,還以為是哪戶權貴的千金呢。
「晚晚,你這麼早過來了?不用招呼其他人?」雲千嵐挽住雲千暮。
「我只管招呼好姐姐就夠了,其他的事有大嫂操心呢。」雲千暮道。
雲千嵐想起將軍府現狀,無可奈何。自家妹子對府中事宜撒手不管,偏那封常氏防賊似的防著雲千暮,也不嫌累的慌。
「既然如此,晚晚陪我說說話罷。」
劉上元將兩人送到地方,抬腳和別人寒暄去了。雲千暮瞇眼一看,她那大姐夫搭話的對象不就是四皇子嘛。
「嫂子,站著可冷了,去那邊走走吧。」劉筌筌悄悄白了手牽手的兩人一眼,自個走了。
雲千嵐無奈搖頭。
北風吹過,卷落了枝頭白梅數瓣。雲千嵐看著那映雪的梅花,感歎道:「此景甚美,怪不得人人都往將軍府來。」
雲千暮淺笑。
「對了,魚兒呢?」雲千嵐突然想起喜歡粘人的小傢伙,奇怪道。
「出去玩兒了,明日再接回府,今日不知府中要怎麼個亂法呢,不如讓他別處玩耍。」
「是因為封拓不喜歡,所以……」雲千嵐擔憂。
「姐姐多慮了。」雲千暮見大姐一直為此焦心,不希望她再為自己憂愁,便暗言提醒:「魚兒的模樣也慢慢長開了,姐姐你不覺得他與封拓有幾分相像?」
雲千嵐吃驚:「晚晚你……」
「好了大姐,美景當前,何不先盡情觀賞?」
雲千嵐見她不欲多說,便不再提起,只是雲千暮方纔之言如石子投入湖面,泛起陣陣漣漪。
此刻大臣女眷們陸續來齊,梅林子下一片熙攘,大人物要過來,又有誰人敢不識趣地遲到呢。
男女間雖未用物事隔開,但男人們把酒言歡談天說地,女子三兩相聚寒暄招呼,不知不覺中分開了兩邊。
不過總有些意外的,雲千嵐和雲千暮轉了個彎,遠遠看見一粉衣女子被推了一把。
雲千暮兩人信步過去,仔細一看,竟然是白菱。
白菱跟前並排站著三女子,最好看的是喬湘,最小的那個是封薇兒,還有一個雲千暮並不認識。
「我看有些人就是愛裝,早兩日還說父母不會讓她過來選妃。哎喲,不知為何今日會出現在這裡呢?」
雲千暮聽到這個挑釁的聲音,眉頭微皺。
「周姐姐,我是過來找雲姐姐的,你推我作甚!」白菱性子單純率真,當場就惱了。
姓周的姑娘對白菱的話不屑得狠,探望雲千暮?天大的玩笑!什麼時候探望不行偏挑這日!她往日在家裡作威作福慣了,想起平時白菱傻愣愣好欺負,又不客氣地上前推她一把。
「就推你了怎麼的!」
「你!」白菱氣的臉頰微紅,圓母怒瞪,路上積雪未消身子趔趄往下倒。
雲千暮心提到喉嚨來不及出手,就要見她摔倒了。
此時樹後突然穿來「嗤嗤」笑聲,一紅衣之人把蘭花指翹得婀娜多嬌,不客氣地將身邊壯漢推了出去:「哎,我說粗人,好歹是你老母看中的姑娘,快去接著,奴家都看不過去了。」
蕭行陽身形健碩得很,但姚蚩此人看著瘦弱力氣不小,一時不備還真被推了出去。
他煩躁地皺眉,自己母親不知何時相看上白菱,但他卻一點都不喜歡。不過這女子要是摔傷了,母親不知道要怎麼念叨他呢!
如此一想,蕭行陽僵著伸手欲接,不料眉頭一抬之間,看到了不遠處披著紅色大氅的雲千嵐,整個人呆住不知道自己要幹啥了。
幸好有人反應奇快,旁邊的李逸夫跨步上前,將白菱給撈進懷中。
「喲,原來是雲家美人兒來了,怪不得粗人看傻了眼。」
姚蚩扭腰上前,鮮紅的指甲繞著胸前黑髮,那妖嬈……雲千暮看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姚公子,真是愈發明艷迷人。」雲千暮抖抖身上雞皮,沒忘正事,上前將白菱從李逸夫懷中拉回來。
大庭廣眾之下,未婚男女摟抱是為不雅。白菱後知後覺一下子蹦到雲千暮身後躲著,臉頰紅透,目光閃爍連聲謝謝都不敢跟李逸夫說了。
反倒李逸夫一派光明磊落之相,淡然手回手,癡癡看著雲千暮好一會,才覺察自己逾矩了。
雲千嵐將李逸夫的表情看的一清二楚,沒想到晚晚嫁人這般久,他還是沒能放下。
她上前擋住李逸夫的目光:「見過三位公子。」
李逸夫頷首回禮,蕭行陽莫名其妙黑臉突然泛紅,看得姚蚩嗤嗤亂笑。
「哎呦你個粗人,我看著都替你著急了。」姚蚩突然不客氣地占道上前,將正好站在路中間的雲千嵐給袖子一甩,推到蕭行陽身上得了。
雲千暮原本看蕭行陽的舉動和眼神就覺得不對勁了,如今被這妖人明目張膽地「配對」,額頭突突直跳。
她的大姐可是嫁人了的啊!
好在雲千嵐性子夠淡定,秀眉微微蹙起,很快離開蕭行陽站好。
「沒摔著吧?」雲千暮將白菱從身後拉出來。
「暮姐姐,白菱沒事。」白菱嘟嘴,看見欺負她的周小姐居然還在,不爽地哼哼。
雲千暮怎麼說都是將軍府上的人,客人鬧開了自然要問聲。她看了不做聲的封薇兒幾眼,又看著彷彿事不關己站邊上的喬湘,說:「不知白菱怎麼衝撞了三位?」
「什麼衝撞,是她說話不算話,噁心!」姓周的冷哼。
「喲喲,這是哪家姑娘,長得比奴家醜還好意思說別人噁心。」姚蚩突然發難,毫不客氣地人身攻擊:「就你這教養還敢妄想配皇子?老天要瞎眼了麼?」
「你……」周姑娘氣絕。
「周妹妹,別為不想幹的人置氣,誰不知你美貌在白菱之上。」
原本冷眼看戲的喬湘突然明朝暗諷,也不知是不是李逸夫剛才那一抱刺激了她。
李逸夫不願多事,更不想參與到女子的話題中,但喬湘的話讓他眉心擰起:「喬妹!」
「表哥,你又護著別人?」喬湘眼眸圓睜,如怨如訴,那語氣就讓人以為他們倆有什麼糾纏。
李逸夫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別人?我等站在後面許久,將事情經過看的明明白白,不知何時起你變成這幅心腸?喬湘,叫你一聲妹妹是看在兩家的情義,你我之間早已劃得清清楚楚。」
喬湘的眼淚說流就流,怨怒哀婉地瞥向雲千暮:「表哥,你以為在她面前說這些,劃清了我們的界限就能讓她多看你一眼?她都嫁人了,你為何不醒醒!」
「該醒醒的是你罷?就算娶不到心中之人,我也絕不會娶你!」李逸夫冷眼看向喬湘,毫不留情,不再忌諱:「誰都可以,唯有你,絕不可能!」「表哥你別逼我,不然……不然我就找貴妃娘娘,求皇上賜婚……」
「你儘管去找。」李逸夫怒極反笑,他回頭看了雲家姐妹,又看向靜立在他身旁的姚蚩與蕭行陽,溫潤的嗓音透出絕情:「賜婚便賜婚,方纔那一抱冒犯了白小姐清白,想來皇上會為白家做主!」
喬湘臉色氣得發白。
白菱一聽,嚇得又往雲千暮身後躲:「暮姐姐……」
天!她真的只是來找暮姐姐的,你們打架別拉我下水啊……
「沒事的。」雲千暮垂下眼眸,輕聲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