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0章 無心琴 文 / 煙緋色
她心念電轉,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單憑魅影的速度,就從烏氏和她的八個兒子的手底下逃脫。
忽聽得鳩府一個兒子低低歎息一聲,有些惋惜的說道:「哎!可惜了,還準備把這烈焰幻鳥抓回去,到鬼市上面賣個好價錢呢!」
八個兒子一個娘,看著地上的一人一鳥,心裡都有些遺憾。
他們只是要找子午鼎的下落,只要這人聽話配合,帶他們找到他的幕後主人,他們說不定並不會真的殺了他!
哎,事已至此,線索也斷了,只有再另想辦法了。
烏氏歎息一聲,帶著八個虎狼一般的兒子出了竹林。
天色比剛才更亮了些。
清晨的薄霧,也好似被染上了些烈焰幻鳥的緋色,在竹林之間溢動流淌,血腥的味道,更濃了。
鳩十娘懷裡抱著那柄油紙傘,從巨石後面慢慢走了出來。
巨石的旁邊,烈焰幻鳥火紅的羽毛上沾了血,好似一團依舊在熊熊燃燒的火焰,絢爛得令人不敢直視。
十娘從來不知道,一隻契約獸,也能有情有義到如斯地步。
蹲下來,用手指輕輕梳理了一下烈焰幻鳥火色的羽毛,心裡十分痛惜,也第一次生出了一種渴望,想要一隻屬於自己的契約獸。
站起身,她又走到那售丹之人面前默默哀悼了一會兒。
在心底長長歎息了一聲,捏著那柄油紙傘準備繼續往夜蘭息的府邸趕路,一轉身,裙擺卻被一隻手緊緊抓住:「姑,姑,姑娘……」
她心頭一悸,轉頭看過去,只見那售丹之人在錯斷經脈廢掉丹田之後,居然又奇跡般的張開了眼睛,此時正一臉哀求的望著她。
「你,你沒死?」對於售丹之人的些許敬佩,讓十娘轉身在他身邊蹲下:「要我幫你嗎?」
那人的目光在她手中的油紙傘上面滑過,極其費力的開口說道:「兩,兩……件事!」
「你說!」
那人抬手指了指自己的懷裡:「煩,煩請姑,姑……」
十娘伸手,進他的懷裡摸出一張金銀雙色的小卡片:「是這個嗎?」
那人艱難的扯了扯唇角:「交,交給這油,油紙傘的主人……」
這句話稍稍有點長,說完之後他幾聲嗆咳,一大口鮮血自口中噴濺而出,大部分都灑在十娘身邊的油紙傘上了!
十娘見他臉色發青唇色發白,急忙說道:「好好,我知道了,我交給他就是!你莫要著急!」
那人氣力將盡,一邊大口的抽氣,一邊把目光看向巨石旁邊的烈焰幻鳥,渾濁的眼眶漸漸有了些淚光:「帶,帶它回,回……」
餘下的話,卻是再也說不出來。
他吼間咯登一響,腦袋頹然偏向一側,目光久久的凝在烈焰幻鳥的身上,死不瞑目。
十娘雙手抱膝蹲在那人的屍體旁邊,腦袋垂在臂彎裡,久久都沒有抬起頭來,瘦弱的身子不時微微有些抽動。
……
夜蘭息的府邸在南央帝都西郊的一塊空地上。
雖也是四進四出的大宅院,卻由於他質子的身份,又加上這裡地勢偏僻,一年一年的下來,這裡也是亂草蓬門,絕少有人會登門拜訪。
當年,他也曾是北冥國榮寵無上的幼年太子,卻因為一場經久不息,傷亡慘重的戰亂,他被做為人質,送到了南央國。
開始幾年,南央皇室對他頗為戒備,生怕他在南央掀起什麼風浪。
後來,見他為人低調懦弱,每日閒散度日,並沒有什麼野心也沒有什麼圖謀,漸漸也放鬆了警惕,便將西郊一處空置的宅院劃給他,讓他單獨居住。
鳩十娘抱著烈焰幻鳥,捏著沾血的油紙傘走到那日避雨的廊簷下,還沒有舉手叩門,府門吱呀一聲,從裡面開了。
開門的,依舊是那日避雨所見的小廝。
他似乎早就在等著鳩十娘的到來,恭聲說道:「姑娘裡面請,我們夜殿下已經等姑娘一整夜了!」
身子往裡面側了側,讓十娘進門之後,又探出頭左右看了看,這才關上府門:「姑娘請隨我來!」
十娘的眉梢還纏著些悲慼,抱著烈焰幻鳥也不說話,跟著小廝穿庭過院,往裡面行去。
轉過一段九曲迴廊,忽然有深邃蒼遠,飄逸空靈的琴聲傳了過來。
小廝抬手,往前方垂著紗幔的水榭遙遙一指:「姑娘,夜殿下就在那裡,你快過去吧!」
十娘微微頷首,抬步往他所指方向行去。
一陣風起,水榭四周垂著的紗幔被風揚起,十娘看見了夜蘭息孤然的背影。
他著一身素白得過分的寬衣長袍,長袍沒有繫腰帶,隨著河面上的晨風不停的翻飛鼓動,帶著整個人好似都要飛出去一般。
一頭烏黑緞發也只是隨意的散開,隨著衣袍一起,在晨風中獵獵飛舞。
十娘一路上趟著生死而來,此時見他那一身素白袍子,怎麼看,怎麼都覺得那素白中似帶了些喪色。
又聽他琴聲雖然空曠悠揚甚是好聽,可是琴音裡面絲毫沒有感情注入,聽著聽著,便令人生出萬念俱空的蕭瑟無力之感,心裡也湧過一陣一陣不能自抑的悲愴。
她深吸一口氣,抬步走了進去:「夜蘭息!」
琴聲戛然而止,他的聲音聽上去更像是一聲歎息:「你來了!」
他抬眼看她,目光落在她沾血的油紙傘和懷裡的烈焰幻鳥的身上,語氣反而平靜了很多:「坐吧,陪我喝兩杯!」
旁邊一張石几上,擺放著幾樣早就涼透的精緻小菜,三雙筷子,三隻酒杯。
十娘也不客氣,將烈焰幻鳥和油紙傘放在一旁的長凳上,走過去在石几前面坐了下來:「你早就知道我要來?」
夜蘭息輕撩長袍,在她的身邊坐下,語氣平淡:「你比我預想的,來得晚了些!」
她知他心思縝密詭譎,便也懶得和他繞彎子,將那張金銀卡放在石几上,推至他的面前:「來的路上,遇到了在拍賣行的售丹之人,他被鳩府的人追殺,逼他說出子午鼎的下落和幕後主使人……,他……是自盡的,沒有把你供出來!」
他漆黑的眼瞳閃過冰冷的幽藍之色,伸手端過面前酒盞,仰頭,一口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