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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32.第32章 木把 文 / 長白山的雪

    冬月的天氣,已經很冷了。山上的積雪十分厚,雪下面的土地也都凍的很硬實,這也是為什麼木幫要等到冬月裡才開始伐木的原因。腳底下硬實,人幹活才方便的。十月裡是幹不了山場子活的,因為地還沒完全封凍,有的時候,容易陷進去。尤其是抬木頭的時候,上千斤的大木頭,只用六個人抬著,腳底下要是不硬實,直接就陷到泥和雪裡了。

    在這個依靠人力的年代裡,這些砍伐下來的大木頭,想要運到山下,那就得用人往下抬。在長白山地區,流行著這樣一句話,「要想多掙錢,就吃槓子飯。」這句話的意思,就是說想要多掙點錢,就得來山場子,干抬木頭的活。

    抬木頭,可是一個很辛苦的活呢。最開始上山的木把,在干一陣子活之後,兩肩就會被槓子給壓得血肉模糊,有的甚至露出骨頭來。等到漸漸地適應了之後,這肩背之上,就會長出一大塊死肉疙瘩。木幫的人,就管著個叫做「血蘑菇」。而等到這血蘑菇長出來了,也就證明,這個人成為了真正的木把。

    在山場子裡頭,經常會有幾個木幫聚到一起的時候。有的就會問,「血蘑菇長出來了沒有?」

    要是對面的人說,「還沒長出來呢。」

    人家就會笑道,「那可不行啊,你這還不是木把呢,這也不叫木幫啊。看樣子,還得再練練。」

    木把們身上的血蘑菇,不僅是他們生前身份的象徵,也是死後的一項榮譽。木把們死後,經過幾十年上百年,骨肉全都腐爛了,那血蘑菇也不會爛掉的。過了多少年之後,墳墓已經不在了,後來的人偶爾在耕種的過程中,發現了血蘑菇。人們就會知道,原來,這裡曾經是長白山上,木把號子們的墳墓。

    正松雖然是第四年來到山上,可是前幾年他歲數小,孫長海只讓他干半拉子的活。也就是跟著人家後頭打個下手,再就是放倒的木頭,他就拎著斧子去把枝椏砍下來。半拉子的工錢少,沒有正經木把掙的多。今年正松就說,也要和大傢伙一樣幹活。

    正松今年十八了,已經是一個大小伙子。孫長海雖然是心疼他,可是孩子大了,總得要有個本事的。他不能護著孩子一輩子,所以也就同意了正松抬木頭。

    正松在抬了三天木頭之後,肩背處,已經壓得紅腫不堪了。

    「小雨,今天我不能幫你挑水了。」正松從山上下來,齜牙咧嘴的對雲雪說道。

    雲雪一看正松這個樣子,有些奇怪,「嗯,我剛剛已經挑回來水了。正松哥,你這是咋了啊?」雲雪一臉關切的問道。

    「我這肩膀和後背全都壓得生疼,恐怕是要破皮了呢。這傢伙,原來抬木頭還真是夠遭罪的。」正松的臉都有點扭曲了。

    「晚上吃完飯,我幫你上點藥吧。我師父昨天給我了些藥,有一種可以活血化瘀的。」雲雪一看他那個樣子,有些不忍。

    「那也好,我這還真是有點受不了了。」他畢竟也只是才十八歲,不像那些成年的男子那麼能忍耐。

    這時飯菜全都好了,正好幹活的人也全都回來,大家一起吃了晚飯。

    董老爺子這幾天也一直都在這邊,他白天也跟著大傢伙一起去山上伐木,晚上,就住在這邊。老爺子告訴錢明遠和雲雪,不用單獨給自己做小灶,雲雪做的大鍋飯還挺好吃的。

    等到大傢伙全都吃完了飯,雲雪就找出藥來,想要給正松上藥。那邊董老爺子看到了,撇撇嘴,「你就是給他上了藥也白搭,他那肩膀上,什麼時候長出血蘑菇了,以後就不疼了。要是沒長出來,你就是今天給他上了藥,明天干一天活,還是得疼。」老爺子搖搖頭,走了。

    雲雪才不管那些呢,不管以後疼不疼的,總得上點藥,省的晚上正松疼的睡不著覺啊。「正松哥,不聽我師父的。給你上點藥,省的晚上太疼了,你睡不著。」說著,雲雪就拽著正松進了小屋。

    山上自然是沒有蠟燭可用的,但是有明子。這明子,一般就是松木的樹根,在地下埋了幾十年上百年。那樹根裡面有大量的松油,所以外皮腐爛了,裡面松油多的地方,卻並不會腐爛,而是留了下來。這種木頭,後來被人稱為琥珀木,人們將它打磨出來,用來做各種擺件或者是裝飾品。

    但是這個時候,人們只用它來照明和引火。屋子裡頭,用明子紮了個小型的火把,照的屋子裡倒是挺亮堂。雲雪找出藥來,轉身看著正松,「正松哥,你把衣裳解開,露出肩膀來,我給你上藥。」

    正松此時,卻有些不好意思起來,「要不,你把藥給我,我回去找人幫忙算了。」他的臉有點紅了。

    「那些個五大三粗的漢子,他們粗手笨腳的,沒等給你上好藥,就把我這藥全都給弄灑了。你要知道,這可是我師父給我的呢,珍貴的很。要是弄沒了,以後你用什麼啊?」雲雪倒是沒啥感覺,前世也看過男子光膀子的,這不過是露出個肩膀,有啥啊?

    正松只好加開了上衣上面的幾個扣子,然後把衣服往下拉一下,露出肩膀來。衣服和皮膚摩擦時,那疼痛讓他咧了咧嘴。

    雲雪拿布巾沾了些熱水,給他擦了擦傷處,然後將瓶裡的藥水倒出來一點,仔細地抹上。

    正松就感覺到,那藥水抹過的地方,一陣清涼。剛剛那種火辣辣的感覺,漸漸地消退了。「呀,這藥還真管用呢。」他高興的說著。

    雲雪將藥瓶收起來,然後笑道,「那是,我師父的東西,還有差的?」

    正松有些羨慕的說道,「是啊,董老爺子,不是一般的人物呢。他的藥,一定也不一般。」正松心中,也是有些遺憾的,自己並沒有被老爺子看中。不過,雲雪妹子能拜老爺子為師也是不錯的。

    等那藥水干了,正松將衣服攏好,然後就走了。「謝謝妹子,我先走了。你也早點休息。」孤男寡女的,在一起時間長了不好。雖然山上沒幾個人知道雲雪是女子,可是這種事情,也得多注意些。

    「嗯,你要是明天肩膀還疼,我再給你上藥。總比那麼疼著要強一些吧。」雲雪點頭,她心裡倒是啥也沒想,只是覺得正松對自己很好,自己但凡能回報一些,就應該回報人家。

    儘管有雲雪給上藥,依舊是不頂什麼用,再好的藥,也得傷處能夠休養才行的。而正松卻是每天都要去抬木頭的,哪裡能夠養傷啊?於是,雲雪的藥,也只能是緩解一下疼痛罷了。

    董老爺子早就放出了話去,冬月十八,要在這邊舉行收徒儀式。整個山場子可就沸騰起來了,這老爺子,多少人想拜他為師的,他愣是不答應。如今卻要收徒弟了,大家自然是想要看看這徒弟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難道還有三頭六臂不成麼?

    為了這件事,錢明遠特意把十八這天空出來,大家都不用上山伐木了。他一大早晨,又去了山下,買回來不少好吃的,還請了兩個婆子來幫忙。今天雲雪是主角,總不能還讓她在廚房裡忙活吧。

    整個橫山山場子,大概有木幫五六十個,大家全都得到了消息。一些木幫的把頭和二櫃們就過來賀喜,有的實在是脫不開身,也會讓人捎來一些東西當賀禮。都是在山上幹活的窮漢子,自然是也沒什麼好東西的,不過是帶些酒肉罷了。

    董老爺子也不挑揀,隨便你帶什麼來都好,就是啥都沒帶,也是一樣的歡迎。這些來人,就聚在雲雪他們吃飯的那間屋子裡頭,擠擠擦擦的滿滿一屋子。

    「我說老爺子啊,你倒是趕緊把你的寶貝徒弟叫出來,讓我們大傢伙看看啊。我們可是全都好奇的很呢。」一個人高喊道。

    「對啊,對啊,趕緊的,讓我們看看,是個什麼樣的人,能進得了您老的眼裡去?」旁邊的人也附和道。

    老爺子笑了,「急啥?等著,我這就讓人叫他過來。正松,去叫小雨出來。」

    正松趕緊進屋,去吧雲雪叫了出來。雲雪一看,這麼些人都在這,趕緊上前行了一禮。「各位叔伯,小子韓雨,見過諸位了。」

    雲雪個子原本就比同齡人高了些,臉上也不像女子那樣白皙,聲音也是略微的低沉沙啞了一些。此刻站在眾人的面前,身形挺立,神自然,並沒有半點的侷促不安,就是這一樣,就足以讓大傢伙叫好的了。

    「行啊,老爺子,你這是從哪找來這麼個白玉娃娃出來啊?這樣子,還真就是不一般,這哪裡像是在咱們山場子裡頭混吃喝的人啊,要說是個讀書識字的公子哥還差不多。」邊上有人就說。

    老爺子瞪了他一眼,「怎麼,咱們山場子裡頭,就全都得是些個大老粗,就不能出來個人才了?都像你這五大三粗的樣子,老爺子我還看不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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