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84、夢貘的夢境 文 / 微醺淺醉
他們坐在大樹底下,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天,強撐著不讓自己睡著。最後累得連說話的力氣也沒有了。捨予閉目打坐著,班若問他什麼,他也只輕輕地恩一聲作為應答。
眼見著天色漸漸微明,又將轉為天亮。班若不由地使勁伸了個懶腰,習慣性地吐出了內丹,開始晨練。這是在萊筠島就養成的習慣,雖然後來到玄清山後,聽御風子的話後,中斷了一段時間。
清晨,迎著晨光練習吐納,與天地同呼吸,達天人合一之境。是很多人與妖修行時必做的功課,只是方法與形式不同而已。
平常的吐納只需要練習呼吸與運行氣息,有了內丹之後,班若就很自然地用內丹隨著呼吸一起吐納。內丹懸在她的嘴唇上方,隨著呼吸上下沉浮。周圍的霧汽被凝練成了奶白色的水滴,紛紛吸納入內丹之中。當天色終於大白,恢復到了昨日的亮度時,班若將內丹重新吞入丹田,運轉幾圈,只覺得一股氣流隨波蕩漾,湧遍全身,唇齒生津,神清氣爽。昨日的疲勞竟然掃去十之*。
捨予看上去也恢復了不少精神,站起身來,活動著胳膊腿腳。但他看著她的眼神,卻有種怪怪的感覺。
「你怎麼這麼看著我?」班若不自在地問道。
「你剛剛吐出來的那個珠子,是望月姥姥傳給你的?」
「對啊!怎麼了?」
「沒什麼,只是覺得……」捨予掐斷了後半截的話,他是覺得班若的修習功法與妖族的很相似,擔心她會因此受害。但又覺得望月姥姥的巫術本就有些詭異,與妖族功法本就有些淵源,或許這是屬於她們的秘密,倒也不便深究。
「我們繼續找吧,不找到夢貘,恐怕我們是走不出這片迷霧了。」在捨予和班若的理解中,要降伏一種生物,首先當然得找到它,否則怎麼降伏呢。
捨予在他們歇息的大樹上,刻下了三個字:「第一天」。
班若歎口氣道:「不知道我們能在這裡捱幾天……」
他們繼續在迷霧中漫無目地地行走,直到聽見一陣嗚咽的塤聲傳來,循著聲音,他們很快找到一個老人。那老人滿頭銀髮,臉上皺紋溝壑般縱橫,穿著一身灰袍,坐在一塊山石上。塤聲低沉,如泣如訴,老人老淚縱橫,神情悲慼。班若不禁心緒牽動,鼻頭一酸,潸然淚下。
看老人那情形,是在思念家人吧。他定是一生經歷坎坷,有頗多的感慨與無奈,才會吹出如此悲傷的曲子。
突然,老人收起了塤,站起了身來。望著在班若看來,仍然是一片虛無的地方。但老人的神情卻是分明看到了一個來人。
「你終於來了!」老人臉上的悲慼轉為了悲壯,凜然道:「來!我們決一生死,了卻幾代恩怨!」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有多少修士,因為各種恩怨,糾纏不清,累及幾代。
老人憤力將陶塤砸在山石上,塤應聲碎裂,彰顯著老人的絕決。他祭出了一把彎刀,對著他夢境中的宿敵砍了過去。彎刀在他的手裡,出神入化,旋轉時幻化成一輪轉影,有著無數把刀頭;直射時,猶如一把長劍,化成一道疾電;定形時,刃身耀出熾烈的白光,仿若收割人命的死神之刀!
老人直殺得青筋暴起,雙眼血紅,嘶吼連連,用盡全力。旁邊的濃霧被他攪起了旋風,有無數的樹木應聲倒地,一片狼籍。
班若和捨予根本無法接近他,更無法阻止他。只是眼睜睜看著他,氣喘如牛,漸漸地力竭倒下。
班若大叫著衝向他,想要在他臨死之前喚醒他。但是她還未衝到他身邊,老人的額間飛出了一團光斑,如昨天那個男人一樣,全身都化作了點點螢光,消散在迷霧之中。
突然,班若有種感覺,這迷霧就是那夢貘!
雖然表面看來,昨天那個男人和眼前這位老人,都是在自己的夢境中累死了。但他們都消失在了迷霧之中,一乾二淨。那情形,極像是他們猶如一隻蠅蟲,飛入了一隻巨獸的口中,巨獸過於巨大,蠅蟲根本看不到它的全貌,就在巨獸呼吸而起的霧汽中被吞入了腹內。
班若被自己的想像嚇了一大跳,如果真是這樣,那他們也同樣站在夢貘的嘴巴裡。唯一不同的只是,他們還活著,站在了巨獸的牙齒縫裡。就等著他們什麼時候睡著了,或者累趴下了。他們就和在巨獸的口水裡,不知不覺被它吞噬掉了!
班若將自己的想法告訴了捨予,捨予也有同感。
「如果真是這樣,它等於是無形的,這還怎麼降伏?!」一陣無名的恐懼襲上班若的心頭,她情不自禁地拉牢了捨予的胳膊,將自己的身子也依偎在捨予的身邊。捨予側頭看了她一眼,身體有些僵硬,但最終還是沒有將她推開。
「不怕,有我在!」捨予拍了拍班若的肩膀。班若突然警醒,窘迫地鬆開雙手。俗世中尚且講究男女授受不親,更何況是他這樣的不可以沾染俗世的活佛。
他們在迷霧中又捱過了一天。夜幕降臨時,他們又在一棵大樹底下坐了下來。
恐懼已經漸漸演變成了絕望,班若甚至開始想,與其在這樣茫然中慢慢磨死,還不如在夢境中,陪著爹娘。不管是被情魔剜心而死,還是以其它什麼方式死去,都終究只是一死而已。只是想到遠在巫山的爹娘,他們還在充滿希望地等待著她,她的心裡就很難過。
可是已經強撐過了兩天一夜,班若再也撐不下去了。
「捨予,我覺得我看不到明天的天亮了……」班若絕望地說道。
「不會的,你放心地睡一覺。我在旁邊守著你,如果你跟他們一樣在夢境中發瘋,我就把你捆在這樹上,把你叫醒。我們還沒有拿出我們的殺手鑭呢。」
「殺手鑭?有嗎?」班若覺得自己腦袋裡一片漿糊,已經凝固住了。
「你忘了?我們在藍晶府排練的曲子,那個司徒震原不是說,夢貘最喜歡聽美妙的音樂嗎?說不定,它就像水麒麟一樣,被粉蝶的音樂所吸引,它自己就沉沉睡去了。」
「對哦,我怎麼都忘了?」班若精神一振,從身上摸出隨身帶的橫笛來。由於其它樂器不方便帶,她只帶了竹笛,而捨予帶的是一管長簫。
「我也是回想著白天那位吹塤的老人,才突然想起來的。」捨予也抽出了他的長簫:「老人用塤吹的曲子太過悲慼了,或許夢貘喜歡聽輕柔,歡快的曲子。」
「那我們來吹一曲《牧笛》吧。」
《牧笛》是他們在藍晶府練習過的一首曲子,描述的是一位牧童在野外放牧,於青山綠水,柔風蝶舞之中,自由自在、逍遙自得的情景。這首曲子很適合用竹笛演奏,節奏歡快明朗。長簫可以輔助,模擬背景的風聲,加以應和。
但班若身心疲憊,吹奏起來,很難有那種發自內心的歡快,曲調還是那個曲調,卻只聽出來快節奏,而沒有愉悅之感。
一曲吹罷,四周還是一片死寂,沒有任何變化。聲音消散後的空寂,格外的磣人。班若覺得自己的汗毛都豎了起來。身邊的捨予也絕望地歎了口氣,沉默不語。
「爹,娘,慧兒只能最後在夢裡見你們一次了。我實在沒有力氣了,我得睡了……」班若在心裡默默地向爹娘告別,閉上了酸澀的眼睛,很快就睡著了。
而與此同時的大夏王朝王宮內,龍君威和兩個幕賓早已分別睡下。藍辰打著哈欠懶懶地倚在臥榻之上,無精打彩地說道:「都兩天了,他們連夢貘在哪都還沒找到,我看吶,這夢貘可不比水麒麟。大王子恐怕要失望咯。」
粉蝶始終守在水晶球旁邊,回頭望了藍辰一眼,對他說道:「少主您先睡吧,我在這守著,一旦有什麼情況我就通知您。」
藍辰懶懶地恩了一聲,將身子溜下,墊好枕頭,閉目沉沉睡去。
粉蝶與藍辰輪流守著水晶球,她在白天已經睡過了。此時,她看著水晶球內一片混沌,班若和捨予的身影模糊地靠在一棵大樹下。粉蝶的眼神中露出一絲哀傷,喃喃輕語道:「如果你真的是我的妹妹該多好。可惜,恐怕是走不出那片迷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