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338.第338章 望幸 文 / 蝶染衣
本來唐厲風因為要出宮,所以來跟太后打聲招呼,可是經過這幾句交談,他也忘了跟太后說要出宮勘察宮瓷窯地點的事。
悶悶不樂地走出了延年宮,才想起這件事,但也懶得再回頭去見太后,便徑直往宸佑宮而去。
此刻的宸佑宮,所有宮人都緊張地等著皇帝的聖駕。
因為唐厲風答應來看凌暖之後,葉疏煙就派了人來告訴了凌暖,免得她不知道,到時候被唐厲風看見她妝容慘淡的樣子。
這時,凌暖已經裝扮得很漂亮,坐在殿中等著,似乎盼了很久很久,才聽到宮門上的太監傳道:「皇上駕到」
凌暖欣喜若狂,站起來再次在銅鏡裡看了看自己的妝容,這才匆匆走出寢殿,迎叩在殿門外。
唐厲風見凌暖衣衫單薄的走出殿來,到底還是有些心疼她的,只是穿得這麼少,打扮得又嫵媚妖嬈,原因只有一個,那便是為了博唐厲風喜歡,繼而留住他。
唐厲風心裡不由生出一絲絲的膩煩,但還是上前扶住凌暖,讓她平身:「怎麼穿這麼單薄,快進殿去吧。」
凌暖見唐厲風和顏悅色,更是喜悅,和唐厲風攜手進殿,便坐在軟榻上。
「小伍子,把皇上最愛喝的那種西域葡萄酒拿來。」
唐厲風笑著接過了酒杯,只一嘗,就知道葉疏煙早就派人通知了凌暖,他要來宸佑宮的事。
因為葡萄酒早已從酒窖取出,且已打開有一會兒了,所以這時口感正好。若不是葉疏煙提前知會凌暖,凌暖又怎麼會恰好打開一壇葡萄酒?
唐厲風苦笑,這葉疏煙對凌暖這樣好,好得令唐厲風都有些無所適從,不知道自己究竟應該對凌暖是什麼態度才好。
這甘甜的葡萄酒,此刻含在唐厲風的嘴裡,卻覺得有些酸了。
凌暖見唐厲風斜倚在靠枕上品味美酒,便起身道:「皇上以前說臣妾譜的曲子很是好聽,臣妾近來無事,便新譜了一首,可否請皇上指點一二?」
唐厲風心想,既然已經來了,總不好喝了酒便走,好歹還是要在這裡逗留一會兒,回去葉疏煙也就沒什麼可說的了。
於是他點了點頭:「是啊,朕也許久沒有聽凌美人一展歌喉,你且唱來。」
這時,小伍子在旁邊已經聽到唐厲風的話,急忙來到琴架旁邊,將搭在上面的錦緞給捲起拿走。
一旁的宮婢便在琴架前焚香一爐,凌暖就坐在了琴旁,抬起手來,輕輕在琴弦上撥弄了一道,琴音叮咚如清泉,十分悅耳。
她深深望了唐厲風一眼,只見唐厲風也微微含笑看著她,便羞赧地低下頭去,開始彈奏。
一段高山流水般美妙的前奏過後,凌暖微啟檀口,發聲唱道:
「悄悄深宮不見人,倚闌惟見石麒麟。芙蓉帳冷愁長夜,翡翠簾垂隔小春。
天遠難通青鳥信,風寒欲動錦花茵。夜深怕有羊車過,自起籠燈看雪紋。」
這是唐代一位詩人所作的宮詞,本來是描寫宮中妃嬪獨守空闈、期盼君王臨幸時楚楚可憐的情景。
深宮寂靜,雖然並非是難以見到一個人,但是心裡所想所盼的人,卻始終不來,斜倚欄杆,卻只能看到門外那紋絲不動的石麒麟門獸。
芙蓉帳、翡翠簾,這異樣華麗的宮室中,深藏的只有寂寞。不知要睜著眼睛,熬過多少個長長的寒夜。
一到晚上,最怕的就是聽見皇帝的羊車路過宮前的聲音,因為那就意味著皇帝去寵幸其他的妃嬪了。
所以一聽見羊車路過,便忍不住披衣起身,點起了燈籠,想看看雪地裡的車轍印,才知道皇帝去了哪個宮、臨幸的是誰人。
這樣淒楚動人的宮詞,將一個女子的寂寞描寫得淋漓盡致,生動傳神,由凌暖這個身臨其境的人來譜曲,來彈唱,更是句句含情,聲聲感人。
唐厲風聽著前幾句,也忍不住對凌暖有些內疚和心疼。
但聽到了這最後一句中提及「羊車」,他的神色卻忽然冷了下來。
關於羊車,最有名的典故,當屬「羊車望幸」一詞。
這說的是西晉武帝司馬炎的事情。
司馬炎,乃是大名鼎鼎「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裡那個司馬昭的兒子。
他繼承了父親的晉王之位,然後逼迫魏元帝曹奐將帝位禪讓給自己,國號大晉,建都洛陽。
他不但承繼了父親的晉王之位,還承襲了父親的野心,時無英雄,司馬炎倒是開創了一個「太康盛世」。
可惜的是,他打敗了東吳之後,竟將東吳帝后宮的五千宮女全部納入自己的後宮,開始了荒唐無道、腐化糜爛的生活。
因為妃嬪太多,他竟不知道該怎麼選,於是想到了一個辦法,那便是坐著羊車,羊車停在哪個宮,他便寵幸那個宮的妃嬪。
宮中的妃嬪盼望帝王寵幸,就是等著羊車能停在自己的宮門前,所以便有了「羊車望幸」的典故。
凌暖於詩詞方面並無什麼造詣,所以每次都只能用前人的詩詞來譜曲,她聲若鶯啼,唱起來倒是也有幾分韻味。
可是正因為讀書少,有些詩詞中暗含的典故,她也未曾深究。
而今天她選這首宮詞,為的就是唱出淒涼的心境,讓唐厲風想起當初的恩愛,對她回心轉意。
可是她卻不知,自己犯了一個莫大的錯誤。
唐厲風的帝位是如何而來?
他當初是大周國的大將軍,可是大周國世宗駕崩後,八歲的太子繼位,主幼國疑,敵國環伺,人心惶惶。
正是有了這樣的契機,一次出征時,唐烈雲和眾將紛紛勸他稱帝,以免西蜀、北冀、和遼國趁機攻打大周,致使中原淪陷。
唐厲風這才下定決心稱帝,回到大周國都,恭恭敬敬奉幼主為世襲王侯,由此得了大周的政權。
也就是說,唐厲風的皇位,和司馬炎一樣,本質都是「篡奪」而得。
唐厲風其實是大周開國將領之一,這大周江山,說起來也是他這個大將軍多年征戰而來,有他和眾部將忠心耿耿地保護,大周皇室才安享太平。
所以從沒有人會把他和那個官二代、無道昏君司馬炎相提並論。
可今天,凌暖竟然無心引用了這首宮詞,在唐厲風看來,她是拿詩中的寂寞妃嬪比喻她自己,那麼唐厲風算什麼?他豈不就是「司馬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