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83.第283章 良心 文 / 蝶染衣
傍晚時分,葉疏煙靜靜坐在房間裡,等著司正房的消息。
從回來之後,她便在屋裡足足洗了半個時辰的澡,把自己泡在浴桶裡,用粗糙的帕子不斷擦拭著自己的身子,彷彿只有這樣不斷的洗擦,才能將手上的血、毛孔裡的腥味洗乾淨……
現在,她換了一身素白的衣衫,烏黑油亮的青絲擦乾了之後,隨意地垂在背後,垂墜如緞。
她手執一個桃木梳,輕輕的梳理,卻始終一語不發。
楚慕妍給葉疏煙泡上一杯參茶壓驚,看著她失魂落魄的樣子,心疼的道:「疏煙,你要是害怕,你就跟我說說話……」
葉疏煙抬起頭來,見楚慕妍這樣擔心自己,勉強一笑:「我沒事。死裡逃生,我該高興。」
楚慕妍無奈地道:「你看你這樣子是高興嗎?是,你是錯手殺了那個惡徒,可你要是不殺他呢?當時你根本沒辦法反抗,唯有手裡還拿著一把刀,你要是有絲毫猶豫,那就不是他死,而是你被他扭斷脖子。就是死了,他也要毀你清白之身……」
葉疏煙手裡的梳子,「卡嚓」一聲斷了一排齒,她一把將梳子拍在桌上,渾身顫抖:「別說了!」
她本來安安靜靜的,忽然大聲一喊,把楚慕妍嚇了一跳。
楚慕妍看著葉疏煙想起當時的情景竟然忍不住渾身發抖,急忙將她抱住:
「疏煙,我不提了,不提了!你也快忘了吧,咱們……咱們出去堆雪人好不好?要不,咱們就出去踢沙包,你知道我難受的時候只要出一身汗,就什麼都忘了……」
葉疏煙看著楚慕妍,難過地道:「慕妍……要是我沒有殺了他,我現在就是死也不能幹乾淨淨上路,我沒有後悔殺了他,可是為什麼我一想到那刀刺進他身體的感覺,就覺得自己那一刻簡直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她輕輕握住了楚慕妍的手:「上官蘭初跳井自盡之前,說過一句話,她說……每個人心裡,都有一個上官蘭初……你可還記得?」
楚慕妍聞言一驚,看著葉疏煙,失聲道:「你想到哪裡去了!那個上官蘭初是為了自己的私慾故意害人,我們自己保護自己,保住這條命而已,怎麼會跟她一樣?疏煙,你是不是被嚇傻了?」
葉疏煙搖了搖頭:「我沒有傻,我只是覺得,總有一天我也會變成上官蘭初那個樣子。原來看著她死,看著龍尚功死,並沒有這樣害怕;可如今,真的親手殺了一個人,滿手染上了鮮血,我才知道,我竟也可以狠心至此……」
在這皇宮裡,生命真的很廉價,常有人觸犯宮規而獲死罪。
葉疏煙本以為自己該是見慣了生死,可千年後的法制思想,令她無法像別人一樣,剝奪了一條鮮活的生命而無動於衷。
這一刻,她忽然有些害怕這皇宮的一切。
到底有多少被人遺忘的角落裡,滋生著罪惡的籐蔓、掩護著披著人皮的豺狼。
到底這金碧輝煌的繁華世界裡,有多少陷阱,多少墳墓。
她依然已經決定為妃,本不該如此猶豫,如果再保留一絲對敵人的惻隱之心,她此去便是死路。
楚慕妍雖不知道葉疏煙的心事,但卻也隱隱感覺到她不想便得和上官蘭初那樣,唯有緊緊握緊她的手:
「疏煙,豺狼當道,你還想留著一顆善良之心等著喂狼?如果你不想改變自己,現在放棄還來得及。皇上不會逼你,我更不會。大不了不報仇,我們熬到出宮的那一天,離開這個鬼地方……」
葉疏煙聞言一愣,是啊,她們是還有選擇的餘地,但是,十年啊,這才半年,便是步步驚心,屢屢險喪性命,誰能保證十年後,她們三個都能安然出宮?
若真的可以,她早就接受了唐烈雲,和他訂下了十年之約……
如今唐厲風對她也這麼好,這就是她好好活下去的最大資本。她沒有退路,也不能回頭。
葉疏煙閉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慢慢放鬆了緊皺的眉頭。
「慕妍,我不會後悔當初的決定,也不會在這時候退堂鼓。為了我在乎的人和事,我必須走下去。只要有你們真心相待,我便不會像上官蘭初一樣極端……」
楚慕妍聽了,粲然一笑:「是!疏煙,她們都說,宮裡不可能有真正的朋友,沒有一起走到頭的姐妹,咱們就是不信這個邪!」
這時,張司正終於放下了司正房的案子,趕到了夕醉苑。
葉疏煙急忙將她迎進房中,楚慕妍便去倒了杯熱茶。張司正接過楚慕妍奉上的茶,便安慰著葉疏煙。
張司正本是從司正房晉陞上來替補屠司正的,她也見慣了這些生生死死的事情,但是葉疏煙才不到十六歲,本就很少見到死人,何況還是受到了那侍衛的無禮侵犯,想來也會難過一陣子。
她便勸道:「葉尚功,此事已經水落石出,您不必再擔心。像這種惡徒,人人得而誅之,他本就該死。葉尚功雖是無意殺之了他,也算除害。如鳶也招認了一切,已經收監在司正房囚牢,只等批文下來,便可行刑。」
自從上次龍尚功和屠司正對楚慕妍濫用刑罰之後,江燕來便向鄭尚宮諫言,今後對重犯用刑,必須經由尚宮局司記房審批通過,方可行刑,否則即便是司正本人用刑,也視為濫用私刑。
楚慕妍在尚宮局司正房已經呆了半個月,閒著的時候都是在學習大漢律和宮中各種律典。
此刻楚慕妍知道,如鳶所犯的罪,一是私通侍衛的失節之罪,一是私藏夾帶禁物的穢亂之罪,所以她要受的刑罰,正是龍尚功當初對楚慕妍用的「幽閉之刑」。
她聽到這話時,不由自主打了個寒顫。
葉疏煙見狀,心知楚慕妍必定是想起了自己受刑的可怕情景,便強打精神,微笑著謝過了張司正,送她離開了夕醉苑。
待要回來時,卻見柳廣恩領著小太監抬了軟轎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