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52.第152章 模樣 文 / 蝶染衣
葉疏煙此話一出，不但龍尚功驚訝，就連崔典制都意外至極。
崔典制從無心於權位，她有她自己的目的，或許她的目的達成之日，無論是權位還是財勢，都會隨之而來，但是她如今安於典制之位，安於為龍尚功做個鞍前馬後的小卒。
崔典制很清楚葉疏煙的才能，自知在這方面根本無法和葉疏煙相比。況且，江燕來扶持葉疏煙，正是要她替代龍尚功，所以崔典制絕不會和葉疏煙相爭。
可是想不到，葉疏煙竟然會向龍尚功舉薦崔典製出任司制。
崔典制急忙說道：「葉典制謬讚，崔瑩愧不敢當。崔瑩不過是庸碌之才罷了，尚功局得葉典制，如得至寶，司制之位，崔瑩絕不敢忝居，還請龍尚功擇能者出任。」
龍尚功看看誠心誠意舉薦崔典制的葉疏煙，再看看謙卑溫馴的崔典制，她忽然露出了一絲釋然的笑容。
她攜住二人的手，說道：「司制房有二位典制，實在是司制房之幸。我本來為選誰出任司制而犯愁，只因你二人各有所長，難以取捨。可如今，看你二人如此默契，親如一人，看起來，無論誰做了司制，另外一人都會竭盡全力輔助於她，不分彼此，是不是？」
葉疏煙抬起頭看著崔典制，微微一笑：「疏煙願幫瑩姐姐一起襄助龍尚功，就請姐姐莫要推辭了。」
她這個「幫」字，雖然是再簡單不過的一個字，卻暗含了她甘心情願做崔典制的副手，協助她打理司制房事務的心意。又說「襄助」龍尚功，隱隱透露出對龍尚功的順從。
崔典制心下感動，只有緊緊握著龍尚功和葉疏煙的手，終於不再謙讓，輕輕點了點頭。
葉疏煙這突如其來的讓賢之舉，令崔典制的地位，一瞬間改變了。
她將成為一房之首，在尚功局，除了龍尚功，沒人能再將她呼來喚去。
多年來的兢兢業業、勤勤懇懇，多年來的默默付出，彷彿一顆沉睡的種子，在這一刻忽然破土而出。
因為，正如葉疏煙所說，崔瑩在司制房的資歷最老，在宮中人脈極廣，莫說是司制房，就連其他房、其他職司的人，甚至是後宮中的宮人們，也多得她關照過。
這樣的人際基礎，本就最適合做司制。因為管理司制房內部的具體事務雖然重要，和外面各職司、各宮打交道也是至關緊要的事。稍有不慎，得罪了人，觸動了這些人背後盤根錯節的關係網，就會為司制房招來橫禍。
若非葉疏煙提出，只怕龍尚功都不會覺得崔瑩有什麼過人之處。
崔瑩知道，自己只要一心追隨江燕來，將來也可以做到這一步。但是憑借自己的特長上位，這樣的感覺，和別人的扶持、別人的賞賜，是完全不同的。
只有自己的價值轉化為別人的肯定，才會讓一個人由內而外散發自信和快樂。這樣的自信和快樂，是人生存下去最大的意義，是人奮鬥的最強的動力。
值此一瞬間，崔典制如獲新生。龍尚功的心，這一刻也莫名地踏實了。
葉疏煙心裡卻有那麼一絲絲的沮喪。她如此努力，是為了什麼？都是為了她那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名留青史、位同宰相」的女官之夢。
只要她爭取，這個司制之位非她莫屬。可她偏偏不能要，至少現在不能。
不過，讓崔瑩當司制，對葉疏煙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崔瑩擅長與人打交道，但技藝方面，卻依然要靠葉疏煙。所以平日的工作中，她一定會和葉疏煙有商有量。換言之，葉疏煙負責籌劃，崔瑩負責執行，葉疏煙就等同行使著司制的權力。
想到這裡，因失去升職機會而心生的一絲滯澀，也統統煙消雲散。
龍尚功沒想到，這個職務擇選的難題，竟然如此輕易便得到了解決。
想想那個至死不悟的上官蘭初，龍尚功此刻已沒有惋惜，竟有些慶幸，慶幸這個瘋子被葉疏煙除去，從此司制房總該安安穩穩，無風無浪了吧。
走出慶壽園時，正頭頂上的日光很是溫暖。縱然是寒冷冬季，有一絲日光，就能讓人覺得溫暖。
同樣的皇宮，白天是金碧輝煌，晚上卻又是另外一個模樣。
黑暗中的翹角飛簷，形如獸角，連綿的殿頂，彷彿潛伏的猛獸。有的人，白天對人笑語盈盈，可到了夜裡，就變得面目猙獰。
看著遠處宮殿的金頂，不知為何，葉疏煙竟忽然想起上官蘭初的話：上官蘭初不會死，她永遠活在你們的心裡。
葉疏煙不覺望向龍尚功、崔典制的背影，忍不住問自己：葉疏煙，如果有人阻住了你晉陞之路，你又該怎麼做？
這感覺令她驟然覺得渾身發冷，她不願意再想，她害怕發現自己這顆心，也有猙獰的一面。
找了個借口，匆匆離開，她卻找不到一個自己能去的地方。
尚功局必定喧鬧，議論崔典制的晉陞和上官蘭初的死。竹沁園必定還有很多人在整理那口井。
若是去凌暖那裡，那個丫頭無非也是跟她說些後宮妃嬪之間的瑣事，說恩寵與冷清。她也不想去。
想著想著，她忽然發現，自己竟然已不知不覺出了宣佑門，走在通向工部的宮道上。
也許只有那裡，才能讓她忘卻煩憂，一心繫在工事上。
當葉疏煙匆匆返回工事場時，因為奔跑而變得紅撲撲的俏臉，更顯得粉雕玉琢、柔嫩水潤。
聽到她的腳步聲、環珮叮咚，唐烈雲回過頭來，看著她跑得出汗，微微一笑。
「葉典制真是閒不下來的人，讓你回去休息，怎麼還是跑了來。」
葉疏煙看見唐烈雲的笑容，如此溫暖，令她心中安寧，她鼻子一酸。
上官蘭初的死狀，浮現眼前；龍尚功和崔典制的笑容，也劃過腦海；一切的憂心煩惱，她想找個人說說，都不能，不敢。
她強自笑了一笑：「奴婢或許是勞碌命，靜不下來吧，殿下莫要再趕奴婢回去，讓奴婢看著工事完成。」
唐烈雲不知她為何忽然回來，但看她竟有些悲哀之色，不知道她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想問卻又問不出口，只好說道：「那你便在旁看著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