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28.第128章 孤殿 文 / 蝶染衣
能出入明粹宮、且讓宮人替他保密的,就只有皇帝一人。
葉疏煙回想剛才她和凌暖玩笑的話,不知道皇帝可曾聽到凌暖的嫉妒之言,但是他之所以笑,興許是因為凌暖最後說的「我又不是老母豬」。
她心中暗怨道:這算什麼皇帝,也不讓人通傳,還真是神龍見首不見尾。好在剛才他沒進來,否則我就狼狽得要找個地洞鑽進去了。
可是,皇帝既然來了,為何不進去,還讓如鳶他們這樣隱瞞?若是凌暖宮裡是其他妃嬪來串門子,那麼皇帝自然也不會躲避。
他的行蹤,自然不會瞞著凌暖,因為沒有必要。或許是問過宮人,誰和凌暖在殿中說話,知道是一個尚功局的女官,所以才離開了?
若是如此,也不必讓人說他沒來過吧?這個皇帝在玩什麼花樣?
葉疏煙竟有一種直覺,皇帝是不想讓她知道他來過。但是這又是為什麼呢?
這件事令葉疏煙疑惑不解,卻找不到一個確切的答案。要猜測一個陌生人的想法,而且這個人還是擁有天下的皇帝,這實在不容易。
一路上,她只顧怔怔出神,滿腦子都是慶壽園中皇帝的那個背影,窗下的那聲輕笑,不知不覺竟走入一條彎彎曲曲的甬道。
等她發現自己走錯了路,道旁的高牆已經遮擋住她的視線,根本找不到剛才自己拐進來的那個入口。
這甬道是各宮的院牆之間留出的小道,開著通向各宮的後門,但是看起來全都一樣,也分不出是什麼宮的後門。
葉疏煙找了半天,已是繞暈了方向,不免浮躁起來。
她抬頭望著天,從太陽的高度和位置,大致判斷出一個方位,便試著往前走。
卻見前面越來越寬,她暗喜:終於找到了出口。
可是沒想到,一拐彎,那光線明亮的地方,卻不是宮前主道,而是一片梅園。
這裡的梅花,與東承天門內的大是不同,或許是因為長期無人打理,生長得肆意盎然。
枝幹隨勢而發,千姿百態,稀疏的點綴著嬌艷的花朵,讓人覺得自然而愜意。
林間的小道旁,還有些大小不一的石塊,上面有荒得發白的野草。
整個梅園,清寂絕望之中,卻顯出勃發的生命力。幽幽冷香,攝人心魂。
葉疏煙不禁迷醉,儘管知道,自己離正確的路越來越遠,但卻是忍不住陷入了這一片花海中。
從前,她根本不知道宮裡有這樣大一片梅園,恐怕連凌暖也不一定來過。
到了冬天,百花落盡,獨有寒梅傲立枝頭,因此,賞梅是冬天的雅事之一。
可是葉疏煙卻從沒聽任何人提起過這片荒蕪的梅園,可見這裡有多極為偏僻,平日少有人來。
這樣的美景,此時此刻彷彿只屬於她一人,縱然是迷了路,她浮躁的心卻漸漸平靜下來。
葉疏煙走到最近的一棵樹上,折下小小的一支,放在鼻子下面聞了聞,臉上露出一絲微笑。
東承天門內的梅花雖好,總不屬於她。只有在這荒廢的舊園裡,才能如此親近這靜謐的美好。
她將那一支梅花藏於袖中,正準備轉身離開,卻忽然聽見梅園深處,有悠揚飄渺的簫聲傳來。
那簫聲極是百轉柔腸,無盡的纏綿哀思。
彷彿千頭萬緒一起湧上心頭,在曲調慷慨激昂之時,能感到一種壯烈;在樂聲低沉婉轉時,卻覺得有種杜鵑泣血的悲慟。
在宮裡,凡事都圖個大吉大利,誰敢吹奏這樣悲慟的曲子?
葉疏煙有些好奇,心想既然有人在這梅園的附近,循著簫聲應該可以找到吹奏之人,不就知道是誰了?說不定還能發現另外一條回尚功局的路。
她便靜靜地聽著,慢慢往那簫聲起處而去。
漸漸地,梅林的邊界隱現,外面竟有一座宮殿,建造在一座三四米的高台上。
宮殿外的宮苑不小,但卻十分空曠,近一人高的漢白玉欄杆,雕刻著吉祥的圖案和傳奇故事。
僅僅看欄杆,會覺得十分奢華,但往裡望去,卻見殿頂竟然長滿了荒草,原本的金碧輝煌都被荒蕪掩蓋,分外淒清孤寂。
宮苑中也沒有任何綠色的植物,只有冷冰冰的青石燈台,一個接一個,陳列在道路兩旁。
看來那簫聲竟是從這個幾近荒廢的宮殿裡傳來的。這樣的地方,還會有人住嗎?
離簫聲愈近,葉疏煙就更想看看,到底這個宮殿裡究竟會住著什麼人,為何會如此悲傷。
她正要往前再走,忽然看見殿裡走出來一個人。
一個年紀大約二十多歲、身穿二等宮女服的女子。
她皺著眉頭,有些不悅。手裡端著一個木盆,從宮苑裡沿著高高的階梯走下來,到了宮外的水井旁,便開始打水,準備洗衣。
盆裡是清一色的白色衣物,但是用料是昂貴的蜀錦,只是有些陳舊。如今帝后都安好,太后也健在,這個宮殿裡的人竟敢日日穿著素白衣裳,豈非是死罪?
此刻,簫音未停,可見剛才吹簫的不是這個宮女。或許吹簫者,便是這素衣的主人。
葉疏煙越發對殿內吹簫之人感到好奇,不由得向前走去。
這時,腳下踩到了一根枯枝,發出「卡嚓」一聲脆響。
那個正在打水的宮女一驚,轉身回望,只見一個身穿碧色女官服的少女,正從梅林出口處走來。
那宮女眉毛一橫,喝道:「你可是尚功局的女官,竟敢擅闖承****禁地,不怕死嗎?」
說著,她的手便叉在腰間,一雙杏眼瞪得溜圓,眉毛都快要豎起來。
葉疏煙本來還想問問路,問問這是什麼地方,哪裡想得到,這宮女的脾氣會這樣壞。
可是聽見「擅闖禁地」四個字,她才吃了一驚。
她常在殿中省六尚局那邊,不常常出入內苑,也從沒聽過深宮內苑裡有什麼禁地。
既然是禁地,那自然是強令禁止任何人進來的,責罰必定很重,說不定是死罪。
這個宮殿荒廢得幾乎無法住人,形同冷宮,裡面住的,莫非是失寵妃嬪?這可是犯了皇帝忌諱的事。
葉疏煙下意識望向那白玉欄杆內的殿堂,想不出到底是如何淒美的人兒,才能吹奏得出這樣痛到極致的樂曲。她又為何這樣悲傷,是因為失寵嗎?
那宮女見葉疏煙竟然還往宮殿裡望,更是著惱:「我說你這個丫頭,吃了熊心豹子膽,還不走?」
葉疏煙的遐想,被這宮女粗暴地打斷。
她知道這是禁地,一定是藏著一些不容窺探的秘密,便忍住了自己的猜測,想向那個宮女問了路就走。
她說道:「這位姐姐,我的確是尚功局的人,只因迷了路,才來到這梅林的,得罪之處,還望姐姐見諒。不知從這裡還有沒有什麼路,能通向尚功局?」
那個宮女將她上下打量,狐疑地道:「承****外儘是梅林,如今梅林路都荒了,我也兩年未曾進出,哪裡知道從哪兒去尚功局?你少在這裡廢話,從哪兒來,就從哪兒回去便是。」
對方話已經說得如此難聽,葉疏煙也不指望能問出什麼來,只得又返回了梅林。
「承****」,聽起來,曾經也是備受恩寵的妃嬪所居住的寢宮。從盛寵到失寵,這宮中之人,和那簫聲一樣,必定有耐人尋味的故事吧。
她匆匆走進梅林,想要原路返回,卻忽然發現,梅林中的小道盤繞曲折,多被荒草覆蓋、擁堵,她竟然也認不出走回那條甬道的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