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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十四章 莫問歸處 文 / 瓷竹江南

    二樓對面的南橘和蘇亦丞絲毫沒有看見斛律三椽,兩人沏了壺茶,開始攀談起來。

    南橘將沸水注入三財杯中,姿勢是標準的鳳凰三點頭,隨後抬頭說道:「開始講你的故事吧。」

    北淮接過南橘替過來的杯皿,小酌一口,是上好的廬山雲霧,茶味濃厚。

    「不知道你為什麼對她感興趣,我只能說,她對你不會造成威脅,她已經死了。」他面色不驚地說道。

    南橘有些驚異:「什麼?死了?怎麼回事?能不能從頭說說。」她感覺事情沒那麼簡單。

    他臉上只餘苦笑:「也許感情這回事就是莫名其妙。你讀過崔護的《題都護南莊》吧,感覺好像他寫的就是我。我不知道我為什麼會喜歡上她,只是一個普通的浣衣女。

    那日我叩響那道厚重的木門,那是我們的初逢。說一句說爛了的話,如若可以再來一次,我就算渴得口乾舌燥,我也絕對不會推開那道門。」

    「所以你們初見,只是因為你討杯水喝?」

    「的確是這樣。以前我還不相信一見鍾情,那太過虛假。但是她的出現,讓我無法反駁。

    說出來也不怕你笑話,她著一身布衣,在我眼裡是那麼樸素好看。她給我端的一杯水,我覺得比這雲霧還要甘甜。現在回想起那幕,感覺世界都是那麼安靜祥和,我就想一輩子就老死在那個小院的四方天裡。」

    「後來我經常去她浣衣的那條河邊,裝做路過。我又出錢請附近的很多戶人家,專門找她收拾衣物。

    不記得是第幾次去那條沒有名字的小河,她直接將我攔下來,也沒有多話。

    她說:『謝謝你的好意,給我那杯水的人情已經還清了,沒必要這麼麻煩。』我那時候看著那雙眼睛居然愣住了,她看我沒反應,便離開了。

    回去之後我還開心了很久,最起碼人家記得我吧。

    我還記得是一年秋天,我站在她家的葡萄籐下。我擔心她不給我開門,於是直接翻了進去。那是我頭一次親自摘葡萄,塞了滿懷,準備下去的時候,她看見葡萄籐上的我,竟尖叫一聲。我嚇得慌神,直接摔下來。

    我當時練疼都顧不上,咧嘴對她笑道:『你看我摘了很多葡萄呢?』她站在那裡,突然一下就開始哭,我手足無措,真的不知道做什麼。於是取出懷中的一粒葡萄,在衣袖上擦了擦,替給她。

    然後她就笑了。那是我這輩子見過最狼狽的笑,還掛著淚痕呢,還笑得那麼開心。」

    南橘聽著,不知心裡是什麼心情。看見平常瘋癲的蘇亦丞眼角都噙出淚來,真的好想抱著他哭一哭。

    「我們沒有什麼很浪漫到難以忘懷的事,也沒有戀人之間的小驚喜。我卻一直記得,她冬日在那麼冷的河水裡洗衣,那單薄的身影,和紅腫到裂開的手。即使我可以供她衣食無憂,可她好像根本沒有感覺。」

    「直到最後,我家裡發現了她,門第之見誰家難免?於是紛紛反對。

    我一氣之下,我帶她離開了京城。可是我發現我根本離開家我生存不下去,脾氣也越發差起來,她也不愛說話,整天留我一個人悶在家裡。再說,我再怎麼不濟,也不可能靠一個女人養活。

    於是我寄信回家,特意透露些我的地址,果真他們就送了些錢過來。當然隨之而來的,是更重的壓力。

    有一天,她突然跟我說,她很煩我,像我這種寄生蟲,真是無可救藥,她想回家了。於是那麼決絕地離開了我。

    那時的我想不通,她是看出了我的難處啊。我非但沒有阻攔,還催促她離開。她是第一個把背影留給我的女人,也是這樣被我送上了絕路吧。」

    南橘沒怎麼聽懂,插嘴問道:「為什麼?」

    「她回鄉的半個月染上了風寒,我沒在她身邊,她也沒很注意,每天照樣去河邊,於是身體就這樣垮了。」

    南橘想了想,說:「其實風寒還是其次,重要的是心累吧。」

    蘇亦丞苦笑了下,說道:「也許吧。但是在她離開之後,我分不清自己的感情,而且心氣高傲,覺得可能只是不甘心。我利用許多人去逃避這段往事,可時間過得越久,我就把她記得越清晰。直到現在,我才知道我錯過的,是我承受不起的。」

    他頓了頓,繼續說:「南橘,我希望你一輩子都不要懂。」

    「沒有誰是可以免去悲傷的。你現在還耿耿於懷這件事嗎?」

    「她真的很厲害了,最起碼她用這種方式,永遠留在我心裡。可是真的太痛苦了,我發瘋了都想忘了她。」

    「蘇亦丞,你錯了,你怎麼可以忘了呢?人都已經不在了,就只能在別人的記憶裡存活了。你啊,要做的,應該是放下。」

    那有談何容易?

    也許每個笑臉背後都有個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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