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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十四章 不嫁(五千字大章 節) 文 / 媚眼空空

    屋內一時沉寂,張氏一手輕輕撫摸著翠姑柔軟的頭髮,沉吟道:「大嫂,素娥是合離了不差。可她才合離沒兩天,親事……我看還是再緩一緩吧!」

    胡氏捧著桌上的水碗喝了一口,眼底透著三分不喜七分不耐,擺一擺手道:「弟妹你還真是天真,要是再緩一緩,錯過了好人家,到時候你哭都來不急了。」

    言畢,她忙給朱媒婆遞了個眼色,那朱媒婆會意,笑吟吟道:「就是,這戶人家可是極難得的!家境兒好,又沒孩子沒拖累,素娥去了就是正頭奶奶。」

    張氏不言語,心中卻冷哼一聲,若是真有那麼好,還能輪得著她家素娥?只怕早就巴巴的留給她家瑞娥了吧!再說了,自己的女兒如今什麼境地她還是很清楚的。合離了還帶這個拖油瓶,那就那麼容易找人家?誰會那麼傻,替他人養孩子?

    胡氏見張氏不言語,知道張氏必然是心裡存疑,眼珠子一轉,便笑呵呵道:「弟妹,我知道你咋想的,你肯定是覺得這人這麼好,咋就能看上咱家素娥對吧?」她語氣難得的和軟,慢聲道:「不瞞弟妹,這錢家少爺從前也成過親,可那錢少奶奶也是個沒福氣的,嫁過來不到三年就給病沒了。」她搖搖頭,歎氣道:「說起來這錢少爺也是個常情的,竟然硬生生守了三年,眼看著年紀也大了,也沒找個合適的。」

    胡氏輕咳了兩聲,給朱媒婆遞了個眼色,朱媒婆便接茬道:「是啊!我也是看著素娥這丫頭樣貌兒周正,脾氣秉性又好,最難得是從前嫁的吳家也是我說的媒,這也算是我和她的緣分吧!有了好人家,我自然是先惦記著她。」

    張氏依舊一臉冷漠,說起第一樁親,她這心裡就憋氣。不過也不能怪朱媒婆,她畢竟是說媒的,這是她的營生。要說怪,也只能怪崔氏和胡氏冷漠無情。

    「姥姥,為啥要給娘說親呢?」翠姑仰著頭猛不丁的問了一句,眼中閃著疑惑,道:「娘在這個家不好嗎?為啥要給她說親呢?娘說親了,那我呢?」

    「你娘不說親,翠姑放心。」張氏皺著眉,掃了一眼朱媒婆,回絕道:「朱大娘,我家素娥才合離,我還是那句話,緩個一年半載再說。謝謝您老人家的好意,只是這親事我不能答應。」

    胡氏一聽急了,登時一巴掌拍在了桌上,惱火道:「我說弟妹啊!你咋這麼不識好歹呢?人家朱大娘可不是給人胡亂說親的人,你好好想想吧!你總不能養活素娥和翠姑一輩子吧?」

    「一年半載我還是能養活的,等過了這段時間再說。」張氏沒好氣的回了一句,道:「再說了,素娥也是大人了,她的親事自然由她自己做主,我說了不算。」

    「可娘也是答應了呀!難道娘的話你們也不聽了?」胡氏橫著眉站起身來,氣的在原地打轉。

    張氏摟緊了翠姑,也不示弱道:「娘那邊我會去和她說。總之,這親事我就是不答應。」

    胡氏聽了登時氣的捶胸,揚著眉冷笑道:「張蘭花,我說你是腦袋不開竅啊還是咋地?素娥嫁過去可是正頭奶奶,幹啥都有人伺候著,多好的事兒啊!多少人想攀還攀不上呢!你咋就不答應呢?」

    張氏不理睬,只輕輕嘟囔了一句:「大嫂看著好,就讓瑞娥嫁過去唄……」

    「啥?」胡氏睜大眼睛死死盯著張氏,在地上啐了一口,叫嚷道:「張蘭花,你別不識好歹。我家瑞娥那是啥樣人?將來找個好的那肯定是不費事的。可你再瞅瞅你家素娥,她可是和男人合離了!你搞搞清楚,誰更不好嫁出去。」

    胡氏聲音尖利,嚇得翠姑哇一聲哭了起來,以為胡氏又要和張氏吵架。

    張氏忙安撫翠姑:「翠姑不怕……」一面也氣呼呼道:「大嫂,你有話說話,別嚇壞了孩子。總之我就一句話,我家素娥不嫁,除非素娥她自己答應嫁,否則我是不會給她做主的。」言畢,她掃了一眼一旁漲紅了臉的朱媒婆,緩聲道:「朱大娘,你看我還有活要干……你……」

    朱媒婆明白張氏的意思,這是要下逐客令了。她臉皮再厚,也坐不住。便忽地一下起身,沉著臉道:「行了行了,你忙你的,我走了。」

    言畢,拍了拍衣裳上的塵土,邁著小碎步往門口去了。

    胡氏見狀,又氣又惱,跺著腳罵了兩句,左不過罵張氏不識好歹,是個沒腦子的人。罵完了,急忙追著朱媒婆去了。

    張氏也不氣惱,她照著門口啐了一口,罵道:「混蛋東西,分明就是想害我女兒,還裝好心……」一面又去安慰翠姑:「翠姑不哭,沒事了……」

    朱媒婆說媒無數,何曾受過這樣的白眼。出了柳家門,就衝著地上啐了一口,大罵道:「不知道好歹的東西,給她說媒她還不樂意呢!真以為自己閨女還是黃花大閨女呢?不過是個沒人要的棄婦罷了!」

    胡氏快步追上,挽了朱媒婆的手,陪笑道:「朱大娘,我那弟妹就是個傻子,你別和她一般見識。這家裡可不是她說了算的,我回去和我婆婆說,一定把這門親事給說通了。」

    朱媒婆眉峰一挑,眼角的褶子下透著得意,冷哼一聲道:「你可是比她精明多了,再怎麼說,錢家那也是大門大戶。就算人家錢少爺有啥缺陷,那也是有錢人,往後她嫁過去,你們柳家都要跟著沾光呢!那是多少好處?總好過他們臭出力幹活的強。」

    「那是那是……」胡氏哈巴狗似的應了幾聲,又陪笑道:「真是難為您跑一趟了。」

    「我倒是沒什麼,反正這門親事人家要是相看上了,一準兒給你許多好處。我聽錢家老夫人說,相看好,就先給二十兩做為謝禮呢!」朱媒婆眼裡直冒小星星的,道:「給了二十兩,咱倆二一添作五。」

    胡氏聽了更是上心,二十兩……嘖嘖嘖,果然是大手筆。

    她心裡暗暗謀劃,一時又和朱媒婆說了許多好話,二人方散了各自回家。

    胡氏一到家中就怒氣沖沖的去找了崔氏,崔氏正挨著窗坐著,手裡拿著一件寶藍色粗布上衣,正照著亮兒縫上面的盤扣。見胡氏風兒似的跑進來,心知肯定是說媒碰了釘子,又來找她訴苦。

    果然,胡氏一進門就抹著眼淚哭了起來:「娘,你說這弟妹腦子是不是不好使了?這麼好的親事,她愣是不答應。」

    崔氏不言語,依舊行針走線,半響才道:「這事兒也怨不得她不答應,素娥才合離,馬上就找人家,別人難保說閒話。」

    胡氏撇一撇嘴,拿了個梨木小杌過來,坐在了崔氏邊上,橫著眉毛道:「娘,今兒朱媒婆可是說了,她想給輝子說周家莊楊三爺家的姑娘。這楊家聽說還有個田莊,雖然產出不多,可日子過的也是比咱們家殷實多了!」她目光微動,沉聲道:「那楊家姑娘聽說生的模樣周正,求親的人不少。要是給咱家輝子說成了,這體面的聘禮是少不了的!」她拽著崔氏的胳膊一晃,央道:「娘,輝子可是您看著長大的,您可得幫幫他。他若是能娶了楊家姑娘,那楊家姑娘的陪嫁肯定也不少,將來還能幫襯著咱家發家呢!」

    崔氏別好了針線,臉上稍有難色。畢竟柳素娥現在已經長大了,也是為人母的人,有了自己的思想,再不似從前那麼好擺佈。這兩回的交鋒她也看出來了,和她硬碰硬壓根就不行,肯定會被碰回來,非得想個法子才行。

    「這事兒也急不得,還是慢慢想個法子吧!」崔氏端著桌上的茶碗喝了一口,若有所思道:「素娥現在這麼精明,硬碰硬肯定不行,弄不好還得傷了咱們……」

    「那我倒是有個法子。」胡氏眼珠子一轉,心裡早就算計好了,她就不信這柳素娥能不嫁。

    「啥法子?」崔氏知道胡氏心眼子活絡,但是有時候又太蠢,怕她壞事,先問清楚再說。

    那胡氏撇著嘴輕輕一笑,起身貼著崔氏的耳朵道:「素娥她是厲害沒錯,可您別忘了,她可是孩子的娘……」

    「你是說……」崔氏皺起了眉頭,眼中閃過一絲慌亂,擺手道:「不行不行,翠姑雖說不是咱老柳家的孩子,可到底也流著咱柳家的血……」

    胡氏卻不以為然,撇一撇嘴,輕鬆道:「娘,你還信不過我?我好歹也是翠姑的大姥姥,肯定不會傷了她的,您就放心吧。」她目光一凌,一副勝券在握的模樣,道:「我只是逼著素娥答應這門親事罷了!」

    崔氏心裡還是有些沒底,囑咐道:「那你可籌劃好了,這事情要是敗露了,保不齊素娥會找你拚命的。」

    「知道了,娘放心好了,我有分寸。」胡氏安撫了一句,為了二十兩銀子,為了豐厚的聘禮,她這次一定要拿住柳素娥,讓她逃不掉。

    …………

    柳素娥一路從鎮子上來,挨了吳明澤的打,精神總覺有些不濟,這一路,她足足走了兩個時辰才回到家中。

    張氏等的心焦,打發柳成在村口看了好幾回,就怕柳素娥出事。

    「大姐……你可是回來了。」柳成站在村口的大柳樹下等著,遠遠瞧見柳素娥無精打采的走來,忙一溜跑上前去幫著柳素娥背背簍。

    走近了才發現柳素娥不對勁,右邊臉頰有些紅腫,似是挨了打一般。他心裡一急,丟了背簍就問道:「大姐,你咋了?被人打了?誰打的?你快告訴我,我找他王八蛋算賬去。」

    柳素娥怕柳成惹事,也不敢細說,只說自己不小心,被狗撓了一爪子。柳成自是不信,非要刨根問底。柳素娥無法,只得將遇到吳明澤和周如花一事告訴了柳成。

    柳成聽後,登時額上冒起了青筋,拉了柳素娥就要去吳家給柳素娥討公道:「大姐,你別怕,我帶你去找那王八蛋,看我不把他打個稀巴爛。」柳成攥緊了拳頭,惱火道:「實在是欺人太甚,光天化日就打人,真是畜|生不如。」

    「算了,反正他也挨了我一巴掌,我也不想再和他糾纏不清。」柳素娥無意再和吳家人糾纏,她只想過好日子,因拉住柳成道:「回家別和娘說,只說我不小心撞了一下,別讓娘擔心。」

    柳成眉頭一橫,胸口還在高低起伏,顯然嚥不下這口氣。見柳素娥不讓去,他也無法,只能勉強答應了下來:「……只是這樣太委屈了……」

    「沒事,只要咱一家人和睦就行。」柳素娥輕輕一笑,和柳成並肩往家走去。

    「大姐,聽娘說大伯娘今兒叫了朱媒婆來給你說媒了。」柳成邊走邊將朱媒婆說媒的事兒說了一遍。

    柳素娥聽後心頭大驚,她是真沒想到胡氏竟然會這麼迫不及待給她說親,想把她給嫁出去。

    看來胡氏應該是和崔氏合計好了,不想讓她在這個家裡待著了!想把她給打發走。等她一走,再好好擺佈張氏,擺佈柳二河……

    這胡氏心思還真是歹毒。

    這家若是不分,遲早被這胡氏坑死。

    柳成見柳素娥臉色不好,急忙補充道:「大姐,不過你放心,娘可是沒答應。娘說了,就讓你在家裡,你不說嫁人,誰也別想逼你。」

    聽完柳成的話,柳素娥心中方覺安慰。可這張氏軟弱,怎能敵得過胡氏?

    再說了,胡氏不可能平白無故給她說媒,這其中她肯定是能撈得著好處才對。

    柳素娥心裡一時有了打算,便不動聲色回了家中。

    回到家中,自然少不了一通詢問。對於她臉上的傷,那也是無法遮掩,柳素娥只能撒個謊,說是自己撞的。

    張氏和柳二河儘管不信,可又套不出話來,只能作罷,一時端了米粥粟米面的窩窩出來,全家人吃了晌午飯。

    柳素娥幫襯著張氏洗碗刷盤,柳素娥拿著高粱稈子鍋刷刷著粥碗,面無表情道:「娘,成子說大伯娘給我說親了?」

    張氏怕柳素娥生氣,原想瞞著她。如今聽柳素娥提起,她只能如實將胡氏和朱媒婆來說親的事兒說了一遍。她皺著眉,三分氣惱七分怨恨道:「你說你大伯娘這到底是想幹啥?你才合離,她就想出這個道道來,虧得能張開這個嘴。」

    柳素娥心底啞然,既然那錢家那麼好,胡氏又怎麼可能捨得留給她?她一邊刷碗,一邊道:「娘,我覺得此事特別奇怪……您不覺得嗎?」她半瞇著眼睛分析道:「大伯娘自來就怕咱們一家子好起來,怕風頭壓過了他們大房,她怎麼可能好心把這麼好的人家介紹給咱們?那錢家少爺不過是死了個老婆,年紀也才二十五,找個啥樣的沒有?咋可能一直說不上媳婦?」

    張氏也想過這個問題,所以才心存懷疑,一口回絕了胡氏和朱媒婆。

    「那你說你大伯娘想幹啥?」張氏放了手中的抹布,微微蹙眉,一時搖頭道:「我看她是不想讓你在柳家住著了!」

    柳素娥卻不這麼認為,若是單純的不想讓她在柳家住著,只要隨便給她找個人家就行,又何必讓朱媒婆找個這麼好的人家?

    再說了,這麼好的人家,憑啥要她?她又不是天姿國色,還帶這個拖油瓶,誰會傻到要她?

    如此一想,更覺胡氏心裡有鬼,沒安好心。

    「娘,這事兒你就別管了。等會子我先托人去打聽一下這錢家少爺,一打聽不就全知道了。」

    張氏一聽也是,便點著頭道:「行,我也找人去問問,石家溝錢家,肯定有人知道。」

    母女倆商討好後,各自都去打聽了一番。

    柳素娥才回來,也不好太張揚,便直接去找了村正打聽。

    村正姓冉,為人極正直,村裡人每每提起,都有幾分怕他。柳素娥去找他打聽,也是想等落實了,好讓村正給她做主。

    這一打聽不要緊,還真就打聽出來了許多事情

    原來這錢家少爺不單死了娘子,還是個瘸子,最重要的是他還有癲疾,發作時極可怕。坊間傳說,他那死去的娘子,就是因為他癲疾發作,又咬又打,那女子才會尋死,一頭撞在了門柱上。只是錢家有些勢力,用錢壓下去罷了,這事兒才沒能大肆被傳開。

    柳素娥聽村正說完,腦門上只覺一股氣一直往上躥。

    這胡氏心思也太歹毒了,竟然要將她嫁給這樣的人當填房……

    嫁過去以後,翠姑怎麼辦?估計也會被胡氏她們給想個法子賣了……

    柳素娥心中一陣冷汗,當即跪在了冉村正的面前,聲淚俱下道:「村正,您老可得給我做主。我大伯娘……我大伯娘想把我嫁到錢家去。這錢家啥樣,您也說了,讓我去,這不是要了我的命嗎?我家翠姑還小,我要是沒了,她咋辦?我還不如……還不如現在就一刀子抹死算了……」

    柳素娥明白,此刻她越是可憐,胡氏才能越慘。她無意傷人,可回到家中卻一再被傷害,若是再不反擊,只怕自己會被啃的渣子都不剩。

    村正媳婦李氏也是個極熱心的人,見柳素娥哭的眼淚鼻涕一大把,可憐兮兮的,不由也咬牙罵道:「這胡嬌是咋回事,這樣的事情她都能幹的出來……她好歹也是素娥的大伯娘,打斷骨頭還連著筋呢!真是一點人情味都沒有。」一面又去拉柳素娥,拿了帕子替她拭淚,安慰道:「你放心,這事兒讓你冉伯給你做主,一定不讓你娘兒倆吃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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