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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八十一章 臘八尾聲 文 / 深北以北

    桑榆的確被沈碧盈扔出來的消息弄懵了,她陷入震驚與沉思中,出了好一會兒的神,等再看沈碧盈想再問兩句時,發現她竟睡熟了。其實沈碧盈也沒喝多少藥酒,只是心中有事,才淺飲即醉。

    桑榆只好去與小沈掌櫃說了一聲,叫來兩個丫頭,將沈碧盈扶到了她那屋的火炕上,梨花嫂與何秀枝也帶著孩子們在火炕上睡著了。桑榆給沈碧盈蓋好被子,又把草兒踢開的被子給蓋好,才又回到廳裡來。

    小沈掌櫃將沈碧盈托付給桑榆照顧,便與陳二公子一起告辭離開了。桑榆去送時,幾次忍不住地盯著陳徹看,似乎想從他的臉上看出什麼端倪來。但陳二公子的眼神永遠清清亮亮,似乎未染過一絲的愁緒與塵埃,叫桑榆一時間更為感慨。

    今日季連水早起過來,與眾人一起過了臘八節,午後便趕回村裡去了,今日是季南山在鎮上當值。送走客人之後,季南山檢查了店面,又上了門板,關好門窗,熄了爐火,將幾盞壁燈與桌燈都吹熄了,關好小店角門,走到天井裡來。

    桑榆披了一件紫色滾白毛邊的蓮蓬衣,懷裡抱著一件醬色大氅,正在那紅梅樹下站著等他。看他來了,就將大氅抖開,給他披上了。季南山抓住她的手道:「我不冷,你怎地等在外頭?有話跟我說?」

    桑榆點了點頭,先道:「我到廚下看了一眼,嫂子們都將明日開店用的東西預備好了,饅頭也都蒸出來了,咱們這一頓酒,吃吃喝喝、說說笑笑的,不知不覺就過了兩個多時辰。你把店關好了?」

    季南山給她緊了緊蓮蓬衣,問道:「放心吧,都關好了。你要跟我說什麼,專門等在外頭。連水住村裡呢,我那屋沒人,外面這麼冷,去屋裡說多好。」

    桑榆道:「春樹在那屋呢。梨花嫂子可能是想到商夫人可能會留夜,讓春樹去你那屋睡了,你待會兒進屋的時候動靜小點兒啊。」說完桑榆沉默了會兒,又道,「我心裡有點亂,在外頭清靜清靜正好。對了,小沈掌櫃或者陳徹,有沒有跟你說什麼啊?二丫回來了,你知道嗎?」

    季南山搖搖頭道:「他們沒說啊。本來也與我無關的事兒,她回來不回來的,幹嘛要說給我知道?」桑榆張了張嘴,想跟他說沈碧盈說的關於二丫的事情,卻發現實在是說不出口。心裡一直有個聲音在響著:你跟南山說這個幹什麼?為了讓他看低二丫嗎?再說了,事情到底怎樣個來龍去脈還不知道呢,幹嘛在背後這麼捕風捉影呢!

    最後桑榆只是說道:「商夫人說二丫也回來了,我今兒個沒看見她跟陳徹一起過來,有點納悶,想問問你們有沒有聊起這事兒。既然沒說就算了。」說完又道,「今兒還應該泡點臘八蒜的,米醋都買好了,我去廚房剝幾頭先泡上意思意思。你先回去歇了吧,這一天天的,又忙著冰窖的事兒,又鎮上村裡的來回趕,怪累的。」

    季南山搖頭道:「我陪你一起剝,咱們再說說話。」

    桑榆上前一步,慢慢靠進季南山懷裡道:「南山,我想七七了。這光忙著賺銀子了,孩子都有十來天沒看見了。我想著,等這個冬天過去,銀子富裕點了,就雇幾個夥計,我和兩位嫂嫂就只管湯底與調料,這樣就能輕鬆了。你和二哥想幹啥幹點啥,我也能把七七接過來。」

    季南山抱著她,環著她的肩膀,輕輕拍道:「桑榆,都怪我沒本事,讓你和七七受苦了。」桑榆摀住他嘴道,「別瞎說。你心眼最好了,我跟你在一起心裡特別踏實。」

    季南山扶正桑榆,拉住她手邊往廚房走邊道:「等我下次再來鎮上的時候,把七七給你背來吧。」桑榆連忙制止道,「別了,別了,這剛下雪,天又冷路又滑,太危險了。你來回跑我還不放心呢!真的,跟二哥說一聲,你們專心忙冰窖的事兒,別管這邊了,我跟你保證一定會與兩個嫂子,早點打烊,小心門戶,絕無問題。實在不行,我們就從村裡雇個人打更看店,讓他住到前面店裡。這人選,你和二哥商量商量,看看誰合適。」

    兩人走到廚房,將蒜辮子解下一掛來,一起剝起蒜瓣來。桑榆的提議,季南山琢磨了一會兒,才回道:「這人選不好說啊,要是請個老大爺吧,真有什麼事兒也不頂用。要是請個小伙子吧,後頭都是女眷,實在不方便。除非是親戚里道的,名正言順的。大哥那邊就一個秋白,梨花嫂的兄弟更早不知去哪兒了;咱娘當初是遠嫁,咱家也沒什麼近親了;倒是二哥二嫂那邊,不知道是不是有什麼合適的人選。等明兒個咱倆分頭問問吧。」

    兩人又聊了點別的,不知不覺就剝了不少蒜瓣,桑榆將蒜泡到了盛有米醋的小罈子裡泡上,站起裡伸了個懶腰道:「這個臘八節,算是過完了,該做的都做了,真是累夠嗆。」.

    第二日一大早,桑榆等人就起來忙活開店了。雖然行動間很是小心,沈碧盈卻還是聽到動靜,跟著起來了。梨花嫂與何秀枝帶著孩子去前面忙活了,安排桑榆邊看著小春晨,邊陪著沈碧盈。

    沈碧盈昨日醉酒,早起桑榆也沒給她特意做什麼吃的。昨日過臘八節,為圖吉利,臘八粥剩的還有,桑榆給熱了一小鍋,配著一小碟醃酸黃瓜與冒油的鹹鴨蛋,端給沈碧盈吃。沈碧盈也沒客氣,就著鹹菜連喝了兩碗。

    桑榆收拾碗筷下去,再回來的時候,發現沈碧盈又窩在小廳的長椅上發呆了,還是昨夜那個姿勢,抱著兩個靠枕,也不說話。桑榆看她似乎不想被打擾的樣子,也沒跟她搭話,抓了一把炒葵花籽,給小春晨一粒粒剝了吃。

    春晨比七七大半年多,已經快兩週歲了,虎頭虎腦地特別可愛。小孩子可能也是有審美之感的,小春晨對沈碧盈就挺有興趣,吃一會兒瓜子就看一會兒沈碧盈,還特意繞到沈碧盈那側的椅子處去,眨巴著大眼睛,似乎想把桑榆給他剝的瓜子仁給她吃。

    小春晨的賣力表現終於獲得了沈碧盈的注意,她支起身子,扭頭盯著小春晨看了一會兒,忽然歎了一口氣,又將臉埋在了靠枕裡。

    桑榆看她那樣,噗嗤一聲樂了,笑道:「我當怎麼了呢?被婆婆催生啦?還是說要給三少爺納妾?你這過門時間也不長啊,這也太心急了點兒。」桑榆下意識地說了聲「三少爺」,說完了自己也有點愣。

    沈碧盈不說話,桑榆又勸道:「你娘家家大勢大的,娘家兄弟又立得起來,你怕她幹嘛?該咋過咋過唄。」

    沈碧盈聞言又歎了一口氣,卻終於將臉露出來了,她不知道是對桑榆說,還是在自言自語,幽聲反問道:「要真家大勢大,我何必下嫁?俗話說的好,高嫁低娶。我與商三成親,正好反了個個兒。」

    桑榆讓她的話給嚇了一跳,忙問道:「誒?難道你娘家出了什麼事情?不說衢州府沈氏一門,九代經商,源遠根深,地位崇然嗎?」

    沈碧盈坐直身子,正色道:「天下大勢,合久必分,盛極必衰,物極必反。一個家族,傳到九代,雖然根深,可也葉茂。枝節錯亂,理不勝理,旁宗本家,各有盤算。漸漸地,正經琢磨經商的少了,內鬥的多了;自己努力的少了,混吃等死的多了。到最後,就少數能幹的,累死累活地守著那點家業,養活許許多多吃乾飯的。真是不想說了,一提就心煩。」

    桑榆忽然想起剛做布花生意時候的事兒,那時候她試探地問小沈掌櫃,有個大買賣能不能合起來幹。沒想到小沈掌櫃聽也沒聽具體事由,就拒絕了。想來,這裡頭也有挺多無奈的。

    桑榆道:「怎麼?你婆婆看出你娘家就殼子大內裡空了,所以……」

    沈碧盈這回直說了:「她把自己屋裡的兩個大丫頭送到三房來了,還給改了名兒,一個叫棗兒,一個叫桂兒。沒明說是給三少的,只說是送了伺候我的。她這麼說我就這麼聽了,這不,我下來盤賬,全給帶來了。不僅帶來了,我還不想給帶回去了呢!哎,對了,你這裡不是缺人手嗎?我送給你吧,賣身契我都帶著呢!」

    桑榆嚇得將手連搖,一個勁兒地推辭道:「不,不,我可不要!我剛過兩天太平日子,你可別害我!」

    說完忽然發現沈碧盈用一種異樣的眼光看著她,桑榆連忙道:「你不是真想把她們留我這兒吧?我說你可別啊!」

    沈碧盈忽然冒出來一句:「其實你要沒嫁人,我還真想把你和七七再帶回去。」

    桑榆聞言眼睛一瞪,騰地站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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