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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3第三章 :陶家三丫 文 / 深北以北

.    桑榆在海棠樹下,一直從傍晚待到天色黑透,坡下的村莊裡亮起了橘黃色的燈火。估摸著就算有兩隻烤雞,婆婆和相公也該分吃完了,才起身回了家。

    一進院子就見到大灶上又生起了火,季婆子沒好氣兒地從裡屋探頭出來道:「死哪兒去了?不知道備點兒熱水,給男人燙燙腳麼!」然後自顧自地開始嘟囔,「成天炕頭上躺著的人物,怎麼知道下地幹活兒的辛苦?哪家的婆娘是娶回來專門做飯的?哪處是自家的田都不識得,說出去讓人笑掉大牙……」

    桑榆心裡有些難受,不想再聽她嘮叨,就拿話堵她道:「後晌吃多了,出去溜躂溜躂,消消食兒。」

    季婆子聞言稍頓了一下,抬起眼皮飛快地撩了她一眼,見她說的認真,才哼哼了兩聲,轉回了身子。

    桑榆去了灶上看火,肚裡已有些空了。後晌他們飯早了些,苜蓿餡餅是很香,她卻沒敢多吃,挺著個雙身子餓的快。季婆子見她回來了,就不再管火了,此時她倒有些慶幸,去廈子頂上吊著的竹籃裡,摸出了一個菜窩窩,又在黑陶甕裡撈出一塊鹹菜,大口大口地啃了起來。

    灶裡跳躍著溫暖的火光,桑榆側著身子,怕被人發現她偷吃,一面吃一面給自己做心理建設:這是粗糧,純天然無污染的綠色食品,在現代食品安全堪虞,根本吃不著這種放心糧。

    雜合面菜窩窩咬進嘴裡就散了,沙沙硬硬幹干的,怎麼咂巴都吃不出肉味兒來。許是肚裡油水少,又許是吃得急了,胃也跟著抗議,有點兒酸脹。

    如果有只烤雞腿就著吃就好了,桑榆這樣想著,然後一隻烤雞腿就出現了。

    季南山不知什麼時候出來了,正蹲在大灶旁,手伸到她眼前來,舉著一隻烤雞腿。

    桑榆愕然地仰臉看著他,嘴裡還塞了一口菜窩窩,臉上粘著碎渣渣。她的眼窩裡有點熱,卻不想因為一隻烤雞腿淚流滿面,便努力地大睜著。

    季南山將烤雞腿放到她的菜窩窩上,似乎為難了半晌,才憋出三個字:「別介意。」

    桑榆三兩口就將雞腿啃完了,從沒有過的迅速。然後心滿意足地起身,給季婆子和季南山淘出洗腳水來。到最後也沒明白,季南山那個「別介意」是說什麼.

    第二日是個響晴的天兒,用過了朝飯,季南山對桑榆道:「跟我去地裡轉轉。」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不用你幹活兒,去認認道兒。」

    桑榆換了身雨後青藍色的褲褶1,尋了一頂寬簷兒的草帽扣上,季南山遞給她一個竹籃,裡面有一個大肚茶壺、兩隻倒扣著的黑瓷茶碗。收拾妥當,與季婆子說了一聲,便一起出了門。

    谷雨過後,正是籌備水稻插秧的季節,田地裡農人們都比較忙碌。有套著水牛犁地翻土的,有在秧田里育苗的。遠處的秧田里有娃娃在唱著育苗口訣:「種兒要浸透,最好泡三天。抬出深水處,支在魚塘邊。兩日發了芽,娘子快蒸飯,夫君在田邊,秧苗又犁田。大姑娘別偷懶,小伙子別眼饞,撒秧好時節,豐收在眼前。」

    等到了自家的秧田,桑榆看著齊掌長的青苗,綠油油長勢十分喜人,心裡不由自主地高興,扭頭問南山道:「咱家有幾畝田?」

    季南山細細查看了一番秧苗,才回她道:「三畝水田,兩畝旱田。」然後起身道,「再施一次送嫁肥,就差不多可以插秧了。」

    桑榆也跟著站了起來,季南山指給她看:「荷塘村的水田都是在荷花塘這邊,用水方便。娘不是讓你認一下田地麼?那邊地頭上有兩棵柳樹的三畝就是。記住了沒?」

    桑榆點點頭,然後踩踩腳下道:「那這塊秧苗的田,也是咱家的麼?」季南山沒有立刻回答,彎腰拔了秧田里一株雜草,才拍了拍褲腿道,「不是,是二丫家的。家裡人口少田地也少,每年都是二丫家幫著一起秧苗。」

    桑榆發現季南山語氣低落,臉也又板上了,趕緊轉移了話題問道:「那兩畝旱田在哪兒?」

    季南山直起腰道:「在坡上,離住的地方不遠,是我回莊後新墾出來的。回頭帶你去轉轉。」

    兩人正說著話,忽然有個歡快的聲音喊了起來:「南山哥!」桑榆回頭一看,是一個肥嘟嘟肉乎乎的女娃子,約摸十來歲大,手裡捧了個油紙包,正挽著褲腿,光著腳丫子站在秧田邊。

    見到這個女娃子,季南山的臉上,泛起一抹柔和的笑意:「三丫,怎麼光著腳亂跑?吃的是什麼?」

    叫三丫的女娃子回道:「春嬸家的稻田里放了水,裡面有不少黃鱔,我與二姐來捉。」她將手裡的油紙包攤開些給季南山看,「二姐做的炒蠶豆。」

    桑榆靈光一閃,直覺地就知道了眼前女娃子的身份,她試探著問了句:「你二姐是陶二丫?」

    沒想到三丫故意擰過了頭,不理她這茬兒。季南山似乎躊躇了會兒,卻還是低聲問道:「你二姐呢?」

    三丫立刻回道:「你婆姨2呢?」說完扔了兩顆炒豆到嘴裡,嘎巴嘎巴地嚼著解釋道,「二姐說你要是問她,就這麼問你。」

    桑榆眼瞅著,季南山唇角那抹似有似無的笑意,就這麼突兀地僵住了。腦子裡忽然又想起了昨夜,季婆子的那句話:「山娃,吃雞,二丫偷塞給我的。」偷塞給季婆子,是希望他能吃著的吧。

    桑榆忽然又想起來,季南山說起二丫要出門子時,那冷冰冰看向她的小眼神。心裡一股無名火「噌」地躥起了三丈高!

    去你妹的!

    一個媳婦兒都挺老大肚子了,一個眼瞅著就出門子了,玩兒的這是哪一出兒的郎情妾意!

    想她桑榆因為小三兒,已經被玩兒了一輩子了,穿越後難道還要再來一遍?真真叫人怒髮衝冠!

    桑榆頭皮發乍地回過神來,卻見季南山已牽著三丫的小胖手走遠了。想到他們可能是手拉手去找陶二丫,她哪裡還站得住腳?趕忙大邁著步子追了過去。

    季南山與三丫在一處水田邊上停了下來,走過一叢低矮的蘆葦,然後從水田里拎出來一個地籠子,裡面撲騰著好幾條鱔魚。

    三丫拍手跳起來,快樂地大叫道:「好啊好啊!二姐和三丫最愛吃豆豉燜黃鱔嘍!後晌我要吃兩碗飯,不,吃三碗!」

    季南山因為陶三丫的歡呼雀躍,終於又有了點笑模樣,他封好地籠口,遞過來大方地道:「拎回去吧。」

    桑榆壓著火氣,上前一步,一把抓住了地籠,然後醞釀出一個甜甜的笑容道:「好呀,多謝相公!」

    季南山一怔,沒有鬆手,抬臉看向桑榆。桑榆手裡抓的緊緊的,也抬眼看著他。兩人對視了半晌,終是季南山先移開了視線,嘴裡卻道:「這是給三丫的,你要吃我再下籠子捉。」

    桑榆就著他的話道:「這是給三丫的?她一個娃娃,能吃得了這麼多?」

    陶三丫見這情形,也搶上來一步,一把也抓到了籠子上,理直氣壯地鬧道:「這是給我二姐的!」

    桑榆拿眼橫過去,果然瞧見季南山神色間頗是尷尬。她心頭無名火大,斬釘截鐵地對陶三丫道:「你去跟你二姐說,我相公捉的,都是我的!她要吃什麼,叫她相公去捉!」

    季南山低喝一句:「桑榆!」

    桑榆更委屈地也大喊一聲:「相公!」

    陶三丫看看這個,再看看那個,忽然哭喊起來:「你這個壞女人!阿嬤3說的對,誰跟你在一塊兒就會變壞!南山哥也變壞了!嗚嗚,二姐,南山哥變了!」說完一撒手,抹著眼淚哭喊著跑遠了。

    要不是看她是個小孩子,桑榆真想脫下鞋來扔過去——你姐覬覦我男人,你還說我是壞女人!

    桑榆恨恨地回過頭來,一把將籠子扯了過來,更緊地抱在了懷裡。心裡打定了主意,怎麼都不會讓季南山把這籠鱔魚給陶二丫送去!

    季南山收回手,一言不發地盯了桑榆半晌,然後袖子一甩大步離去。桑榆在後頭恨恨地跟著,邊走邊想著陶二丫的事兒。都說女人懷孕的時候男人愛偷腥,這陶二丫要出門子了,還跟季南山膩膩歪歪的,準不是什麼好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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