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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九十五章 佔便宜 文 / 啁啾

    俗話說,生個孩子傻三年,隨著肚子一天比一天大,春花娘越發覺得自已的精力有限起來,又兼年歲愈大,比起前幾胎的靈巧,人就顯得困頓得多,做著做著活路,魂就不知道飄到哪裡去了。

    春花叫了娘幾遍,她才聽見,抬頭胡亂應道,「咋,餓了嗎,娘去做飯。」

    春花呆了一呆,笑道:「娘,才吃早飯,撐得走不動道,哪裡餓得恁麼快。娘,你是不是發困了,要不要回去睡個回籠覺?」

    春花娘強撐著眼皮兒,道:「大白天睡覺,沒興這個規矩。該去摘桑葉了。」

    「娘,不過些毛毛蠶兒,吃得下多少桑葉,你還背那最大的背簍!我轉到屋後順幾捧嫩葉便了,你不消去。」

    春花娘抓著大背簍,一愣,才有些還魂兒,「呀,我還想著上季蠶子出四眠的時候,要吃幾背簍桑葉,還煩惱著坡上桑葉不密實,又要到哪家去求桑葉。呵,你娘老了,越活越傻了。那你去摘些嫩葉來,等到太陽一大,摘的桑葉一會就蔫兒了。」

    「行啊,娘,你就待在家裡,想睡就去睡會啊。」

    不一時,春花就提著一小包袱桑葉,輕快地走回來,發現她的老娘正靠在門邊半夢半睡著。

    「娘,來,我們上床睡覺啊。」

    春花娘迷迷糊糊扶著女兒的手,往床上一趟,就睡死過去。

    春花暗笑,懷了身子的婦人就是困乏,娘以前可從沒大白天睡過覺。

    春花娘一懶怠,全家人頓時覺得人手不夠用起來。又要養蠶,又要傳播養蠶技術應酬鄰人,除了村裡的地。還要對梯田進行大規模的整飭,莫說自己動手,光是拿眼睛監工,就不夠用的,哪還想得起要造新房這一出。

    養蠶耕地都好說,梯田才是今年的重中之重。幸虧劉三對於莊稼來說是個性子急的。錯開了農耕季節,早早就請人將梯田翻出來,又犁,又平整,又下肥,前前後後倒騰多少回,下了多少功夫。等天兒降下今年第一個瓢潑大雨,各家各戶忙整田之時,家裡的梯田竟然都蓄上了一個半指節來厚的水了。憑著他的經驗。就算抵不上村田的好肥田,總能出產一半糧食不止。

    有糧收,有盼頭!

    「哈哈,當時人還說我又不顧時令搞東搞西了,現在別人忙著咱閒著,光等著好苗下田了。」

    春花娘撫著肚子,道:「關鍵是人工問題。看現在,家家戶戶都忙。條條牛都下地,各樣農具都不得空。咱家如是等著時令整田,可去何處找人尋工具。」

    春花笑道:「等到現在搗鼓,有錢也使不動人。笨鳥先飛,趕在時令之前總比誤了時令好。爹,你把那田翻了恁多遍,我瞧著就累得慌。非把那干田整成冬水田。倒不必。等收了谷,還得把那水放了,能種上一季油菜子呢。」

    「看來干田也有好處嘛。收兩季糧食,一畝地當別人兩畝地用了。就怕這樣弄爛菜根,白搭了種子。」

    「種油菜子養土壤。也不過頭兩年。等梯田養熟了就要蓄成冬水田,到時想種一季菜子都不行。又沒有水利設施,靠天吃飯只有保水了。真可惜隔河遠,沒有抽水機,不然就真能達到一年兩熟的夢想了。」

    劉三隻要一想起一年兩熟的話就心頭火熱,跳過抽水機三字,道:「就是隔河遠了,不然就用水車汲水,也能種兩季糧食嘛。都是因為地少,光種糧食都不夠,哪敢種什麼油菜子,結果煮一桌飯菜連滴油星兒都瞧不見。現在多了這些地,既能種油菜子,又能種飄兒白、牛皮菜,這一下素油、葷油都全了!以後每年殺兩頭大肥豬,釀幾大缸子酒,頓頓有肉吃,有酒喝!」

    春花娘笑道:「達到你說的每頓半斤肉二兩酒的要求了。地主老財家都吃不起這麼奢侈的飯食。」

    劉三得意洋洋,看了春花娘的大肚子,一頓,道:「飯食平平常常罷。老的老,小的小,好幾張嘴巴要吃呢。我只要能吃飽,隔個十來天打個牙祭就行。」

    「當著孩子的面,話就說得好聽!幾天不吃沾葷腥,又在我耳朵根子念!誰信你!」

    「說到吃的,前幾日下大雨,我哥哥家的魚塘不是被水沖了個大口子麼,早上我碰見他在起魚塘,叫我去提桶去撿魚呢。」

    氣氛立時凝滯。

    春花娘臉一沉,道:「撿魚?外人撿得,你卻撿不得!白吃他的,多少後話白眼等著!實在想吃,拿些錢按市價買罷。」

    劉三低著眉眼,半晌,「左右好久沒割肉吃,買點魚打打牙祭也好。」

    孩子們聽說起魚塘抓魚,等不及,嚷嚷著「我們去看看」,一溜煙兒就沒了人影。

    劉三睃了春花娘幾眼,磨磨蹭蹭也出了門。

    昨夜魚塘堤坎被洪水沖缺了一大截,要不是劉二警醒,恍佛聽得轟地一聲,爬起來查看,適時扯了魚網堵了缺口,這一塘的魚將全部洗白白。饒是如此,魚也去了一小半。

    下游水田主巴不得劉二的魚跑光光才好,高高興興下田捕了半天,卻有些不快,「可惜可惜,我家田坎也不高,不然至少得捉個幾桶魚,哪輪得著你的份。」還有半句沒說出口——劉二委實勤快了些,若再多等等,哪能才半桶魚收成,和去年一桶半魚相比,零頭都比不上。

    下下游水田主白眼一翻:「挨著劉二家的魚塘,你年年得了實惠,還不興別人也得了去。」

    下下下游水田主摸索了半個時辰後,捏了一尾兩指寬草魚,有些沮喪,這還不夠燒一碗湯的,道:「你們倆家還不知足,我可連零頭兒都沒搞到。」

    鄉人嗓門都大,說話又不大避諱,劉二兩口子的臉色有點難看。

    下下下游水田主抿唇一笑,大聲道:「劉二哥,我運氣不好,沒挨到魚塘,才得小小一條魚,塞牙縫都不夠。」

    下游下下游水田主皆不懷好意地笑。

    劉二瞪著跑到別人家去自已家的魚,半晌擠不出一句話來。

    下下下游水田主道:「乾脆我到你們家稱幾斤魚唄。」

    劉二臉色多雲轉晴,立刻開了笑臉,道:「可以呀,大的小的,草魚鯉魚鯽魚都有呢,隨你挑。」

    春生娘畢竟不痛快,乜斜著眼兒道:「要不是溜了一半,更多魚呢。這未開智的畜牲,畢竟記不住養恩,一有空子就混鑽!」

    下游水田主怪叫一聲兒,「畜牲唄,它咋能說人話,我們人咋能和它計較。我說你們家年年垮魚塘,砸了我家田,費我多少功夫。要不是鄉里鄉親的,還請你恢復原狀。」

    劉二直覺著生生一口氣憋在胸中,進不去亦出不來,轉臉喝了春生娘一聲,叫家去把稱拿來。

    春月春雪見幾個田主欺負了伯父,雙雙叉腰對人翻白眼助威。

    劉二胸中有多不痛快,下游水田主胸中就有多痛快,末了,道:「二兄弟,謝謝了!來年打牙祭吃魚又賴你了!」

    劉二幾乎沒氣出一口老血。

    而此時,在劉二兩口兒的背後,幫工鄰人順手牽魚偷藏得不亦樂乎,也幸虧劉二沒看不見,要不然,這口老血勢必濺出三尺。

    春花看了一回笑話,拉了妹妹看桶裡的魚。

    也算劉二的交際廣,村人總吃臘肉也想換換品味,這才三三兩兩地來買魚,總算賣了一大半魚。劉二鬆了一口氣,笑得一團和氣,請四鄰相互轉告,他家還有魚待售,要來買的人盡快,不然就送去鎮裡賣大家都要多花路費錢了。

    轉頭看見侄女們頭都要埋進桶裡了,眉頭皺了皺,盡量作出慈祥的樣子,道:「看上哪條了,就拿回去吃啊。」

    侄女們齊抬頭怪怪地看著劉二,均覺這平日凶巴巴巴的伯父換了神經。

    劉二有些不自在偏了偏頭。

    春生娘鄙夷地白了劉二一眼,裝都裝不來,笑咪咪地道:「花兒月兒雪兒,可看上了哪條?跟伯娘說,穿了送你家吃。」

    春月眉開眼笑,道:「這一桶都瞧上了!我家人多,哪條可不夠!」

    春生娘一頓,道:「那都提了去拿回家吃呀,煎炸燉煮樣樣來個遍,吃了魚長得乖,好看人家。不過記得把桶還給我。」

    兩個小的見伯伯伯娘一臉和煦,說不出的誠懇,皆信以為真,不由滿臉笑容。

    「給,哥,這是魚錢,估計著市價重量,這點該差不多了。少了算兄弟佔了便宜。」劉三兩口子鄭重地將錢遞給劉二。

    劉二正對那偷游的魚使氣,暗恨村人得了便宜賣乖,吃了他魚總得腸穿肚爛,這會兒見著劉三的臉,只感覺親人的溫暖,倒真心不在乎那魚,道:「送與你家吃的,給什麼錢,見外。」

    春生娘從來是男人的幫腔,「就是,一家人,給什麼錢。」

    和跑走的魚相比,這點子魚算得什麼。

    又推辭了幾番,劉二兩口子見劉二動了氣,真心不要魚錢,均覺詫異萬分,卻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彷彿手中的錢咬手一般,扔給他就跑了。

    劉二捏著錢,一歎,有總比沒有好。

    可和跑了的魚相比,這點錢不過零頭兒。

    那起龜兒子,莫落在我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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