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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十六章 燒衣 文 / 啁啾

)    「對了,你爹去哪兒了?」

    「爹沒跟你們一起出去嗎?我們也好一會兒沒見著他了。()他是不是上山砍松樹去了。」

    大家不甚在意,說說笑笑整治晚飯。

    晚飯不是飯,其實是面,自從自家能種小麥後,劉三家的晚上一般都吃麵。不要小看麵食,這可是細糧,價格比肉價也低不了多少,偶爾能吃上一頓面的人家,那絕對是頗有家底的,幾乎是地主級別的。

    劉三是窮怕了餓傷了的,最最放在心上,頭等大事,就是每頓能吃著什麼,能不能吃飽,他能錯過這頓地主級別的飯食,委實奇怪得很。

    春花娘指使著女兒們到地頭看了一遍又一遍,又高聲喊了幾回,還是沒有找著劉三,心頭有點焦火,摔著碗恨恨地道:「砍腦殼的,死哪兒去了,也不說一聲!飯都不回來吃。面都糊了。再不回來,就倒了餵狗!」

    跑了兩趟地頭無果後,春花開始無比懷念通信時代,其實就一個電話的事嘛,弄得人仰馬翻的。

    鄉下沒什麼娛樂活動,不提倡夜生活,吃了面,閒話一回,做了一會針線,一家人就歇下了。

    順便一提住宿的問題。劉三家擁有兩間臥室一間堂屋和一間廚房,一家四口住,儘夠了。如今突然添了好些人,首先是房間不夠,第二是床位不夠。

    但勞動人民的智慧是無窮無盡的,劉三編了竹籬笆將主臥室隔了一個小間,墊了木板,再鋪上厚厚的稻草,蓆子一張開,就是現成的床鋪,睡起來比席夢思都軟和。再在柴樓上搭一個鋪。給大壯兩口子睡。此鋪用小兒手臂粗棕樹纖維織就的籮索(一種粗繩)掉在房樑上,顫巍巍,晃悠悠,有奇趣也,搞得春花都想住在上面了。而春花姐妹原來的臥室則給陳夫子居住,再搭個小床給小雲守夜。

    幸喜天氣熱了,不然被子就不夠用了。

    亥時將至,春花娘似睡非睡間,聽見屋外有響動,驚得一個打挺。翻身坐起,呆了呆,輕手輕腳地走到窗戶前。朝窗戶眼往外看了看,轉身打開門,道:「你咋才回來,幹什麼去了?吃飯沒有?我給你下一碗麵?洗腳水怕是冷了,我去熱熱。」

    劉三聲音有點慌張。「沒,沒,哦,吃,吃了的,遇著王老五。去他家坐了坐,喝了點酒。」

    屋外黑呼呼的,春花娘沒想許多。將劉三拉進屋洗洗睡下不提。

    第二日天濛濛亮,恍惚間春花聽見娘起床的聲音,翻了個身,繼續睡……朦朧之中,她聽見房門吱呀一聲又響起。

    春月打了個嗝。小手伸出被外亂舞著嚷嚷,「娘。別打,就起……來。」夢囈之後,吧噠吧噠小嘴,又睡得沉了。春花揪了揪妹妹的小鼻子,微微一笑,凝神聽外間響動。

    春花娘的氣急敗壞的聲音傳來,「劉老三,給老娘起來!」

    「怎麼了,怎麼了?」劉三一夜都睡得不甚踏實,聽見春花娘的吼叫心裡自然而然就發慌,連忙翻身起來。

    「野物!你在外面谷草垛下面放了撒?從哪裡來的?昨天下午你到底去哪裡了,是不是你買的?你要藏東西,也該找個好點的地方,老娘天天要去拿柴,這不是放在老娘眼皮子底下嗎?你說,你還藏了啥?嗚嗚,我們老婆孩子的,一大家子人,誰不要吃要喝,當家的人還興藏東西了!你是不是還藏錢了,難怪我覺得家裡的錢對不上數,嗚嗚,我累死累活我為了誰啊!」春花娘氣性多大,披頭散髮地將一包新衣扔在床前,炸雷一般怒吼,一邊吼一邊哭。

    劉三臉漲得通紅,顧左右而言他,「柴樓上不是有引火柴嘛,咋到草垛那去了。清早大早的,碰上蛇咬了一口咋辦。」

    「說正事!!!」

    劉三見躲不過,眼睛亂轉,囁嚅道:「這不是怕你生氣嘛。哎,你別惱,別罵,別人聽見了不好!」

    春花娘高聲喊:「聽見了咋的,許你做不許我說啊!」到底聲音低了些。

    「好了,好了,你聽我解釋嘛!這不是小姑要過禮了嗎,我從岳父那裡買了些麻衣回來,全家人穿個新,大家有臉面,侄兒長大了也記得我們的好!」

    「記得屁!升米恩斗米仇,你把你心肝掏出去,人家還嫌髒了。那外四路的東西,關我們屁事呀!要做臉面,要買新衣,怎麼不敢當面和我說呀,就當你是個麵團子,隨手搓磨。你說,這個主意是誰給你出的!」

    劉三生怕春花娘找到劉老頭面前去,撐死了都不說,心裡無比懊惱怎麼就傻得往柴草堆裡藏了,口裡勸道:「是我自己想的,你看侄子們老大的小子,屁股都在外面,趁人家落魄施點恩,以後好有回報。值不了倆錢,又沒買布衣。」

    「還想買布衣,想得好妙喲!這些不要臉的,怨人窮恨人富,見不得別人過一點好日子!衣服,想穿新衣服,老子讓你們穿新衣服!」

    春花娘又抱著衣服衝出門去,對天高聲怒罵,然後幾步跑到灶間找打火石。喝!別人燒雞看我燒衣!

    青煙繚繚升起!

    劉三暗道要糟,跟著出去,發現春花娘已打燃火燒著一件新衣,急忙跳起來將火踩滅。

    春花娘氣得聲音兒都變了,叫道:「叫你算計,叫你算計!一把燒掉,大家都落不著!」

    一家人全醒了。春花姐妹抱成一團緊張地盯著爹娘。陳夫子接觸的人腸子都有九十九道拐,從來沒見過夫妻起直接衝突的,不由呆怔。二壯和二壯娘子連忙上前,一個拉一個,總算是將他們扯開了。

    劉老頭額上青筋一抖一抖,暗罵破家娘兒們,再打架也不能沖東西發火呀。糟蹋東西不得好死。

    羅氏什麼場面沒見過,在她眼裡這幾乎不算個事兒,撇了撇嘴,有脾氣把你家房子燒了把銀子化了啊,我才數你行。幾件麻衣,誰沒見過嗎。

    劉小姑連忙上前扶著春花娘,看了一眼地上的衣服,幸好捆得緊,火撲得快,似乎只皮面上有點焦樣。她道:「三嫂,大清早的,怎的了?怎麼就燒衣了。多可惜呀,還是新的。」

    自從訂了親,劉小姑突然通了竅似的,開始懂得討好各房嫂嫂了。

    劉小姑這還是頭一次站在自己這邊說話,春花娘愣了愣,腦筋彎了幾彎,才道:「沒事,是你三哥,突然就置辦起了衣裳,不知為啥。我生氣,他沒告訴我一聲兒。」

    春花娘這才有點後悔自己的衝動,本來衣服買了就買了,送了人還能落個好,就是要鬧騰也得私下了。這回當眾燒了,又得罪快出嫁的小姑,又得罪侄子們,錢也花了,人情沒落著,什麼都沒有了,那可就不妙,現在只好作一個笑模樣兒,扯彎(找借口的意思)說話了。

    春生娘也趕來了,撿起衣服怪叫道:「哎喲,我的弟婦,你家也忒有錢了,拿新衣服當柴燒了!還好,還好,只壞了一件兒,補補還能穿。喲,都是細麻衣嘛,不要了,給我家冬生嘛!我都拿走了啊!」

    劉三忙道:「嫂子,這是就是給侄子們買的呀。一人一件呢。」

    春花娘忙抓了衣服,道:「原來是給他們買的呀,我以為你又亂花錢了,早說我就不生氣了!二嫂,放手,劉三說,一、人、一、件!」

    春生娘訕訕地放手,就著春花娘的手挑了一件沒燒壞的,道:「那我先把冬生那件拿了啊!」

    羅氏白了好幾眼,暗道你個撿便宜的,老娘都沒拿,你都先拿了,又想幾件破衣誰稀罕要啊,又眼欠春生娘把好衣服挑走了,一時矛盾得不行。

    大牛解決了羅氏的矛盾,他見春生娘拿了衣服,也上前挑。

    羅氏就鬆了一口氣。

    大小芬不快,小聲嗆了一句,「人家燒了不要的,打發叫花子呢!我們不要!」後面這句聲音提得很高。

    大牛舉著衣服道:「大姐二姐,你們真不要?這麼好的細麻衣,過年才穿得著呢!你看,還繡了花兒!」

    大小芬瞄了瞄衣服,比自己身上的精緻了不少,心裡略有後悔,又不好說想要的話,賭氣扭頭不理。

    大牛嘿嘿笑道:「你們不要,那還好,我給我媳婦去!三姐,你要不要?」

    碧芬專程回來參加小姑的婚禮,自然穿得體面,看不上這種衣服,聞言只鼻孔出氣為應。

    「哈哈,都不要,那我全要了!」

    春生娘忙忙地搶了一件,「好侄兒,那給我兩件,你都那麼多了,勻兩件出來罷!」

    羅氏臉上一黑,伸手就搶了衣服在手,「你要那麼多幹什麼!說好了一人一件!我給芬兒幾個拿著!這件還燒了幾個洞,要不我們換換?」

    春生娘不幹,就此作罷。

    陳夫子看得簡直是歎為觀止,心想,不入民間,真是不知民生情態。

    春花對老爹很是無語,你要買就給娘說嘛,偷偷摸摸,是人都要生氣,而且等衣服穿上了身,娘早晚還不是要知道,還不如提前打預防針,抱怨兩句不就完了,非要這樣搞得天雷地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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