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一章 伏 文 / 啁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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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貴朝那漢子使個眼色,後者立即沒入人群不見。
四個小二抬出一台高約二米的五腳架高台擺在酒樓廊下,退開。
民眾已三三兩兩坐在擺得規規矩矩的小桌椅上,好奇地看著這個高台。
忽然,那個高台頂上動了!
眾人小小驚了一下,讓開身子,以免被高台砸到。
不想那高台頂竟然是個活的,啪的一下由下到上打開,露出一顆人頭。
喝!
大家都嚇了老大一跳,定睛看,原來是說書的錢老兒。
真是好大一個驚嚇!
愛出風頭的老娘子首先嚷道:「好你個老兒,裝神弄鬼,嚇我們好大一跳!」
漢子們就催道:「錢老兒,那張倩娘到底和王宙成親沒有啊?」
錢老兒將頂部的翻蓋直立沿著滑槽往下劃,到腰部時止,他背靠翻蓋,站在高台密封的木箱子裡,露出半個身子。安全牢靠,還可以放點心茶水,太讓他滿意。哪裡像茶館裡搭的高台高凳,一個不小心就怕摔下來。
錢老倌兒清了清嗓子,底下一時鴉雀無聲,全都期待地望著他。他滿意地笑笑,一拍方木,將《離魂記》的內容娓娓道來,「上次說到倩娘抑鬱成疾,王宙傷心奔赴長安……」
雖然這裡的民眾聽了這個故事不下三遍,但他們仍聽得如癡如醉,彷彿自己就是可憐倩娘,傷心的王宙。
小二們及時送上果子茶點,現場安靜有序。
午時,酒樓的熟客光臨。一些有頭面的人物也聞風而來。酒樓一時人滿為患。
富貴親自下場,宣傳香腸。客人們紛紛點菜,一盤盤煮香腸,涼拌香腸,炒香腸,烤香腸串一一上桌來。
客人吃著讚不絕口,拍案叫絕,這是怎麼想出來,肉還可以包在腸子裡,味道還這麼好吃,簡直是人間美味!
一個小少爺正說著香腸油膩膩,不好吃,富貴就笑瞇瞇地端上一盤子糯米香腸上來,吃得他喜笑顏開,連說好糯。
外面錢老兒說得口乾舌燥,眾目睽睽之下,從木箱底部鑽出,順著木架腿兒爬下來。
民眾看得目瞪口呆,好精巧辦法,是哪個木匠想出來的?
旁邊就有人說是劉家村劉老頭家的木匠。多數人還問劉木匠是誰。
小二端出一大鍋大豆煮稀飯,多請大家喝,不要錢。
民眾本來想回家吃飯,下午再來聽說書,現在聽見小二說不要錢,激動了,一個個留下來,一人一碗吃起來。嘴裡淡淡,要了泡菜和小香腸,就著飯一吃,竟然就飽了。
小二又拿出麻將牌、骰子之類的賭具,請大家玩。大伙就再也挪不開步子了。
劉三一家幫著忙裡忙外,都累了,坐在廚房裡用飯。
不一會,富貴氣喘吁吁地跑來,滿面春風地說莫太太來了,要見春花。
春花心想今天累得我腿都大了一圈,動都不想一動,要見我,你自己不會來啊。
「哎喲,我的姑奶奶,你倒是快點,別讓人等急了!」
春花娘眼睛一閃,忙推春花讓她快去。老闆娘要見她,肯定有賞錢,多好的機會,還不跑快些。
這是要見一位真正的貴婦人了!春花對著門深吸了口氣,進入一號房間。
莫大奶奶生得珠圓玉潤,皮膚白皙,頭上插的滿滿的金飾晃得春花眼睛一花。
春花對著金光福了福身子,口裡說大奶奶安好。按說第一次見面應該跪下,但她既不是莫家奴才也不是莫家晚輩,跪下行禮太吃虧了些。
「春花,還不跪下行禮?」一道嚴厲的聲音。
春花微微有些被嚇到,不由抬起眸子向圓桌看去。
圓桌周圍或站或坐十餘人,俱看向春花。這些人神態各異,穿著各異,動作各異,都不落在她眼裡。春花忽然覺得世界的喧鬧一下子沒有了,耳邊一片寂靜,腦中一片呆凝,她眼睛發直地看著一個人。
這個十二三歲的公子,坐在紅漆雕花窗下,明亮的陽光從半掩的窗簾進來,穿過鬱鬱蔥蔥的君子蘭,落在他的半邊發上半邊身上,讓他整個人透出一種奇異的一半光熱和一半冷清來。矛盾的兩種氣質在他略顯憂鬱隱有炙熱的眼裡卻又顯得如此微不足道。陽光下,春花看不清那雙眼睛到底是何樣,卻讀懂了裡面的冰火兩重天,冰冷和火熱的交織!
那眼略略撩了她一眼,又或者沒有,就垂下,餘光看向窗外。
春花也就看了那麼一眼,就木愣轉眼,看向莫敬賢。
他的嘴唇似乎咬了一咬,看著她,故作出凶態,道:「春花,快來見過少爺我!」
春花已平靜了下來,裝模作樣地對著莫敬賢行禮。
莫敬賢卻笑道:「好了,快坐下,我娘有話問你呢。」
莫太太看了兒子一眼,仔細地打量著春花,慢慢道:「春花,聽說是你出主意,要富貴走什麼平民路線?」
春花直直地打量著莫太太,想開口說話。
旁邊就有一個嬌氣地聲音響起,「大膽,敢盯著姨母看!」
聲音的主人是個快及笄的娘子,身著紅衣,長得明媚鮮艷,一臉嬌貴。見春花又對著她看,不由秀眉一皺,想怒罵出聲。
「大姐!」莫敬賢喊道。
「媚兒!鄉下的孩子不懂事,別嚇著她!」
莫太太一發話,王媚就哼了聲,不說話只一臉不忿地看著春花。
富貴驚得一身冷汗,心裡後悔不該這麼冒失將春花推出來。鄉下娘子沒見過世面,被嚇傻了倒沒什麼,衝撞了貴人連累到他可就得不償失了。但現在有多少懊悔都是無濟於事的。
「春花,你多大啦?」莫太太一臉慈和地問道。
春花想起這是個什麼時代,不敢再恍惚,忙低聲道:「十歲。」餘光看見窗下的少年瞥了她一眼。
「嗯,十歲,就懂得賺錢生財之道,你可是真不錯。你識字麼?」
「識字。在跟著村裡的秀才夫子認字。」
莫太太這才抬起一雙精明的眼睛正視春花,嘴角向上挑,道:「是哪個秀才?」
「干德四年的張秀才。」
「哦,原來是他。當年仁和鎮可只有他一個中了秀才。有他當你老師倒是你運氣。」
春花不言。
莫太太因莫敬賢的原因,對春花就帶有幾分不喜。今天被酒樓的大陣仗引得有些高興,便帶著孩子出來散心,卻不想聽富貴說這是春花的主意,她這心裡就更加不愉快了。劉春花三番兩次在莫敬賢面前露臉,所求到底是何?別把好好的爺們勾引壞了。她本來以為是誰挑唆春花故意在酒樓的生意上露臉,現在看來倒有幾分不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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