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83章 大廈將傾 文 / 弱水千流
這天是立秋,北方的風中已經有了一絲絲的蕭瑟,紫禁城中的樹葉也開始泛黃,在秋風的席捲下間或落下幾片,有幾分零落的意態。
打仗了,一切就發生在立下新太子的第七日。
戰爭突如其來,大梁貪官污吏橫行,這些年花銷在軍事的銀子幾乎所剩無幾,而漢南是驍勇善戰之族,一路通關斬將,勢如破竹,當邊關的八百里急件送入紫禁城時,司徒徹已經率漢南二十萬軍馬攻下了堯都。
這個消息像是晴天一個霹靂,轟然炸下來,將大梁的一眾臣工驚得說不出半個字。平日裡的能言善辯巧舌如簧的人,驟然間似乎都成了啞巴。
現如今,合宮裡唯一一個掌權的主子便是皇后。然而敦賢的頭腦手段樣樣都不能同已仙逝的高太后同日而語,她是個怯懦無能的國母,該她拿大主意的時候沒法兒鎮住,這時急得只一味流淚,戴了鎏金護甲的纖纖玉手撐著額,一聲抽泣間一聲嗟歎。
章台殿裡鴉雀無聲,內閣們面色惶然。漢南攻梁了,雖然眾人都知道這是遲早的事,可發生得這樣突然,仍舊令人始料未及。數個內閣將頭埋得低低的,忽聞敦賢問了一句話,說:「目下軍情對我大梁極不利,各位大人可有何禦敵的良策?」
話音落地,那頭卻半天沒人做聲,回應她的只有死一般的沉默。
皇后隔著迷濛的淚眼抬起頭,在群臣之間覷一番,只見所有人皆愁眉不展閉口不言,心頭的火氣猛地躥將起來。她啟唇,抬高了音量,「平日裡諸位一副舌頭便能攪得朝綱不安,如今怎麼了?全都成了啞巴麼!漢南正揮軍北上,諸位不言聲,是要一起在紫禁城裡等死麼!」
她素來溫良,此時震怒之下開口責備,竟也顯出了幾分難得的威儀。列為閣老被她唬了一跳,回過神後面面相覷,仍舊誰都沒開口。這是一個燙手的山芋,誰接過來都會被燙得皮開肉綻。禦敵?說得輕巧,大梁的漢南的兵力國力根本不能比,短短兩月不到,便已佔堯都。
堯都是什麼地方?過去大梁國力鼎盛之時,聖主梁高帝曾為大梁設下四道兵家防線,分別是邊塞七州,堯都,長京,臨安。如今漢南已經將堯都收入囊中,也就意味著司徒徹在短短的幾十日內便連破大梁兩處要塞,照這樣的形勢,攻入紫禁城也不過眨眼的功夫。
皇后見眾人仍舊不言聲,愈發焦急氣悶起來,揚手將桌案上的茶盅掀翻在地,發怒斥道:「都不說話是什麼意思!」
「娘娘別急。這段日子宮中朝中都出了不少大事,漢南能這麼順風水水地攻下咱們堯都,究其原因不過有二。一則是鑽了咱們料理太后身後事的空子,打了咱們一個措手不及,二則領軍打仗的將帥不對,漢南大軍是司徒徹掛帥,四皇子驍勇善戰天下聞名,絕非泛泛之輩。」
這聲音仿若青瓷上濺射的露水,透出幾分清冷旖旎的意味。眾人循聲看過去,只見丹陛上緩步走來一個高個兒的男人,錦緞蟒袍一身公服,清晨的日光照亮那副精緻白淨的面容,唇角含一絲淡漠的笑,略提了曳撒跨過高門檻,施施然進了章台殿。
敦賢大喜過望,彷彿溺水的人望見了一根能救命的稻草般,嚴燁終於來了!
諸公的神色卻各異,顯然都被他那番說辭攪了個一頭霧水。這個廠公滿腹詭譎,一肚子的壞水兒沒處倒,算計起人來從未手軟,著實令人心驚膽戰。然而心驚歸心境,面兒上的功夫仍舊沒有一人敢落下,眾人紛紛揣上一抹諂媚的笑朝他問好,「嚴廠公。」
嚴燁笑容寡淡,信步走近皇后給她揖手,曼聲道:「臣恭請皇后娘娘金安。臣方才正料理軍機處的事,來遲了,請娘娘恕罪。」
皇后擺擺手,神色期盼地望著他,開口道:「廠公可有什麼禦敵的良方兒麼?」
嚴燁心中哂笑,面上卻端得一絲不露。大梁皇室對東廠的依仗已經深入骨髓,永遠也掙脫不得了。敦賢目下這形容,顯然對他寄予厚望。他側目瞥一眼列公,神色中顯出幾分不屑來。
這群人平日裡能說會道,到了關鍵時候永遠都只會敲退堂鼓。漢南大軍來勢洶洶,大梁要抵擋無異於螳臂當車。認真說,這個節骨眼兒上他大可好整以暇地等著司徒徹入臨安,屆時,他只需動動手指著令錦衣衛逼入皇宮即可。
然而他心中還打著另一副算盤,因微微一笑道,「娘娘,臣以為,我大梁人才濟濟,並不乏行軍打仗的帥才。瑞王爺是個行家,一貫用兵如神,臣斗膽請瑞王爺再次出山,掛帥出征,一舉擊退漢南。」
這話一出,立時使群臣之中炸開了鍋。眾人彼此眼神間一番來往,紛紛看向了八王爺李澤。
瑞王的神色不大好,他看一眼嚴燁,暗自咬牙切齒。這個閹賊這個節骨眼兒上舉薦他,簡直是把他往火坑裡推!漢南不是尋常的小國,小打小鬧也便罷了,動起真格來隨時都是送命的大事,這不是讓他去送死做炮灰麼!
敦賢皇后略思量,側目去看李澤,頓了頓方問:「本宮以為廠公言之有理,不知王爺意下如何?」
李澤一滯,琢磨了一瞬揖手回她道:「皇嫂,臣弟年輕時確實領過兵打過仗,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這些年臣弟的身子一年不如一年。這樣的危急關頭,臣弟也想為我大梁披肝瀝膽,可又恐延誤軍情,委實再難擔此大任哪。」
眾人聽了之後都冷笑,話說得這麼漂亮,這樣冠冕堂皇,說穿了不過貪生怕死罷了。
皇后聞言也不好再多說什麼,瑞王一口一個皇嫂一口一個臣弟,這是不住地提醒她自己是皇帝的親弟弟。她無可奈何,他不肯,她總不能硬逼著他去掛帥出征。左思右想沒了主意,敦賢又去看嚴燁,試探道,「廠公,你看這……」
嚴燁皺了皺眉,故意做出一副為難的神情來,「臣記事起便聽聞,瑞王爺是替大梁掃平亂黨戰無不勝,若是王爺率軍出征,定能旗開得勝。」
左一句要他出征又一句要他掛帥,這個閹人是要把他往絕路上逼麼!李澤惱了,索性也朝敦賢揖手,道:「皇嫂,廠公年輕有為,十幾歲的年紀便提督東廠替我大梁歷下無數汗馬功勞,依臣弟所見,廠公心思縝密才華出眾,不若由廠公率軍出征。」
皇后一愣,抬眼覷嚴燁,卻見他面上一副誠惶誠恐的神態,惶然道,「王爺言笑了!」
李澤心頭一聲冷笑。東廠在大梁很行霸道了這麼多年,早是眾人的眼中釘肉中刺,正愁尋不著機會除掉他,他反倒自己送了門兒來。將嚴燁施派到戰場上去,凶多吉少,讓他死在漢南人手裡,借刀殺人,再沒有什麼比這更好的辦法了。
他朝幾個親近的臣工遞了個眼神,幾人立時心照不宣,紛紛朝皇后進言,道:「瑞王爺言之有理,臣等也力薦廠公領兵。」
敦賢心頭思量了一番,微微地頷首,「也好,就這麼辦吧。」說罷看向嚴燁,「這個重任,本宮就委以你了。」
嚴燁做出副牙酸無奈的神情,好半晌方揖手朝敦賢應了個是,為難沉吟道,「承蒙各位大人錯愛,臣愧不敢當。只是皇后娘娘既然信任臣,臣為大梁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皇后嗯了一聲,「既這麼,本宮立時就代萬歲下旨,封廠公為大元帥。」說著微微一頓,看向瑞王道,「王爺,你將虎符交給廠公吧。」
嚴燁躬身應個是,眼簾低垂著,眸光中緩緩浮上一抹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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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是立秋,北方的風中已經有了一絲絲的蕭瑟,紫禁城中的樹葉也開始泛黃,在秋風的席捲下間或落下幾片,有幾分零落的意態。
入了夜,天就更涼,各處宮室掌了燈火,整個皇宮有幾分闌珊的美態。
張羅完一切事宜已經是戌時許,嚴燁躬身上了乘金轎,桂嶸在外頭打起轎簾問他:「師父,去永和宮麼?」
他神色間透出幾分疲累,修長如玉的指節捏著眉心嗯了聲。桂嶸應個是,放下轎簾領著往永和宮去了。
下了轎,嚴燁理了理衣冠提步往寢殿走,路上遇著玢兒,她朝他見禮,屈膝道,「給廠公請安。」
他隨口應了,朝寢殿那方看了一眼,「娘娘睡了麼?」
玢兒臉上浮起一絲尷尬的神色來,回他道:「還沒呢。」
他側目看她一眼,見她似乎欲言又止,不由擰了眉頭,「你想說什麼?」
玢兒也皺起眉,抬起頭看他,問:「廠公要出征麼?」
他問,「怎麼了?」
她嗟歎一聲,朝寢殿那頭努努嘴,搖頭感歎道:「章台殿的消息傳出來,娘娘一整天都不高興呢。廠公進去看看吧,娘娘一直不肯吃東西,都要愁死奴婢了。」說著將手中還冒著熱氣的銀耳湯遞給他,「廠公勸勸吧,奴婢和姑姑都沒轍了。」
嚴燁面上木木的沒什麼表情,接過托案繞過去,打起寢殿的珠簾往裡頭看,只見陸妍笙坐在床沿上,臉別過去望著窗外,腮幫子鼓鼓的,襯著白皙如玉的膚色,遠看就想只可口的包子。
他略皺了眉頭,便走邊道:「你又跟我鬧什麼?」
聽見她的聲音,她像是被什麼點著了,猛地從床上抄起個玉如意扔過去,揚聲喊道:「你給我出去!」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遲了一點,真是抱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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