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040章 米勒最後的玩具 文 / 荒澤孤雁
加迪人在這個漫長的夜裡,又失去幾十條生命。郊區的捨夫南拉部下,一樣有十多號人因為沒有水喝而死去。貝德拉城中,有聖山的水源供給,就算在這黑暗籠罩之下有人死去,卻並不是因為乾渴。
城外的風沙早已過去,而發光板的能量也早已衰竭。還好,時間已經指向下一次歐希露升起的時候。
萬眾期待的時刻快要到來,只要雙子阿塔星運行到預定軌道,便會讓歐希露的光線再次照耀這個黑了十五天的星球。
所有人都期盼這一刻來臨,不論是誰,只要生活在珀加索斯星上。
與他們高興的對立一面,佩格蘇星的人開始擔心雙子阿塔對他們的影響。每當珀加索斯得到光明,那就代表佩格蘇星接下來要面臨十五天的黑暗。
且不去管佩格蘇怎麼面對黑暗,因為他們比珀加索斯人幸運得多,起碼有足夠自己使用的水源。更為幸運的是,他們不用像兄弟星球的人一樣進食鉬礦,只需要飲水就夠了。
幾千年相安無事的兩個星球共同沐浴著歐希露的光芒,共同抵抗著雙子阿塔帶來的黑暗,井水不犯河水的相守只到百年前才打破。同樣信奉阿姆的兩個星球,在珀加索斯遇到毀滅性災害之後,佩格蘇終於伸出援手。
共同研製出了太空資源探測機器人,可以在同一星系內不同星球上穿梭往返。帶著珀加索斯和佩格蘇所需的外星資源及樣品,為後續的資源開發起到嚮導作用。
最主要的用途是探明其它星球是否有水資源存在,以幫助珀加索斯尋找活路。不過,這種航行能力無法飛出星系的瓶頸有待解決。
當歐希露的光芒灑在加迪上空時,基米爾回到了自己的村落。還是那身打扮,還是那副長像。唯不同的是他要求所有人叫他慕容弘文,不管別人是否願意。
加迪人都以為他在叛軍那邊被稱為慕容弘文,管他呢!只不過是個名字而已。
赫莎的母親帶著已經六歲大的外孫向沙漠中心走去,那是女兒十五天前離開的方向。她已經被埋在黃沙之下,倔強的母親想去那裡和她團聚。
孫子叫米勒,是維克托與赫莎的第一個孩子。如今這個家只留下祖孫二人了,爸爸去了外太空半年,聽改名為慕容弘文的說他已經死了;媽媽赫莎抱著剛出生不久的妹妹在十五天出去之後就再也沒回來,狂風一定將她埋在沙裡。
「奶奶,好累!」虛弱的小米勒著實有些走不動。
奶奶鼓勵他說:「再堅持一會兒,我們去看媽媽!」
米勒好奇地問道:「您這是要帶我去和媽媽一起嗎?」
奶奶倒也不迴避他的問題:「是的,孩子!我們已經沒有活路了,家裡沒有一滴水!」
小米勒聽話地說:「以後如果有水了米勒為喝,都留給奶奶。可我不想再向沙漠裡面去,不想死。」
奶奶知道問題並不是出現在現在缺水上,而是永遠沒有水。她要讓孫子看到另一番美好景象:「孩子,別怕,有奶奶在!天上的阿姆會保佑我們的,這不是去死,而是去和媽媽一道見阿姆。妹妹也在那裡,你還記得嗎?她有多可愛是吧?」
米勒還是對沙漠深處充滿了恐懼:「回去吧!奶奶,也許慕容弘文叔叔過幾天就帶水回來。前幾天城裡的炮聲已經停下,說不定他們到貝德拉聖山取了水。」
「那些水就算取回來,也要分給更有需要的人。」
米勒不明白:「那我們為什麼不需要呢?」
作為加迪人千百年的傳統,在危難時刻,男性應該站出來選擇接受苦難而將生機讓給同胞:「因為米勒是最勇敢的加迪人,所以不需要水。」
年紀還小,他不會明白:「奶奶,還是想不通!這裡太熱了,又刺眼,能不能回去再說。」
「已經回不去了,再過半個小時歐希露就要升溫,再回頭來不及。」
「那我們現在就回去!」
奶奶還是堅持:「去找媽媽吧!去阿姆那裡!」
對於奶奶的指引,最終小米勒還是遵從她的意願:「好吧!」
祖孫倆蹣跚地向沙漠最深處走去,這是奶奶做出的選擇。希望能在渴死之前有尊嚴死在沙漠中心,而不是隨意倒在加迪村落裡。那樣會為鄉親們增加負擔,而還活著的人已經再負擔不起任何事情。
細沙開始在米勒的腳下升溫,歐希露在頭頂越來越熱。米勒轉過頭,加迪已在身後越來越遠,依依不捨看著那個生活六年的地方。
用最後的力氣,奶奶對孫子說:「米勒,勇敢的孩子。奶奶已經走不動了,就在這裡歇息。你繼續向前去找你媽媽和妹妹吧!她們在仁慈的阿姆那裡等你。還有你爸爸維克托,也在那裡向你招手。去吧!我勇敢的孩子。」
米勒不想離開:「奶奶……」
「走吧!我不行了,就在這裡坐會兒。你不要回頭,阿姆在前方等著你!」
「奶奶再見!」
奶奶向孫子送出最後的祝福:「米勒!家人都愛你!奶奶愛你!萬能的阿姆會保佑你的!」
「萬能的阿姆!」
看著米勒一步步艱難向前走去,奶奶微笑著閉上她的雙眼。隨即重重倒在沙地裡,滾燙的沙子將她的皮膚灼得滋滋作響。很快失去了知覺,嚴重的脫水很快導致她的死亡。
這點在她邁出家門那刻便已經知道,遺憾的只是沒能堅持到赫莎離開的那個地方。唯一希望的就是孫子米勒能去到爸爸媽媽那裡,一起去見神聖的阿姆。
這是加迪人的傳統,沙漠是他們最理想的歸宿。而越深的沙漠代表離阿姆越近,阿姆會從天上降臨。最早到的地方是沙漠中心,她會帶走那裡的人。
米勒知道奶奶死了,但已經沒有回頭路。赫莎在前面召喚,他要向前,向漫漫無邊的天堂走去。
「媽媽,你在哪兒?」他開始用最後的力氣呼喊。
裸露的巨大砂石出現在不遠的地方,還有千百年前的建築殘垣。媽媽赫莎十五天前的黃昏就站在這裡,任由狂風將她掩埋。帶著愛、帶著恨、帶著期盼。
「這裡一定是媽媽去見阿姆的地方,奶奶說有大石頭的地方才是天堂。」小米勒一個人自言自語。
眼前開始發黑,再過不了半個小時也許會像奶奶一樣倒在沙地裡。
但一個六歲的孩子,對阿姆的信仰和對生命的渴望幾乎是相等的,更甚至求生的本能佔了更大的成份。巨石下有陰影,他覺得那裡可以避開歐希露的直射。
米勒找一塊大砂石,疲憊地坐在陰影裡。嘴唇早已乾裂,舌頭上沒一點兒水分。
就這樣坐著,等待最後時刻的來臨。無望、孤獨向他襲來,再怎麼勇敢的孩子,對未知的恐懼是與生俱來的。
向遠處看去,迪和貝德拉都只能隱約見到大約的輪廓,反正離得好遠好遠的樣子。
加迪沒有水,那試試去貝德拉說不定可以得到水。慕容弘文叔叔不也是從那裡帶水回來嗎?
不過爸爸媽媽還有奶奶,以及村落裡所有人都說,加迪人不能去貝德拉。那邊聽說有足夠的水喝,為什麼不能去呢?小米勒著實想不通。
去貝德拉試試吧!一個聲音在他的腦子裡吶喊。
米勒將他佝僂的身子站起來,轉向貝德拉方向。無論如何先去試試,如果能走到最好,走不到總比不去試一下的要強。
阿姆,請原諒米勒!
踉踉蹌蹌向遠處的貝德拉城走去,以他這樣的速度不出一公里就會被越來越高的沙漠溫度烤個半熟。
拖著沉重的雙腳,沙地上被拉出長長的兩道痕跡。就算用十六個手指遮住他低垂的臉,卻依然擋不了快速失去的最後一絲水分。
腳下似乎踢到了什麼東西,他低頭想仔細看看。
有個金屬盒子正在閃閃發光,更多的部分卻埋在沙地裡,只一丁點兒露在外面。強烈的光線照有上面,剛好反射刺入米勒的眼睛。
臉上的藍色魚紋不自然地皺了幾下,珀加索斯人特有的種族條紋,在六歲的孩子身上一樣顯露無遺。
他艱難地彎下腰,從沙子裡面將盒子掏出來。微笑著欣賞自己得到的新玩具,也是最後的玩具。
長方形的東西,也不知道是什麼。像在加迪村落裡玩耍時撿到的那些廢棄電子元件一樣,玩幾天之後便當垃圾扔掉。只是現在手裡這玩意兒比那些東西都漂亮,特別在陽光下一閃一閃很好看。
米勒仔細觀察一番這盒子,只是一瞬間的興奮,在行將死亡的威脅面前馬上對玩意失去興趣,隨手將它扔回沙地。
快點走到貝德拉才行,不然很快就會被曬死在這裡,於是又拼著最後的力氣向前挪動。
控制不了方向的他繞個大圈兒向前走了兩三公里,貝德拉近在咫尺,卻眼前一黑,哄然倒地。太天真了,嚴重脫水如何能走出這沙漠呢?
可憐的米勒,還來不及長大,就會像妹妹那樣死去。如果天堂真有阿姆,不知她會對這一家人說些什麼。安慰嗎?又或是對發動戰爭的捨夫南拉和索倫森給予詛咒。如果她真能顯靈,加迪子民是否會得到她拯救。
「米勒——」
是慕容弘文,沙地飛行車順著侄子走失的方向找上來。遠遠看到剛倒下的小米勒,趕緊加速衝了過來,不待車懸停好便跳下來。一把從沙地裡摟起小米勒,轉身就向沙地飛行車跑過來。
要趕緊帶他回貝德拉,那裡能緊急補充水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