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00章 :豹子叔鬥酒 文 / 李ど傻
三師叔高興地說:「把他姨日的,豹子還活著,這小子命真大。怎麼樣都死不了。這小子就跟貓一樣,完全不是人。」民間傳說,貓有九條命,很不容易死去。
我感歎地說道:「豹子太有能耐了,他是鐵打的身子骨。」
三師叔興奮地說:「我這就去找豹子。」
我說:「我也去,一起去。」
三師叔說:「可是,世界這麼大,到哪裡才能找到他?」
我笑著說:「戰爭結束了,舉國歡慶,豹子還能去哪裡?他只會回家。」
三師叔一連聲地說:「對對對,這就走,這就走。」
我們向老人道聲謝,扭頭向南走去。南面就是大同。走出了幾十丈,三師叔突然說:「啊呀,忘了,我還活著呢,把我的名字也塗了去。」三師叔轉身向著墓碑跑去,他身體扭動著,甩動著一隻胳膊,跑得趔趔趄趄,看著三師叔瘦削單薄的背影,我趕到一陣心酸。曾經叱吒江湖的探花郎,如今變成了這樣的模樣。
兩天後。我們來到大同,找到豹子家所在的那座巷子,卻發現那裡變成了一片廢墟。知情的人說,就在抗戰勝利前夕,日軍對大同進行了一次狂轟濫炸,這座巷子被炸成了平地。
找不到豹子,我們只能向南行走,準備回到陝西。
有一天晚上,我們來到谷多村。谷多村的四周都是即將成熟的谷子,肥大的像狼尾巴一樣的谷穗在靜靜的月光下招搖,像波浪一樣起伏不定。村外的打麥場裡,有人趕著毛驢,拉著石碾,在夜風中碾場,打麥場碾壓瓷實後。用來晾曬穀穗。
北方的糧食作物有麥子、谷子、糜子、包谷、紅薯。每年,等到麥子、谷子、糜子的成熟季節,農夫們用鐮刀收割成熟的莊稼,然後或背或運到打麥場裡。此前,打麥場經過了碾壓,變得堅硬如石。農夫們把這些成熟的莊稼攤開在打麥場上,用石碾反覆碾壓,將糧食與莖稈剝離。然後經過起場、揚場,借助風力將糧食堆積在一起,裝在麻袋裡,運進糧倉。麵粉來自於小麥。小米來自於谷子,前者叫做磨面,後者叫做碾谷。磨面用的是磨盤,碾谷用的是碾子。包谷和紅薯不需要碾場,但是也照樣需要打麥場堆放。打麥場,是農村最重要的活動場地,還是上一輩人向下一輩人講古經的地方。西北人把老故事叫做古經。
我們看到打麥場那個碾場的人,就走過去和他攀談。
那個人吆停了毛驢,石碾也跟著停下來,他從腰間抽出插著長長煙桿的煙鍋,在煙袋裡鼓搗兩下,裝滿了旱煙末,然後遞給了三師叔。三師叔一隻手接過了,噙住煙嘴,那個人又從懷裡摸出了火石火鐮,嚓嚓兩下,火絨就燃起了橘黃色的搖曳的火苗。
三師叔抽了兩口旱煙,就和那個人拉起了家常,他們說起了今年莊稼的長勢,說起了今年的雨水,還說起了日本人離開的情景。那個人說:「日本人走了,全村人大吃大喝了三天,家家都把窖藏的酒拿出來,前兩天大家都喝得很盡興,第三天就發生了一件事情,讓全村人心裡有了解不開的疙瘩。」
三師叔好奇地問:「日本人都走了嘛,咋還會有解不開的疙瘩?」
那個人說:「你是不知道啊,第三天來了一個外鄉人,酒量大得嚇人,他和全村人鬥酒,獨自一個人把半甕酒都喝下去了。」
我聽了後,咋舌說:「半甕酒?那還能不醉成死豬?」
那個人說:「他倒沒醉,可全村的棒小伙都給灌醉了。」
三師叔一聽,來了興趣,他問:「一頭牛也喝不了半甕酒,這漢子是怎麼喝的,怎麼會有這麼大的酒量。」
那個人感歎地說:「這個漢子,一看就是一條好漢,身材高大,豪氣沖天。第三早晨,全村人正在村道上喝酒的時候,這個漢子來了,他說,這麼好的場合,怎麼能少了我?他端起放在方桌上的瓷碗,連喝三大碗。然後抹著鬍子上的酒水說,痛快,痛快。」
我問:「這漢子你們村裡有人認識?」
那個人說:「沒有一個人認識他。」
我和三師叔相視而笑,如此豪爽的漢子,世間確實少有。如果能夠和他結交,倒是好事一樁。
那個人接著說:「我們谷多村是方圓幾百里的富村子,遠近馳名,早先每年都有一次大的祭祀活動,都是在秋莊稼入倉的農閒時節,全村人大宴三天,不醉不歸。日本人來了後,這種活動就取消了。今年,秋莊稼還沒有成熟,日本人就走了,大夥一商量,就提前慶祝,舉辦祭祀。沒想到,前兩天風平浪靜,第三天就來了這個漢子。這個漢子大概餓壞了,喝了三碗酒後,就抓起我們祭祀的牛頭啃,一口氣吃了一顆牛頭。吃飽後,他拍著肚子說,好酒,好肉。」團以何亡。
我笑著說:「這個漢子真是好食量,能把一顆牛頭吃光了。」
那個人說:「漢子吃完了牛頭後,就坐在當街上,解開衣服,用衣襟扇著風,大伙看到他胸前背後都是傷疤,傷疤扭結,像一條條大蜈蚣,看起來很恐怖,沒有人敢上前詢問他。後來,他站起來,對圍觀的人說:實在抱歉,身上沒錢了,以後有錢了就送過來。我們的里長也是一條好漢,手底下殺過人,有兩個鬼子跑進村莊,里長好酒好肉地招待他們,趁著他們喝醉了,一刀一個砍斷了鬼子的人頭。里長昨晚喝多了,這時候還沒有睡起來。有人把漢子的事情報告了里長,里長覺得蹊蹺,就急慌慌跑出來,看到村道上站著一條凜凜大漢,就走過去問原委。漢子說,他是打雁北過來的,日本人投降了,他憋屈,就想找酒喝。」
聽到這裡,我心中一驚,聽到日本人投降了,居然還有人和我一樣憋屈。
那個人接著說:「里長覺得很奇怪,就問漢子為什麼憋屈。漢子揮著手說:來來來,喝酒喝酒,過去的事就不說了,說了難受。里長覺得這個人心裡有事,但看起來絕對不是漢奸,因為他渾身正氣凜然,完全沒有一點奴顏婢膝的漢奸樣,再說,如果是漢奸,誰敢說日本人投降他憋屈?里長就說:想要喝酒,沒問題,你得先從拳上見真章。」
三師叔點頭說:「里長說得在理。」
那個人繼續說:「聽說里長要和這個人划拳,全村人都跑出來看,里長的拳法和酒量都是方圓幾十里最好的。當時,村道上擺著一張大方桌,桌子上放著兩個老瓷碗,桌子下放著一罈子酒。人群圍得裡三層外三層,密不透風。高昇,哥倆好,五魁首……兩個人就劃了起來。里長的拳法很快,嘴裡也快,眼法也快,手法也快。可是,大家都看到,那漢子的五個手指就像變魔術一樣,幾乎每次都把里長逮個正著。里長連喝幾十碗,搖搖晃晃倒下去,被人抬走了。」.!
我看著三師叔,三師叔也看著我,我們都知道,如果不做手腳,兩個人公平划拳,那麼每個人贏權的幾率都是一樣的。而這個漢子能夠每次贏拳,肯定做了手腳。他的眼法手法必須極快,頭腦也要轉得極快,快過對方,這樣才能逮住對方的拳。這個漢子好生了得。
我們看著那個人,那個人又說:「里長倒下去後,村子裡又上去了幾個棒小伙,但沒有一個是他的對手,幾輪下來,人人都喝得酩酊大醉。漢子說:不好意思,我陪大家喝。人家用碗喝酒,他抱起酒缸,一下子就倒下去了半缸酒。喝完後,他高喊著痛快,痛快。因為喝了太多的酒,身體燥熱,他一把撕開衣裳,丟在地上,身上的傷疤閃閃發光,就像很多會動的魚嘴巴一樣。全村人看著這個大漢,再沒人敢上前。後來,族長聽說這件事,就拄著枴杖來了。族長問:你身上的這些傷疤是咋回事?漢子高聲大笑。族長指著胸前一個傷疤問:這是怎麼回事?漢子說:這是和土匪交戰留下的,土匪捅了我一刀,我掐住土匪的脖子捏死了。族長雙手抱拳,說道:好漢,請讓老朽敬一杯。然後倒了一碗酒,端給漢子,漢子也不推辭,一飲而盡,連呼:好酒,好酒。」
我聽得暗暗讚歎,這樣的好漢,我一定要結交他。
那個人又說:「那漢子喝完酒,把粗瓷老碗放在方桌上,族長又倒了一碗,指著他左臂上的一塊傷疤問:這是怎麼回事?漢子說:這是被丐幫的狼牙倒鉤箭射傷的,丐幫和日本人勾結,我一連幹掉了四個丐幫的敗類。族長端來三個瓷碗,都倒滿酒,彎下腰,說道:壯士,請受老朽一拜。漢子將族長扶起來,說道:老伯甭這樣,我受之有愧。他又將四碗酒倒進了肚子裡。當時,村道裡人山人海,不但有本村人,還有外村人,都在看這個漢子。這個漢子氣勢逼人,威風凜凜,就像天神下凡一樣。族長又指著他肋骨間的一塊傷疤問:這是怎麼回事?漢子說:這是日本人的刺刀戳的,五個日本人追著我,我在壕溝裡跑,餓得前心貼著後背,第一個日本人把刺刀插進我的肋骨裡,我突然力氣大增,大喝一聲,一扭身,把刺刀別斷了,日本人嚇呆了,我上去一拳把他打倒了。第二個日本人跑上來,端著刺刀刺過來,我一閃身,刺刀刺到了土牆上,我奪過日本人手中的步槍,捅翻了他。後面追來的三個日本人圍著我亂刺,我左擋右架,那三個日本人都被我刺穿了。圍觀的人聽到這樣說,一起鼓起掌來。族長倒了五碗酒,端給漢子,漢子連飲五碗,喝完後,突然嚎啕大哭,淚水滂沱而出。」
我看著那個人,隱隱約約知道了這個漢子是誰。我激動得渾身顫抖。
那個人接著說:「漢子哭起來,大家都感到很意外,誰也不會想到,這個鐵打的漢子,居然會哭得這麼傷心。族長問他哭什麼。他說:我的師兄和侄女都死在這伙日本人手裡,我的好兄弟和師侄下落不明,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三師叔聽到這裡,驚得坐在了地上。我忍不住喊了一聲,這個漢子肯定就是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