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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55章 老同逃在此 文 / 李ど傻

    三師叔接著說:「那個走在最後的人倒下去後,前面的人還沒有發現。我又引弓搭箭,瞄準走在最後第二個人。本來這一箭就會送他上西天,可是千巧萬巧,我射出箭後,這個人彎腰下去,脫下鞋子,把鞋子裡的沙粒磕出來。他一彎腰,箭鏃就沒有射中他,落在了沙地上。箭鏃落下後,這個人就發出了殺豬一樣的嚎叫,前面的人都發現了,就回過頭來,這才看到地上有一具同伴的死屍,一箭穿喉。」

    我聽得暗暗心驚,三師叔的箭術真的很高明。沒有想到,他離開大別山後,在草原遊蕩,居然練出了這一手好箭法。

    三師叔說:「儘管他們知道我就藏在一大片芨芨草中,但是他們不敢輕舉妄動,擔心下一個一劍穿喉的就是自己,透過芨芨草的莖幹,我看到他們全部趴在地上,緊張地四處張望,他們還不知道我藏身的具體位置。就這樣,很快捱到了天黑。天黑後,我就能夠撤離了。」

    三師叔的喉結上下抖動著,一名留著光頭的駱駝客拿過水囊,三師叔喝了一小口,接著說:「那天晚上,月亮朦朦朧朧,看不真切。我在芨芨草叢中慢慢爬行,漸漸遠離了那夥人。估計遠離了他們的視線,我直起身來,向前走了幾步。沒想到這幾步暴露了行蹤。沙漠裡白天氣溫很高,看起來光禿禿一片,沒有任何動物,其實,很多動物都在洞穴裡躲著,洞穴裡很涼爽,太陽照不到。到了晚上,這些動物都出來找吃的。因為它們從來沒有見到過人,所以見到人一點也不知道害怕。那天晚上,芨芨草叢中有幾窩沙鼠。我一腳踩下去,踩著了一窩沙鼠。沙鼠吱吱叫著,驚惶逃竄,叫聲暴露了我的行蹤。」

    我靜靜地聽著,為三師叔捏了一把汗。

    三師叔說:「沙鼠一叫,那些人立刻圍了過來,對著我所在的方位胡亂放箭,一支箭擦著我的臉頰飛過去,我沒有感覺到疼痛。那夥人大呼小叫地追過來,我撩開長腿就跑,將他們甩在了後面。他們忌憚我的箭術,不敢追得過緊。我跑下沙丘,看到他們的背影襯托在漫天星光中,一、二、三、四,一共四個。我估摸著我只需要四根箭,就能將他們送上西天。可是,右手伸向肩後,大吃一驚,剛才在芨芨草叢中匍匐前行,箭鏃全部丟落在了草叢中。我當時悔啊,都想抽自己的耳光。

    「那四個人跑下沙丘後,我沒有箭鏃,只能轉身逃跑。偏偏這時候,月亮從雲層裡出現了,照耀沙漠如同白晝,他們看著我的背影,一箭接一箭射擊。我無力還手。

    「後來,我跑到了一處懸崖上,他們也追到了懸崖上。懸崖深不見底,只感到風從腳下呼呼向上竄。我手中沒有武器,只能用弓和他們比拚。可是,我不是那四個人的對手。一個人手持短刀刺中了我的肩膀,我抱著他從懸崖上滾了下去,失去了知覺。」

    我又問:「燕子呢?」

    三師叔說:「不知道,我們分頭跑,燕子可能逃脫了,前面幾十里就是一條暗河,燕子現在說不定生在暗河邊喝水呢。燕子那麼聰明,江湖經驗又豐富,你放心吧。」

    聽三師叔這樣說,我有點輕鬆了。

    光頭駱駝客說:「前天晚上,我們就露宿在懸崖下。天亮後,準備起身,發現了兩個人掉在懸崖下,一個是三師叔,另一個就是那個日本人,日本人的脖子被弓弦勒斷了,血淋淋地耷拉下來,顯然救不活了。三師叔還有呼吸,我們把金瘡藥倒在他的傷口上,餵了他幾口水,他就醒過來了,跟著我們來到這裡。」

    我問:「三師叔說有四個日本人,死了一個,還剩三個,那三個日本人呢?」

    光頭駱駝客說:「我們沒有見到。」

    沙漠裡還有三個日本人,還有孤身一人的燕子,燕子會不會遇見他們?三師叔在這片土地上生活了很久,他知道前方有一條暗河,而這些日本特務浸淫在草原上也有很長時間,他們難道就不會知道前方有暗河?如果都去前方找暗河,他們會不會遇到燕子?

    我的心又開始揪緊了。

    駱駝客是從暗河過來的,他們的水囊中灌滿了河水。豹子讓黑白乞丐留下來照看三師叔,然後帶著我去往沙漠中尋找燕子。駱駝客送給了我們兩個裝滿水的水囊,還有幾小塊牛肉乾。從甘肅一路來到這裡,他們的乾糧也不多了。

    我和豹子上路了。

    暗河在正西方向,我們也沿著正西的方向走,遇到暗河後,再沿著暗河下行,就能夠找到燕子。至於那三個日本人,他們在沙漠中餓了幾天,即使喝飽了暗河的水,也不是吃飽了的豹子和我的對手。

    我們大約行走了兩個時辰,突然看到沙地上有一行皮鞋腳印,從東北方向過來的。這雙腳印深一腳淺一腳,顯然是個瘸子留下來的。

    一個瘸子,絕對不會無故獨身走進浩瀚的沙漠中,瘸子走進沙漠是有原因的;瘸子從東北方向走向西南方向,也是有原因的;一個瘸子穿著皮鞋,還是有原因的。

    東北方向,是我們和老同交戰的地方;西南方向,是那條暗河。老同在草原上當了多年特務,他也知道西面有一條可以救命的暗河。

    這個亡命的穿著皮鞋的瘸子,只會是老同。

    我的眼前冒出了火星,我想起了師祖被老同砍斷手腳的慘狀,心中的火焰騰騰燃起,我恨不得現在就撲上去,把老同的肉一塊塊咬下來,然後丟給沙漠上空的老鷹吃。

    沿著老同留下的腳印,我們加緊追趕。

    追出了幾里地後,我們看到沙地上留下了一個煙頭,還有一個煙盒。煙盒上印著兩個字「翼鵬」,兩個字下面是兩架飛機,飛機邊是幾朵白雲。這盒香煙是日本的,那時候的中國香煙有老刀、老槍、雙喜、哈德門等等,但就是沒有「翼鵬」香煙。

    這是老同留下來的煙頭和煙盒。

    我們又向前追趕,突然看到地面上多出了幾行腳印,幾行腳印合在了一起,有一腳深一腳淺的老同的腳印,還有穿著皮鞋和穿著布鞋的男人的腳印。

    老同和那三個日本人合在一起了。

    日本人是四個,我們是兩個,但是我們一點也不怵。沙地上,日本人的步幅越來越小,腳印也東倒西歪,顯然,這四個日本人,在用最後的力氣支撐著向前走。我們相信,永不了多久,我們就會追上他們。

    追出了不遠,看到路邊有兩具骷髏,新鮮的骨頭在烈日下泛著慘白的光芒,遠處的幾顆倒塌的胡楊樹上,蹲著幾隻禿鷲,它們一動不動,就像胡楊樹上的結疤。

    兩個日本人倒下了,他們被禿鷲吃成了骷髏。

    再剩下了兩個日本人了,一個穿著皮鞋,一個腳印深淺不一。老同還活著。

    追上去,幹掉老同!

    前面有老同,我們的腳步都加快了。我們不知道老同走過去多遠,但絕對不會太遠,因為沙漠上還留著老同留下來的腳印。也許,今天晚上就能夠追上老同。

    豹子撩開腳步向前走,我握緊腰間的刀把,跑著小步跟上去。這把刀子非常鋒利,刀身有弧度,是光頭駱駝客送我的。這樣的彎刀,一看就知道是西域出產的。

    然而,黃昏時分,突然天昏地暗,沙塵暴又來了。

    豹子和我用刀子在沙地上挖了一個深坑,然後跳下去。我們彎下腰,把整個身體都藏在深坑裡。狂風從我們頭頂上掠過,拽著我們的頭髮,拽著我們的衣領,想要把我們從深坑裡拔出來,像拔兩顆蘿蔔一樣。我們深深地蹲下去,挽著手臂,像兩顆挽著手臂的蘿蔔一樣,不讓狂風拔出來。

    我的耳朵裡灌滿了風聲和沙子,昏暗的天地之間,只有沙子在飛舞,在盤旋,在叫喊,人的生命在這裡顯得極為渺小和無奈,渺小無奈得就像一片飄落枝頭的樹葉。

    我想著燕子,此刻,她在哪裡?她能躲過這場肆虐的沙塵暴嗎?

    後半夜,沙塵暴靜息,月色晴朗。我們從深坑裡把自己拔出來。四面望去,平坦如砥,一如風平浪靜的大海。沙漠泛著月光,一如月光照在水面上熠熠閃光。

    豹子按照白乞丐所說的方法,在天空中找到了北極星,然後我們繼續向西走。

    西面有條暗河,只要找到暗河,就能找到燕子,也可能會找到老同。然而,在親情和仇恨之間,我選擇親情。只要能夠讓燕子平安活著,我什麼都願意,甚至可以放棄對他的愛。

    在心中,我早就把燕子當成了自己的親人。情到深處,不是愛情,而是親情。

    天亮後,我看到遠處有一條細細的白線,像一股青煙一樣飄忽不定,微微顫抖。

    那是暗河。

    暗河就在前面,但似乎總也走不到跟前。光頭駱駝客送給我們的牛肉乾吃完了,水囊中的水也喝光了,我的肚子開始咕咕叫起來,嗓子又開始冒煙了。向四周望去,只看到漫漫黃沙,連一隻昆蟲也看不到。

    豹子拉了我一把,他說:「快到暗河了,暗河邊興許會有吃的。」

    暗河愈來愈近,我能夠聞到空氣中有一股濕潤的氣息。天空又高又藍,暗河在天空下靜靜地流淌,沒有聲息。

    終於來到了暗河邊,我全身撲在河流裡,河水嗆得我氣喘吁吁,河水中倒映著空中的白雲,我覺得我就像一片白雲一樣輕盈而豐潤。

    暗河剛剛從地下流出來,河水還有點冰涼。我盼望著能夠在河水中看到魚蝦之類的可以吃的東西,但是沒有。

    喝飽以後,肚子裡更飢餓了,豹子說:「順著河流向下走,就能夠找到村莊。」

    我懷揣著一肚子的地下水,跟在豹子的後面,我問:「為什麼向下走能夠找到村莊,向上走就不會?」

    豹子說:「沙漠裡的水多珍貴啊,人們都是依河而居。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如果向上遊走,只會走上高山,水流往山下,山下肯定就會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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