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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44章 逃進草原裡 文 / 李ど傻

    後來,豹子才知道,朱大掌櫃做出這個決定,是因為一場意外。

    就在兩個月前,富甲一方的朱大掌櫃得了一場猛病,臥床不起,遠近的名醫走馬燈般地來到朱大掌櫃家,摸著他愈來愈微弱的脈搏,搖頭歎息說,讓準備後事。朱家人看到無力回天,就找到山上的一名老和尚做法事,超度朱大掌櫃的靈魂。

    老和尚來到朱家宅院,朱大掌櫃聲情並茂地回顧了自己的一生,他懷著萬分悲痛的懺悔的心情,祈求自己來世不要變成豬馬牛羊。老和尚很長時間都在靜靜地聽著,末了才慢悠悠地說:「世間榮華富貴,皆為過眼煙雲,唯有內心安寧,才能通向來世。」

    躺在病榻上的朱大掌櫃內心忽而安寧靜謐,忽而洶湧澎湃,他回顧自己繁忙的一生,感覺到到頭來一切都是空,十年追逐功名,十年行走江湖,十年經綸世務,十年經商斂財,而現在躺在床上,即將撒手人寰,卻什麼也帶不走了。縱有萬貫家產,也難挽回性命,這個世界上,最重要的不是富可敵國,不是妻妾成群,不是功名利祿,而是自己的性命。如果能夠讓生命得以延續,他願捨棄現在的一切。如果捨棄現在的一切能夠喚回自己的生命,他無怨無悔。

    那些天裡,朱大掌櫃時而昏迷,時而清醒。他清醒的時候,就和老和尚交談,老和尚的話如同春風化雨,讓他苦悶而煩躁的心情漸漸趨於寧靜。兩個月過後,奇跡出現了,朱大掌櫃起死回生了。

    起死回生後的朱大掌櫃做出了一個常人無法理解的決定,他要散盡家財,孤身一人到深山老林中做和尚。在離開德州前,他要清理債務。他欠別人的債務,加倍償還;別人欠他的債務,一筆勾銷。

    豹子在和朱大掌櫃交談後得知,他以前是泰山幫的三當家。泰山幫在被官府追捕時,朱大掌櫃幸運逃脫,孤身一人從泰山來到德州,從德州的大戶人家竊取財物,有了本錢,便變換姓名,做起了正經的皮貨生意。由於他資金雄厚,為人豪爽,好結交朋友,所以生意做得風生水起,十年間就積累了萬貫家產。

    朱大掌櫃沒有想到,就在他息影俗世,退隱山林的時候,豹子來了;豹子也沒有想到,他剛剛踏入山東境內,就遇到了朱大掌櫃這樣的江湖奇人。

    他們兩人一見如故,促膝而談,越談越投機,當天晚上,兩人就睡在一間房屋裡。

    朱大掌櫃問豹子:「兄弟你千里迢迢來魯地,肯定是有什麼要緊事情。」

    豹子說起了晉北幫的覆滅,和他在衙門橫樑上偷聽到的談話,從賬本上翻找到的冰溜子的名字。

    豹子一說到冰溜子的名字,朱大掌櫃就悚然而驚,他說:「當年泰山幫和嶗山幫的覆滅,都與此人有關。只是,天下同名同姓者多了,不會是同一個人吧?」

    豹子拿出了冰溜子的畫像。

    朱大掌櫃震驚地站起來,他說:「是了,是了,就是這個人。」他指著畫像的手指在劇烈哆嗦著。

    豹子一切都明白了,他知道在山東境內,不需要自己動手,朱大掌櫃會登高一呼,一呼百應,冰溜子縱然鑽進老鼠洞裡,也會被貓爪子逃出來。泰山幫的三當家朱大掌櫃儘管離開江湖三年,但是只要他出面,山東江湖都會買他的面子。

    朱大掌櫃說起了當年泰山幫和嶗山幫的恩恩怨怨,說起了冰溜子告密,讓兩大幫派覆滅。朱大掌櫃說到動情處,眼冒火光,牙齒咯咯作響。

    豹子只問了一句話:「江湖上對告密者怎麼處罰?」

    朱大掌櫃說:「活剮。」

    朱大掌櫃又開始重操舊業,他秘密招來過去在泰山幫的舊相識,拿出冰溜子的畫像,讓他們辨認。這些人看過畫像後就出去了,豹子心想冰溜子的消息很快就會傳來,可是等到很晚的時候,四處打探消息的人都陸續回來,卻沒有一個人說見到過冰溜子。

    朱大掌櫃疑惑地說道:「會不會冰溜子沒有來德州?」

    豹子說:「我一路追蹤而來,說明冰溜子來到了德州,他肯定就在德州。」

    朱大掌櫃拍著腦袋說:「我想明白了,冰溜子來到德州後,肯定躲了起來,他是想查看後面是否有人跟蹤。他擔心留下蛛絲馬跡,就沒有在客棧住宿,也沒有在飯店吃飯。他躲藏在德州某一個沒有人知道的角落裡,觀察風向動靜。」

    豹子說:「他不動,我們也不動,誰先動,誰就暴露了方位。我們安排人守株待兔,我就不相信他會不出來,冰溜子是一個貪財的人,他那麼多錢總是要花出去,他一花錢,就露出了馬腳。」

    朱大掌櫃說:「我派人在德州裁縫店、澡堂子等候他,天氣這麼熱,他跑了一身臭汗,總要洗澡;他有了錢,總要縫新衣服。只要他一露頭,我們剛好就能抓住他。」

    城東新開了一間裁縫鋪,裁縫鋪就開在估衣鋪的對面,裁縫鋪裁剪的是新衣服,估衣鋪出售的是舊衣服。有錢人進裁縫鋪,沒錢人進估衣鋪。估衣鋪裡的衣服各式各樣,絕大部分都是小偷偷來的。這類專偷人家晾曬在屋外衣服的小偷,屬於小偷行業裡地位最低等的雜賊。我在上面寫到過這類賊。

    冰溜子如果在德州,他身揣巨款,要買衣服,肯定不會去估衣鋪,而是去裁縫鋪。朱大掌櫃派人監視裁縫鋪。監視的人在估衣鋪門前擺了一個香煙攤子,出售老刀、哈德門、紅雙喜、影星等少數幾種香煙。

    過去人做生意很有講究,如果新開的店舖中,第一個走進來的是上京趕考的士子,預示著這家店舖生意異常興隆,店主人免費提供給這位士人所有東西;如果第一個走進來的是女人,則就表示不吉利,但店主人不能將她推出去,如果推出去,就等於把錢財推出去。這個女人買了東西離開後,店主人要端一盆水潑在門外,進行化解。

    這天早晨,裁縫鋪剛剛開門,門外就走進了一個包著頭巾的女人,頭巾外只露出一雙眼睛。她從貨架上挑選了一件男人的長袍後,交過錢,一言不發就離開了。

    裁縫鋪老闆覺得很奇怪,他端起一盆水潑在外面。街道對面估衣鋪門前的香煙攤子也覺得很奇怪,因為至始至終沒有聽到這個女人說一句話,那時候的女人很少拋頭露面跑出來,更不會跑出來給男人買衣服。買男人衣服的有兩種人,一種是男人,一種是男人差使的僕人。

    香煙攤子覺得很奇怪,想弄清楚不說話的女人是怎麼回事,就把香煙攤子掛在肩膀上,不遠不近地跟著那個女人。他跟了幾十米後,就看出了端倪,前面這個女人是假裝的,他步態不像女人,甩手不像女人,而且肩膀臀部都不像女人,香煙攤子就緊走幾步趕上去,故意問前面這個人要不要香煙。那個人不願搭理他,他就故意糾纏,雙方推來搡去,那個人臉上的頭巾掉了。香煙攤子一看,大吃一驚,這個人居然是男扮女裝的冰溜子。

    香煙攤子看到了冰溜子,就上前扭住了他,大喊大叫著這個人拿了香煙不給錢。周圍的眼線看到目標出現了,紛紛圍聚過來,冰溜子就這樣落網了。

    泰山幫的舊屬對冰溜子恨之入骨,他們把冰溜子帶到了深山老林裡,一人拿一把刀子,在冰溜子身上割肉。冰溜子被活剮而死。

    冰溜子帶著那麼多的黃金白銀,為什麼要逃往山東?世界這麼大,他隨便窩在一個地方,就夠豹子找半天。可能冰溜子印證了西楚霸王那句話,富貴而不榮歸故里,如同錦衣夜行。

    冰溜子用血的教訓告訴人們:人狂沒好事,狗狂挨磚頭。

    冰溜子的事情處理結束了,豹子接著要處理趕蛋的小七子。

    聽到冰溜子這樣的結局,我心中一陣惻然,我彷彿看到冰溜子被綁在樹上,泰山幫一人拿著一把刀子,從他的身上血淋淋地剜下一塊肉,冰溜子全身披血,慘烈地叫著。頭頂的樹枝上,是一群群等到人群離開後,準備啄食的老鷹。

    我想起了和他在河南做舊行的情景,想起了我們一起偷盜金印的情景,想起了我們在軍閥的部隊裡逃脫,想起了我們在山西大同晉北幫的情景……那樣一個和我曾經相依為命的人,曾經一起共度患難的人,現在被卻割成了一塊塊,葬身在老鷹的肚子裡,我的眼淚禁不住流下來。

    豹子拍著我的肩膀,他說:「冰溜子完全是咎由自取,如果沒有他,泰山幫和嶗山幫也不會覆滅,晉北幫也不會四處流浪,虎爪也不會被押往京城亂槍打死。冰溜子最大的毛病是,人在江湖,卻不遵守江湖規矩。江湖中最恨的就是反水的投靠官府的叛徒,見了這種不顧江湖情義的叛徒,人人得而誅之。」

    我說:「我知道,但就是心裡難受。」

    豹子說:「人在江湖,身不由己,過上刀口討生活的日子,心腸就必須硬起來。江湖中人只有兩種選擇,殺人,或者被人殺。你不殺人,人家就會殺你。」

    風從灌木叢中吹過來,樹葉颯颯作響,月亮落下去了,沙地裡傳來一陣陣陰冷。一隻不知名的動物從眼前跑過去,跑出了一道飄忽的黑煙,很快融化進濃濃的黑暗中。

    我問:「你找到趕蛋的小七子了嗎?」

    豹子說:「尋找小七子要比尋找冰溜子難找得多。冰溜子有小聰明,但沒有大智慧,發了橫財,只知道回到老家去炫耀,卻不知道泰山幫斬而未絕,也不知道晉北幫有人會循跡追蹤。而小七子就比冰溜子要聰明得多,他告訴我逃走的方位,讓我去追趕,然而這一路上卻沒有留下任何蹤跡。」

    我說:「茫茫草原,一眼望不到邊,道路四通八達,你該怎麼追趕?」

    豹子說:「塞外草原,語言不通,小七子要去塞外,只會去一個地方,你想想會是哪裡?」

    我努力想了想,真想不出來小七子會去塞外哪裡藏身,再說,塞外廣漠無邊,草原、沙地、叢林、河流星羅棋布,小七子隨便找個藏身之地,都夠豹子找幾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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