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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42章 江湖人接頭 文 / 李ど傻

    盜竊行當裡,把高手叫高買,把徒弟叫孩兒。每一個竊賊都不會把自己的孩子拉進這個幫派中,所以這個行當裡的孩兒不是指兒女,而是指徒弟。豹子聽到他們這樣說,就明白了這個中年人是昨晚被卸掉膀子的那兩個小色鬼的師父。而且,既然師父就在身邊,說明這裡是他們的地盤。

    豹子說:「行走江湖,最講一個義字。竊物不傷人,不動窩邊草,這是祖訓。你的兩個孩兒妄動色念,因小失大,恐怕只會對你不利。」

    中年人說:「你純屬污蔑,我的孩兒哪裡妄動色念了?你口出狂言,揚言要剷平我們冀中幫,有沒有這回事?」

    豹子仰天打了一個哈哈,他說:「我心中有事,疾急如火,哪裡會和冀中幫為難?你的兩個孩兒昨晚要強迫一個單身女子,我出手替你懲罰他們,你問問他們是也不是?」

    中年人回頭質問那兩個小毛賊,兩個小毛賊支支吾吾,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中年人心中明白了**分,他向著豹子抱拳致歉,道:「老兄高買,敢問在江湖上怎麼稱呼?」

    豹子說:「江湖人都稱我豹子。」

    中年人問:「敢問是晉北幫的二當家的豹子?」

    豹子說:「正是在下。」

    中年人連連鞠躬,他穿在身上的長袍的下擺像葉片一樣連連抖動,他站直身子,吟出了一首詩歌:

    春雨瀟瀟江上船,綠林豪傑夜知聞。

    他時不用相迴避,世上如今半是君。

    這是一首唐詩,作者李涉。這首詩歌在外界幾乎沒有人聽說過,但是在盜竊界卻膾炙人口。

    這首詩歌來源於唐代詩人李涉的真實經歷。有一年,李涉坐船去江西九江看望弟弟,夜晚遇到一夥盜賊。盜賊即將行竊,隨從說:「船上是詩人李涉。」盜賊說:「如果是詩人李涉,我們當然不會取他的東西,看能不能給我們留下一首詩歌?」李涉聽到隨從稟告後,欣然命筆,寫了上面這首詩歌。尊重知識尊重人才的盜賊們拿到這首詩歌,非常高興,連續兩次宴請李涉,表達敬佩之意。

    中年人詢問豹子為什麼會來從遙遠的晉北來到冀中,豹子說起了晉北幫的覆滅和追捕冰溜子的經過。

    豹子說:「冰溜子這個人,我沒有聽說過,但只要他是江湖中人,也只要他從冀中路過,就一定能夠查找清楚。你只要按照我說的去做就行了。」

    中年人是冀中幫的瓢把子,每一個幫派的瓢把子都是一隻碩大的蜘蛛,都在當地織出了一張密密的網絡,然後,這只蜘蛛藏身在無人所知的地方,每逢有江湖中人像蜻蜓一樣飛過來,觸及了這張網絡,躲藏在暗處的蜘蛛就會走出來查看。在自己的地盤上,任何風吹草動都逃不過瓢把子的耳朵和眼睛。

    豹子上路了。

    當天下午,豹子來到了十字路口,不知道該向哪條路上走,十字路口有一家茶館,茶館是三教九流聚會的地方,也是各種江湖消息的集散地。別看茶館老闆一身肥肉,坐在樹蔭下搖著芭蕉扇,瞇著眼睛似睡非睡;也別看茶館小二肩上搭著濕漉漉的毛巾,跑前跑後忙個不停,見到誰都叫夜,見到誰都堆起滿臉笑容;也別看茶館常客天天泡在茶館裡,一壺茶喝成了白開水,還要求往裡面續水,好像窮得叮噹響,其實他們很可能就是江湖中人,他們的背後站立著一個龐大的無所不能的江湖組織。

    豹子在茶館裡落座後,喝了一碗茶,然後把茶碗倒扣在桌子上,把一雙筷子交叉放在茶碗底。時間不長,一個長相周正的人就走過來了,他坐在豹子的對面,似乎是漫不經心地問道:「老兄是外地來的?」

    豹子說:「初到貴地,多多叨擾。」

    那個人問道:「有兄弟能幫上忙的,儘管說。老兄遇到什麼難處了?」

    豹子說:「我要找一個人。」

    那個人問:「什麼樣的人?」

    豹子說了冰溜子的外貌特徵,和他說話的口音和聲音特點。那個人說:「你等等,我帶一個人給你。」

    豹子將茶碗翻轉過來,小二又倒了一杯茶。這杯茶還沒有喝完,先前的那個人帶了一個人過來,被帶來的這個人又乾又瘦,雙手像雞爪子,兩頰塌陷,勾肩縮背,似乎一陣風就能將他吹倒。他抖抖索索地坐在豹子的對面,好像變戲法一樣從口袋裡掏出一張黃表紙和一管毛筆。他按照豹子的描述,很快就畫出了一幅圖畫,豹子看著這幅圖畫,心中一陣驚歎,想不到這個朽成了一把骨頭的老者,居然有這麼一筆好技法。他畫出的那個人,實在太像冰溜子了。

    這種方法,在古代叫做畫影圖形,根據語言描摹來還原人物外貌,現在還會偶爾使用。

    冰溜子的畫像畫好了後,先前的那個人對豹子說:「老兄您在這裡等候,我去去就來。」

    那個人把畫像捲成一團,握在手中出去了。後來的這位老者向豹子頷首致意,也顫顫巍巍地出去了。茶館裡依然人聲鼎沸,笑語喧天,他們不知道就在茶館的一角,一場劍影刀光已經拉開了帷幕。

    豹子坐在茶館的一角,心中忐忑不安。小二給碗裡續上了新茶,一股淡淡的清香在眼前氤氳,白色的霧氣撲在豹子的眼睫毛上,讓他的眼睛裡有了一種濕潤的感覺。那些在晉北崇山峻嶺中的往事浮上了心頭,那些熟悉的面容一個個浮現眼前,坐在陌生的茶館,想著並不遙遠的往事,豹子心中湧起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大約半個時辰過後,那個人又回來了,他的臉上帶著喜色。坐在茶館牆角的豹子一看到他的神情,就放下了心中的石頭。他明白,冰溜子從這條路上走過了,而且留下了痕跡。

    那個人坐在桌子邊,端起茶碗咕咚咕咚喝了一個底朝天,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珠,然後說:「這個名叫冰溜子的人半個月前已經從這裡過去了,他當天晚上住在喜來客棧裡,一個人住了一間房。半夜時候,客棧裡來了客人,老闆想給他的房間裡加個人,他不同意,還和那個客人吵了起來。後來,這個客人只好住在過道上。因為吵過架,又加上他一連串奇怪的舉止,所以老闆對他印象深刻。他穿著很普通,寡言少語,沒有隨從,完全不像有錢的樣子,但是他隨身背著一個包裹,包裹很沉重,就連上茅房也背著這個包裹,可見,裡面裝的是真金白銀。還有,第二天天剛亮,他去打洗臉水的時候,身上還背著包裹,洗完臉後,卻不著急離開,而是關起房門,一個人坐在房間裡。等到太陽升起老高,他才最後一個離開。他好像不願意遇到任何人,也不和任何人攀談。那天晚上,過路的住客們在樓下大廳裡猜拳喝酒聊天,他也沒有走下樓梯一步。我把這張畫像拿給客棧老闆看,他一眼就認出來了,說這是一個很奇怪的人。」

    冰溜子自以為行蹤隱秘,沒想到留下了這麼多的線索。他越是防備,越會露出馬腳。就好像那些進城購物的山民,把錢袋藏在****口袋裡,邊走邊摸,他越是小心謹慎,越是告訴了小偷錢袋所在的位置。

    豹子長長地吁了一口氣,這條路走對了,冰溜子確實走的是這條大路。然而,讓豹子憂鬱的是,冰溜子已經走過去半個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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